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完結)
霧氣籠罩山腰,山腳下蒙蒙茫茫一片,再不知道深淺,稍不留意,一腳踩空,便生死永隔。孟然抓住文佩的手,他在前,文佩在後,雙手緊緊聯結,縱使身後人墜崖,身前之人,也不會松開手指,如果墜崖,便一起墜下吧。
兩人爬累,坐在陡峭的岩石上小歇,雙手仍舊緊握,文佩坐在裏頭,孟然坐外頭,攬住文佩的腰,幾乎是要将文佩護在懷中。兩人沾染了水汽,眸子朦胧不清,印不出雙方真切的表情。
“未料想竟會如此之高,早知将你留在山下。”
幾日前,孟然找到當年寄存父親棺柩的寺廟,和尚們說,藏在寺後的山上,因只知姓孟,墓碑上唯刻一個孟字。失策,未曾想,這山竟如此高,如此難攀登。
“是我執意要來,任性妄為,無用至極。”
文佩喘着氣,心中自責。勉強爬至山腰,他雙腿酸疼,汗流浃背,如果不是孟然在旁護着他,只怕一不小心,腳下踩空,葬身于這無名山中。他平日養尊處優,兼之年幼瘦弱,空有一腔熱情,舉步維艱。
“我唯一怕的是回頭不見你,勿自責。”
孟然安撫文佩,他單攬抱文佩,另一只手在文佩腰間摸索,文佩幾乎立即恍然,幫忙解開自己腰間的大帶,遞給孟然。
孟然在文佩腰間綁了個牢固死結,又将自己手腕遞向文佩,讓幫他綁個結,這樣由一條大帶,聯系兩人。
“打死結。”
孟然見文佩打的是活結,叮囑一番。文佩咬牙,在孟然手腕上打了個死結。腳下白茫茫一片,兩人如果一同墜下,定然都沒命。燃之,這般是要我牽累你了。燃之,如果我們摟抱在一起,葬身于山腳的溪澗野花中,未必是壞事吧。我,我終究在想些什麽,不對,不行。
“燃之,你不怕我帶你下去?”
“山清水秀,雲霧袅袅,埋骨于此,其餘皆好,唯獨離鄉太遠。”
孟然是位灑脫的男子,拿生死他開得起玩笑。他再次握住文佩的手,緊緊揣住,他不會讓文佩受點傷,更何況墜下崖。
兩人依靠在一起,在山腰休息許久,吃點幹糧,待文佩有氣力了,孟然護着他,繼續往山上攀爬。
午後陽光穿過雲層,傾洩而下,金燦燦,照得人晃眼,孟然牽着文佩的手,登上相對平坦的石道,走入林蔭中。林風蕭蕭,吹幹兩人身上的汗水,絲絲寒意鑽骨。孟然脫下身上穿的風衣,披在文佩身上,他到膝蓋處的衣服,文佩蓋到小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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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之?”兩人上山時,都是襯袍風衣。
“你身體單薄,不似我這幹粗活的莽夫。”
說是如此,然而你穿件襯袍,還是會冷吧。文佩低頭嗅取風衣上暖暖的氣息,這是孟然的氣息,環抱着他的身體。
一路走來,發覺孟然的體貼入微,文佩分辨不清,孟燃之平素待親友皆是這般,還是唯獨對自己特別。在書院時,孟燃之,就時常關照謝芷。饒是如文佩這般聰慧,卻還是陷入迷茫,太過接近,他看不清,孟然對他的關切,遠勝對待任何人。
終于走到一處大墓地,野草蔓延,墓碑隐隐呈現,雜亂無章的慕丘,幾乎都為齊膝的雜草吞噬。
文佩低身解開自己腰間的大帶,費盡力氣。拉過孟然的手,想要幫孟然解大帶,只是一瞥,整個人頓時愣了。手腕被勒處血紅的印子,有些地方更是磨得破皮出血。文佩手齒并用,小心翼翼解開,捧着孟然的手腕,心疼無措。從懷中抽出絹巾,繞着孟然手腕纏上,說道:“一會尋些草藥,再敷上。”孟然揮動手,不以為然:“皮肉小傷。”
孟然在前砍伐草木,清出條路,文佩跟随在後頭,查看墓碑。這處墓地,年代久遠,保存狀态極差。一一探看,墓碑上的刻字,往往寥寥幾字,無籍貫無全名無來歷。此處,本是流放官員罪犯之所,這裏埋葬的,都是這些死得凄涼的失意人吧。
“燃之,是這座嗎?”
