11 (中2) (6)

時謝芷心裏也只關心着文佩,畢竟自從文佩受傷回來,他一句話都沒和文佩說過,孟然還有意攔阻,不讓他接近。

前去醫館,一是趙大夫人甚可靠,也算相熟,二是正好打探李政消息。文佩那裏許多事,都未詢問,一時半會也顧不上,譬如他和李政去了哪裏,他對李政做了什麽?

醫館生意總是很好,黃昏過去,人倒是散得差不多。敏哥兒在門旁坐着,雙腳碾着草藥,趙大夫在案臺後開着藥方,館中僅有三位客人。

見孟然進來,敏哥兒丢掉手中的活,趕過去說:“孟公子,來見子川公子的嗎?”還扯着孟然袖子,示意往旁邊去。趙大夫擡了下頭,瞥了敏哥兒一眼,清咳兩聲,敏哥兒立馬規矩,悻悻回去碾藥材。孟然出聲問:“可是子川那兒出什麽事了。”敏哥兒拿眼瞟師父,對孟然擠眼說:“李二公子正在發脾氣呢,孟公子還是不要過去。我這是好心知會一聲。”

李政回來了,而且顯然遭遇了什麽讓他暴跳如雷的事情。這個敗類,還活着倒也好,就是條瘋犬,那也算一條命。

孟然對他并無多少興趣,他拉過椅子,坐下,等候趙大夫診完館中最後幾位客人。

趙大夫對自己的病人,不厭其煩,反複叮囑,三個客人都只是小病,倒花費了不少時間。輪到孟然,趙大夫放下手中筆,擡頭問:“孟公子,可是有什麽事?”孟然下座拍拍衣服,躬身說:“要勞煩趙大夫一趟,一位友人大腿處受了創傷,不便行動。”

對于不能移動的病人,趙大夫也會上門看診,只要他得空。

“敏哥兒,把館門閉了,好生看着,我去去就來。”

趙大夫吩咐後,默默收拾起醫箱,也沒多問什麽,便和孟然一前一後離去。

孟然總是給人沉穩可靠之感,何況他坐在一旁,一語不發,靜靜候了近半個時辰,那位傷患,要麽傷勢不輕,要麽是孟然極重要之人。

兩人出街,天黑昏暗,孟然提着醫館的燈籠,用它照路。趙大夫負着沉沉醫箱,一路無語。孟然先開的口:“李沨那傷,日後可會留下病根?”趙大夫這才打開話閘:“他自是無礙,什麽時候回家都行。”趙大夫拉拉懸系醫箱帶子,突然嘆息說:“倒是那位過來照顧李沨的李二公子,不知曉得罪了什麽人,竟下那般毒手。”孟然一聽,心想果然是遭遇了文佩的報複,只是不知那報複是?“傷了哪裏?”趙大夫只是搖頭,他是位有醫德的大夫,涉及病患私隐之事,他一概不會說。

小燕幫自家公子解下衣服,平日也是他在服侍,一件件解下,解至最貼身的衣物,文佩反常态說:“我自個來。”見血液滲透了幾層衣物,小燕淚眼婆娑,而文佩冰冷沉寂,小燕也不敢問傷了哪裏。

“你用臉盆,将熱水盛來就行,我自會擦拭。”

腿側的傷自是疼痛,最疼的還是那處撕裂傷,然而已不想再移動,何況腿側的傷口不淺,也不能泡澡。

腿上的傷,正是那枚蝶戀花女簪劃傷,簪腳尖銳,割得皮肉外翻。這是李政在暴虐時劃傷的,而這之前,文佩用這枚女簪,刺傷了李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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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無法成為證物的證物,倒是被文佩當了兇器。

當時收攬衣物時,女簪正好掉出,毫無遲疑,立即捏在了手中,當時幾乎想殺了李政,卻不知為何想到了孟燃之。想到當時三人在亭上飲酒,他在羅大進的酒中動了手腳,孟然察覺,斥責他:“枉你讀過聖賢書,殺人從償命,你有幾條命能抵?”自己還被孟然揮了一拳。

殺人償命,我可是決意要為了這畜生而陪葬一條性命?不值得。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日暖藍田玉生煙 第十四章(中2)

小燕擰好布巾遞給文佩,隔着紗帳,文佩接過,細細擦拭。一次次遞出的布巾都沾染血液,小燕戰戰兢兢接過,不敢言語。

“将中單取來。”

最貼身的衣物從紗帳內推出,文佩輕聲說道。

小燕拾起,捏在手中,他受到不小的震動,然而身為下人,歷來聽話,不敢逾越。

“公子,可要請個大夫”

小燕立在帳外詢問。

文佩穿系好中單,往床上一躺,幽幽說:

