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日落夕陽。

昏黃的光線射進黑框窗,來往的人們身着類軍形勢的制服,面容稚嫩,含笑相伴,三三兩兩地抱書走在一起。

“然後呢,超高校級的七海前輩說了什麽?”

“沒說什麽,叫我回去了,她說會想辦法改變兩部不平衡的現狀……不過她也只是班長而已。”其中一人拉長嘆息,“不要對她抱太大期望。”

“班長的權利不是很大嗎?”

“沒大到和校方争相抗衡。”

兩人就似沒看到一身鬼殺隊制服的煉獄,從他身邊經過。煉獄沒去注目,他的目光全放在離他不過三十步,依靠木質拉門的青年身上。

“這可不是我做的。”青年懶洋洋裹緊圍巾,看上去無甚精氣神兒,“的确是我記憶衍生出的幻象,是我記憶中的人和物,未經允許化用記憶的人可不是我。”

已經收下車票的煉獄無法抵抗‘夢境’,除了人偶身的杯骸刃,沒有當事人能在自己的記憶世界中保持清醒,杯骸刃迫不得已,順其自然地化用了自己的記憶。

只是有些不超過當時代的藝術加工。

煉獄從身側拔出了刀,熠熠生輝的日輪刀跳動橙紅,宛若乍點燃的火苗,逐漸吞沒燃料,一點點變得盛大。

“你是鬼,這一點毋庸置疑。”

“真意外。”

青年挑眉。

“第一時間不去救那些小孩兒嗎?還有外面那些,這個規模,整節車廂都進入睡眠了。”

煉獄沒有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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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好了,我對吃人沒興趣,也不會傷害這節車廂的人類。”

杯骸刃将整張臉埋進圍巾,反身,毫不在意将無防備的後背暴露給敵人。不過就算煉獄天性正直,也不會輕易相信鬼的話,還得加幾句前情提要。

“我和你目的一致,都是殺了這只制造幻境的鬼,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所學校的大門聯通你那些小孩們的環境,再不去夢核不知道要被捏碎幾遍了。”

為避免招來魇夢,沒有大動幹戈地改造夢境,最多在學校裝潢和校服談吐上修了些bug。以煉獄的身手,從一群無武裝小孩的起義中離開不是問題。

“你發誓絕對不會傷害附近的人類嗎?”

杯骸刃身後,煉獄平靜地反問。

“發誓發誓,發死誓,傷害他們任何一個我當天被太陽燒”

杯骸刃漫不經心回頭,如果不是他表面功夫做得好,這時候已經雙眼睜大瞳孔地震了。

“七海學姐,我認為此舉不妥。”

熟悉又青澀的嗓音在紛擾的回廊間環繞,煉獄跟着側頭,恰好看見熟悉的人,穿一身窄沿帽的軍裝制服,走動間幹脆利落,半走半護地在淡粉長發少女身邊。

“……佑康?”

煉獄微睜大雙眼,下一秒,他倏地向杯骸刃看去,猶疑又警惕。這麽近的距離他不會看錯……為什麽鬼的記憶卻有佑康的存在,甚至似乎完美融入了環境?

只能說杯骸刃的機智和随機應變救了他,他張口惡人先告狀,蹙眉質問:“你認識的人?我記憶裏沒這張臉。”

聽見杯骸刃的質問,煉獄垂目低語思索:

“因為離得近,或者是身體接觸,所以記憶混在一起了嗎?”

的确有這種可能,他現在暫不清楚夢境鬼的能力,而眼前的鬼似乎和前者是仇家,比他更了解。

對對,就是這樣。

煉獄到底不是蟲柱,看不出杯骸刃的真實情緒。

憑空捏一張臉出來,除非是零工巧匠,尋常人必定會照着某張臉建模,他已經很小心改變了五官特征,然而現在在這兒的中學生,那張臉正是‘青向佑康’。

一定不是魇夢,假如是魇夢,他會在第一時間察覺到并将其抹殺,出現此等情況,只能說煉獄的意志比他想得強大,強行‘修正’了和記憶相差不多的臉。而在原記憶的時間段,‘杯骸刃’恰好護送七海千秋,在革命前夕來預備學科視察。

算了,從現在開始,你就是青向佑康。

趁着煉獄陷入思索,杯骸刃确保連同那三只的‘門’仍然開着,前者随時都能離開,轉身繼續先前被打斷的動作,憑空消失不見。明明大變活人的一幕,周圍來往的學生卻沒有露出絲毫詫異,談笑如舊,連表情都未變。

煉獄輕吸鼻子,仍能感受到那股渾濁的氣味,不如說,這間校舍的每個角落都隐隐約約地泛着‘鬼’味,給感知力出衆的柱帶來不适。

他眼睜睜看着杯骸刃離開,得到了不甚确切的保證,但鬼說的沒錯,當務之急是找到締造夢境的‘鬼’,将其擊殺,拯救整車廂的人和竈門他們。

至于病恹恹的鬼口中‘結締夢境的不是我’一回事,或許是種直覺,煉獄認為他沒說謊。

煉獄最後望了一眼鬼消失的教室門,望見從門邊經過的‘青向佑康’漸行漸遠的背影,轉身向後,握刀向前。

“哥哥?”