文佩雙膝着地,趴着身子,将墓碑前的雜草鏟去,墓碑上赫然刻着一個“孟”字。孟然趕緊過來查看,确認是個孟子,竟是起身,将四周的墓碑都探看了一番。再次來到文佩身邊,文佩仍跪在那裏,清理墓丘四周的雜草。
“燃之?”文佩擡頭看他。
孟然神情靜穆,他對文佩颔首,喃語:“是他。”
四周再無任何其他刻有“孟”字的墓碑,這必然是他爹孟湲的。
穿林風嗚咽,拂動墓地的荒草,一時竟像無數幽魂,在竊竊細語。
折樹葉掃去墓前沙土,拔折墓丘上的雜草,低矮孤寂的小墓丘呈現全貌,若不是知情者,誰能相信,這裏埋葬了當年一位名冠一時的才俊呢。
插上香燭,孟然躬立,一次次跪拜,待他拜完,擡頭看見站在他身邊的文佩,又低頭陳語:“爹,這是長清先生之子,名喚文佩。”
爹,這是你往日交好之子,文長清的後代,他來看你了。
文佩在墓碑前,恭恭敬敬躬身,行拜禮。上一代的交情,在這一代延續,冥冥之中,似有天意。
夕陽斜照,孟然走至山腳的涼亭,駐足,仰望山中,霧氣沉沉之所,沉思不去。山下晚風呼嘯,吹得人發絲衣帶淩亂,他靜靜伫立,像尊石像。
爹當年所蒙受的不白之屈,将由我去雪洗;不辱父名,光耀門楣,這便娘親與兄長要我讀書的初衷;這也是我無法逃避之職責。
雙手在袖下拳緊,雙眼阖上,心中平蕩而浩瀚,父親這短暫一生,未能走至終點的仕途,由我來實現。
腰間一雙柔軟的手臂攬入,背上被溫暖貼熨,孟燃之回頭,雙眼綻開,那是雙冰冷缺乏溫度的眼睛。入目的是文佩的臉,他一只漂亮得眼睛,在眼角流下了一滴淚水。
為何,你會流淚。。。。。
孟然側過身,捧住他的臉,眼中的冷意,緩緩散去。
擡手撫摸他柔滑的臉龐,癡癡拭去他眼角的淚跡,此時孟然已分辨不清自己的情感,然而,他知道文佩心中所感。
耳鬓厮磨,文佩柔軟的唇蹭過孟然的雙唇,溫澤濕潤,美妙得心碎,那是這一路,遺落的一個吻。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日暖完結,作者有話說~
叫《日暖藍田玉生煙》,是為了不和其他小說重名,方便讀者搜索,所以沒有特別的深意。勉強說,只有一點點出自于文章的考慮,若無熙日,便不可見良玉生煙,于少年青春之時,衆人如璞玉,才華卻也能隐隐顯露,只待日後嶄露頭角,石破天驚。也有朦朦胧胧袅袅茫茫之意,猶如少年時的暧昧情感。(李商隐投來,對作者這個文盲鄙視)
這篇文章,剛開頭寫時,就設置好終章必是開放式結局,這在作者看來便是HE。作者老了,即使想寫傻白甜,也感受到現實的殘酷。不負責任的想,這樣便好,點到為止,讀者可以自己去設想,日後李謝将如何,孟文又将如何。美好的學生時光,便讓他們留在20章內吧。
番外的話,自然是要寫的,大概真是心态不同了,不介意他們有沒有肉。孟然在文中有段思緒:情愛之事,需身心長成才能領會,亦須年長之後,追憶往昔,才會有痛心悱恻之感。情之一字,最是傷人,少年輕狂時,不懂其中利害。”這也可以是他和文佩的一種模式。
當然親媽如我,還是想要番外HE的。對我來說,這篇小說已經完結,番外會是另一部分構成。
挖坑不埋,坑品差,兩年多了,日暖終于完結,謝謝蹲坑的各位。沒有你們的評論與喜愛,拖延病晚期的我,只怕會坑掉這文。愛你們=3=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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