“不必,待小芷和孟然回來。”

這兩人只怕已幫自己請了大夫,傷雖不重,畢竟傷得不是地方。

“公子,讓我看看吧,傷哪了。”

小燕哀求着,沒有文佩允許,他不敢掀開紗帳,查看。

“那血大多不是我的血。”

那大多是李政的血,李政,不知道他此時是何情景。

“小燕,你下樓去夥房問問,可有清淡的米粥。”

其實腹中無餓意,只是差遣小燕去做事,也免得他守在床邊,一味擔心。

小燕領命,立即下樓去。

房中安靜,文佩枕躺在床上,想小歇會,心緒卻難平靜。想着,昨夜淩晨,他讓小燕去找李政,約李政到卿雨臺相會。他算準了李政過去,還未到城門開啓的時辰,他快步趕去,攔阻在西城門。

只要他約見李政,李政必會到來。以往便是如此,李政視他如手足般疼愛。

如果文佩,還是以往的文佩,他會相信李政待他只有手足情,而現今卻覺得,只因他是文氏疼愛的侄子,且家世不一般,李政才待他如此殷勤。

清冷的西城門,文佩獨自提着燈籠,見李政果然如約,獨自前來。

他想,該用什麽樣的神情與态度,去對待李政?也就在他自相矛盾之時。李政已探過手來,取走他手裏的燈籠,親密如舊說:“小玉,此時可出不了城。不如找個寂靜的地方敘敘舊。”

小玉,是文佩的小名,文佩的姐姐文玥,小名則是阿珠。這樣喚他們倆兄妹的,只有至親。

“也好。”

文佩由着李政執住他的手,在前領路。

這漆黑的街道裏,李政一手提燈籠照明,一手拉着文佩,仿佛是童年元宵逛街的兩人。

路一直走的,李政話語不少,文佩沉寂不言。

李政說:“當年你我到蘇州書屋裏找你爹,你爹在卿雨臺和賓客鼓琴,我倆傻傻在亭下站了一下午。”

李政說:“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帶你去溪邊釣蝦,你被條小蛇咬傷,我背着你往家裏趕,兩人一路痛哭流涕,誤以為有性命之憂。”

沒有孟然,沒有李沨,沒有丁靖,甚至幾乎要忘了兩人之間的血仇。這一路,心隐隐作痛,越走越疼。

文佩捂住胸口,低喃:“何以至此。”

“啪。”一聲,門被撞開。文佩擡頭,隔着紗帳,看到進來的謝芷,困擾撓頭的樣子。

“看門緊閉,低聲喚了幾聲小燕,見沒人回應,我就闖進來了。”

謝芷走到床前,屁股往床沿一坐,挽起一側紗帳。他動作連貫,出乎意料,文佩正好轉過頭來。

“子玉,你的臉怎麽傷成這樣!”

謝芷驚呼,板着文佩的肩膀。

“挨了幾拳,皮肉傷。”

文佩溫和輕笑,他看得出謝芷眼裏滿是憤懑與心疼。

“這是李政那挨千刀的拳傷嗎?”

謝芷擡手輕撫文佩的臉,力道十分細微,他端詳着,心想着這樣一張白皙精美的臉龐,怎能下那麽重的手。

“還傷哪了?子玉,讓我看下吧。”

謝芷說着就要去解文佩的中單衣帶,他不懂忌諱,也不曉得文佩不喜歡別人碰觸到他的身體。

“腿上有處傷,不雅觀,不看也罷。”

文佩做了攔阻的動作,他說時,不竟笑出來,和小芷在一起,總是很輕松,什麽邪念,都煙消雲散。

謝芷聽話,再不會要求要查看,再見文佩笑語盈盈,心想他必定無礙。

窗外漆黑,終于等到孟然帶着趙大夫過來。之前文佩在小燕的服侍下,喝下一碗米粥,倒頭疲倦睡去。趙大夫不動聲色,走到窗前,把紗帳一掀,先是觀察文佩臉上的傷,再是将文佩身上蓋的被子卷起,見他穿着中單,露出兩條修長小腿。

“他傷了哪裏。”

趙大夫停下手,回頭看向孟然。

雖然臉被打傷,然而還是可以看出這是位俏麗的公子哥,年紀小小,體态秀美。

孟然将紗帳放下,罩入他和趙大夫,隔絕了小燕,謝芷。

手熟練解開文佩的衣帶,撩起中單下擺,露出光滑的大腿,大腿上還纏着染血的布條,傷處很明顯。

在孟然解衣帶時,文佩就已經醒來,見是孟然和一位老年大夫,沒有說什麽,友着孟然将他寬衣解帶。

趙大夫把纏系的布條解開,檢查傷口深淺,問是何物割傷,孟然回答:“金簪腳。”

“所幸草藥有止血功效,否則這般大的口子,流的可不是一點半點的血。這是何人敷的?”