彌豆子軟乎乎的聲音叫醒發着呆的竈門。

“太累了嗎?快吃些飯,一會兒洗過澡睡下吧,洗澡水已經熱好了。”

“嗯……嗯!謝謝你,彌豆子。”

竈門低頭望味增湯上隐隐約約的倒影,笑的勉強又困惑。

“大概是真的累了,我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麽事情。”

“什麽呀?”

旁邊和幼弟滾在一起玩耍的炭吉詢問:

“劈了很多柴,賣了很多錢,所以今天我們有味增湯吃!之後就沒什麽了吧。”

“但是我總覺得忘了什麽非常重要的事。”

竈門喃喃,“好像是些我不得不去做的事,如果不做的話,會後悔一輩子,就像”

他後面說不出來了,再後來的部分像被撕掉的書頁,任憑他如何回想,無論如何也記不起。

“就像?”

“就像,那個冬天……?”

竈門自己都無法篤定地說出口。在他短暫的十幾年中,尚沒有遇見足以後悔一輩子的事情才對。

“打住!”

弟弟的手呈手刃砍上他的頭頂。

“別鑽牛角尖,記不得的事情不重要,不重要的事情記不得,快去洗澡!洗完之後我去洗!”

“炭吉,怎麽能随便打人。”

弟弟的手太疼,砸的竈門溢出生理性眼淚,抱怨着。明明是疼痛的抱怨,他在說這話時,心中卻沒有絲毫不滿,反而升起一股闊別重逢的酸澀。

“別說教啦!”

最後,竈門被炭吉半推半就地推進了浴室,連剩下一半的味增湯都來不及喝。

哪怕忘了一切也忘不了挨餓滋味,原本昏昏欲睡的少年光着膀子在浴盆裏精神一振。

“炭吉,我的味噌!”

“知道啦,我會幫你喝掉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

因為今天入冬,賣炭掙了好多錢,媽媽才破例給大家做了味增湯的……即便滿心不舍,又心疼弟弟許久吃好一次,竈門郁悶地躲到水下,咕嘟咕嘟地冒泡,不聽外面聲音,強行把味噌讓給弟弟。

臨冬的當晚氣氛異常好。

炭吉就睡在竈門身側,抱着枕頭,滾來滾去,哼着歌,心情明顯不錯。

“很開心嘛。”

竈門将炭吉甩開的被子重新給他掖好。

“當然啦,我馬上就十二歲,媽媽說可以幫哥哥一起砍柴了!從那天起我也是哥哥了!”

炭吉說這話時,眼睛都泛着光,恨不得今晚就長成哥哥那麽高,最好竄成一米八。

然而,竈門清楚人跡罕至的深山比弟弟想的危險太多,稍有不慎就會受傷,處處可見的獵鉸,讓人暈頭轉向處處一模一樣的森林,更別說成群結隊的野獸。他想果斷地拒絕弟弟,但弟弟那雙泛着光,比今晚的月亮還亮的眼睛讓他說不出話,憋了半天,他只得心虛地移開眼,曲線救國。

“但是,但是不僅是媽媽,還有大哥,你要問過大哥的意見才行。”

炭吉一愣,迷茫的反問:“大哥?”

“青向哥,除了媽媽不是一直是青向哥操持家務嗎,假如他拒絕,你就得留在家”

弟弟迷茫又懷疑的視線中,竈門逐漸失去了聲音。他盯着自己手心的掌紋,混亂又斷續的記憶在腦子裏混做一團,理不散又解不開。

太陽穴一抽一抽地疼,偏偏有個身影,陰影中靠牆而坐,有一股藥香,像媽媽一樣溫柔的目光,如重疊的相片,隐隐約約,看不真切。

青向……

是誰?

大力拉開拉門的聲音驚醒了失神的竈門。

“哥哥!”

額發紮起的女孩站在那裏,形容慌張,鬓角冒着汗。

“後院……後院突然出現了奇怪的門,門後面還有好多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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