搓着手指上沾染的糊狀草藥,找大夫似乎很興致。

“平日胡亂看點醫書,未曾想能派上用場。”

對于草藥和藥理,文佩了解許多,他所擅長的,不僅是毒物。

“本地最好的止血草藥,便是此物。”

趙大夫說話這句話,陷入一陣沉思。

他今日收診的另一位病患,傷處也糊着這種草藥,而且傷得可比眼前這人重上許多。兩人間只怕有些聯系,趙大夫平素只管醫病,不做多想。

收回思緒,趙大夫很快留意到了另一出血處,他從醫幾十年,什麽樣的傷沒見過,也不驚訝,平靜說:“傷倒也還不重,皮肉傷。”

确診後,趙大夫離開床,趴桌上,在昏黃油燈下,刷刷開起藥方。

小燕跟趙大夫回醫館,前去抓藥。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日暖藍田玉生煙 第十四章(下)

那個淩晨,小燕提着燈籠,叩響醫館後院的門,開門的是李貴。李貴罵罵咧咧,以為是來找趙大夫的病人,敲錯了院門,趙大夫住在東院。拉開門,将燈籠提到小燕面前,這才看清是小燕。小燕只是個書童,不過他是跟随在文佩身邊的書童,以往文佩住在李家,他也伺候在一旁,于仆人中,身份不低。

“我家公子有事要找李二公子。”

小燕開門見山,說着就要進院。

這個時辰,要見李政絕對沒好事,何況今夜才發生了那般駭人的事情,審訊李政,還把李貴給捆上。

“這這。。。。。”李貴遲疑,李政要是出事了,他擔當不起。

“他要見我,我自去見他。”

有力毅然的聲音在李貴身後響起,四目望去,李政披上外衣,正站在院中。他該是聽到了院中的動靜,因此出來。

“二公子,這恐怕。。。。。。”

李貴平素就向着李政,他對李政和李沨可能沒有什麽好感,但對李家,還是比較感恩。

“子玉可是說了,在哪相會?”

外衣兩襟拉到身前,扯平系結,李政動作沉穩冷靜。

小燕走到李政身邊,踮腳湊着他耳朵說:“卿雨臺。”

聽到這三個字,李政神情疑惑,随後又似釋然。

待小燕回去,李政回房,未已又出來,說要去赴會,讓李貴給他備燈,獨自提着燈籠離開。

“二公子!你可要小心提防!”

李貴站在門口,拉長脖子朝李政遠去的身影叫喚。李政肯定聽到了,不過沒有理會。

房間正對着院門,院中人聲,字字聽得真切,李沨躺在床上沒有起身。他聽出了小燕和李貴的聲音,還有李政的聲音。

文佩要見李政,就在這死寂的淩晨,甚至着急得無法等到天亮。

如果李沨和李政關系親好的話,他會告誡李政千萬別去;而如果李政和文佩是摯友的話,他務必得勸阻文佩遠離李政。

這是與己無關之事,自己無需多管閑事,何況也管不了。又想:這兩人,自幼親愛,竟會鬧到這一步。

當時,李沨已有預感,李政和文佩必然要出事,這兩人都是狠角色,他們已無法再成為朋友,再次相見,必是仇人。

待李政從淩晨離去,至日上竿頭,都未歸來。李貴自去外頭尋找,他找了一圈,無奈返回。

午時,醫館一陣喧嚣,李沨差遣李貴過去看看,李貴前去,這一看,險些把他吓暈。李政被人擡回來,一身的衣服,沾染血跡,人已昏迷,臉白唇紫。

好在,趙大夫正好沒出去看病,人在館中,一接過人,就着手急救。把李政全身衣服扒去,檢查傷口,在意外之處,找到了傷口,那是個觸目驚心的傷,李政之所以會昏厥,除了失血,多半是疼暈的吧。

李貴站在一旁,看得冷汗直流,雙腿戰抖。才與丁家議了婚事,這下可如何是好!

縫合過程中,李政清醒過一次,叮囑趙大夫和李貴将此事保密,萬不可讓外人知道,尤其李沨或丁家人知道。

然而自李政回來,便獨鎖在趙大夫的病房中,也不許人去探看,也不許開窗戶通風,火盆一個接一個搬進去。李沨這種喜歡讀雜書,博學多聞的人,早已猜出一二。

或許在李貴看來,李政的不幸,絕對是李沨的大幸。李沨不這麽認為,他不喜歡李家人,但李政是與他有血緣關系之人,這般遭遇,不免讓人唏噓。

李政咎由自取,而文佩,也着實可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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