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陳都日常3

其實仔細觀察,就能看到,四根床柱上,都各懸着一只形制一模一樣的金環。

陳國國主以好色荒淫出名,年近六十仍以狎弄十幾歲的少年為樂,會在自己床帳內安裝這種用具,一點都不奇怪。

江蘊自然也順着他的視線看到了,微微蹙眉。

隋衡已重新跪到床帳內,陰沉着臉,一言不發的探入江蘊領口,開始解江蘊身上的衣衫。

江蘊變色,被他狠壓着,又動彈不得,只能咬牙,冷冷盯着他。

隋衡動作不停,熟練除了玉帶,三兩下将那嚴密包裹着的綢袍連同裏衣剝得幹幹淨淨,一絲不剩。

“你……做什麽?”

相遇以來,他們雖然已多次發生親密關系,可此人在行事時還算有章程,從未如此粗暴不講道理。

像瘋了一樣。

隋衡不答,眉眼壓着,一副陰鸷模樣,扯過床柱上懸挂的金環,單膝撐着,認真研究起上面的機關。

陳國國主不愧是個聞名諸國的老色鬼,設計的這只鎖環,可謂巧奪天工,極盡人類智慧,不僅鎖扣精巧,可根據使用者的手腕尺寸随意調節大小,和床柱間鏈接的金色鎖鏈,也可根據需要調節長度。

江蘊已經猜到他要做什麽,蜷了下手指,偏頭,将臉埋在枕間。

等了許久,仍不見動靜,而此人就這樣将他晾在空氣裏。江蘊忍不又轉頭看,見隋衡依舊握着那只金環,在翻來覆去的看。

“內側。”

江蘊實在看不下去,咬唇,輕聲提醒。

隋衡往內側撥動了一下機關,果然,順利打開了鎖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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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時眉間陰郁更重。

想,他為何如此了解這個機關,是不是以前,也和別人做過這樣的事。

那個隐秘處的暧昧疤痕,莫非就是與別的情郎歡好時留下的痕跡?

他說沒有其他情郎,就真的沒有麽?會不會只是诓騙安撫他?

腦中紛亂如麻。

江蘊已再度顫着羽睫催促:“你……快些。”

“急什麽。”

隋衡聲音沉悶。

“待會兒有你受的。”

說完,越發郁結,分明是他在懲罰他,對方不僅不怕,竟還嫌他磨蹭!

隋衡哼一聲,拉過江蘊左腕,咔嚓一聲,用鎖環扣緊。

陌生冰冷的金屬觸感,令江蘊輕輕戰栗了下。

可眼下,他也并無任何反抗之力。

索性閉目,等着這人的下一步羞辱與動作。

然而隋衡只是居高臨下,就着燭火微光,靜靜打量着小情人過于清豔漂亮的眉眼與肌骨,而後伸手,将一條蠶絲被輕輕蓋到了江蘊身上。

江蘊睜開眼,意外看着他。

“你以為孤要做什麽?”

隋衡似乎很欣賞他這種反應,甚至此人一開始是故意制造暧昧的假象迷惑他。

江蘊面上鎮定,終免不了有些羞惱,耳根泛起淺淺一層紅。

隋衡越發愉悅。

俯身,輕聲道:“孤竟不知,原來阿言腦中,裝着這麽多淫蕩邪亂之事。”

江蘊伸手推開他。

一動,身上光滑如綢的蠶絲被立刻滑落下去,露出一點瘦削肩背。

隋衡擒住那只手,笑吟吟:“又給孤投懷送抱。”

江蘊:“……”

江蘊用力抽出手,蠶絲被又滑落半寸。

隋衡哈哈大笑,将被子重新拉上去,給小情人嚴嚴實實蓋好,眉間缱绻着,道:“點穴對身體不好,用繩索孤不舍得,可孤又怕你不聽話,趁孤不在,偷偷跑了,只能用這方法了。”

“阿言如此害羞,應該不會為了逃命,光着身子出去吧?”

“……”江蘊偏過頭,徹底不再理他。

隋衡滿意起身,将床帳內散落的衣袍、玉帶卷成一團,悉數收起來,俯身道了句“乖乖待着等孤回來,放心,孤不會讓其他人進來”,便邁着大長腿出了殿。

待那道腳步聲徹底消失,江蘊方轉過頭,皺眉看了眼緊閉的殿門。

他并不擔心公孫羊會叛變,只是擔心,公孫羊能不能熬過這一關。

隋衡并未審出任何結果。

因如江蘊所料的那般,公孫羊鐵骨铮铮,自醒來後便破口大罵,先罵陳麒寡廉鮮恥,背信棄義,投靠外敵,簡直侮辱南國四公子五個字,又罵随後出現的隋衡狼子野心,殺孽太重,不得好死。

隋軍上下被他罵了個遍,連帶祖宗十八代都被他全部問候了一遍。

陳麒直接命人上重刑,公孫羊疼得死去活來,仍舊不肯服軟,昏死之前,仍舊在罵。

連隋衡都有點佩服他的铮铮鐵骨了。

這樣審下去也無意義。

隋衡便讓衛士把人弄醒,慢悠悠道:“你不肯招供,孤只能去審你主子了。”

他不緊不慢從懷中取出一塊青色雙鶴玉佩:“這東西,你總該認得吧?”

公孫羊瞳孔一縮,立刻要撲向隋衡,被衛士強摁下去。隋衡啧一聲,笑道:“你主子身嬌體貴的,定然不如你這般扛刑,屆時若是缺了胳膊短個腿,就是你這做屬下的不忠了。”

那夜公孫羊被刺客圍攻,重傷倒地,等醒來後,就已在隋軍大營。公孫羊并不知道江蘊“已死”的消息,乍然見到玉佩,便真以為江蘊落到了隋衡的手裏。

殿下體弱,如何能經得起隋軍嚴刑拷打?!

公孫羊死死瞪着隋衡,暴怒嘶吼着,眼珠子都要迸出來一般。

隋衡還在接着煽風點火:“孤聽說你們這些門客客卿,最講究的便是忠誠二字,公孫先生,你今日之舉,只顧自己名聲,絲毫不顧忌主子安危,孤若是那江容與,怕要心寒致死。”

此人颠倒黑白,扭曲是非,硬是把歪理說成真理。

公孫羊成功被氣出一口老血,眼前一黑,竟再度被活生生氣暈過去。

陳麒和徐橋都沒有料到,隋衡竟想出這麽一個損招來“詐供”,簡直将攻心之計用到極致。

隋衡接着讓守衛把人潑醒。

所謂審訊,就是摧殘人的精神極限,眼下公孫羊急火攻心,情緒不穩,正是精神最脆弱之時。

他依舊晃着那塊玉佩:“只要你老實招供,孤不僅可以放過你主子,讓你們主仆團聚,還可以許你比在江國時更高的官位和俸祿。”

“若不然,孤只能立刻讓人提審江容與了。”

隋衡依舊沒有成功。

因公孫羊既不願背棄舊主,又不願因自己緣故陷主人于危難,竟直接選擇服毒。

好在衛士及時把毒藥搶了過來。

隋衡第一次遇到如此硬茬,不由皺起眉,冷哼:“你以為你死了,孤就會放過江容與麽,孤只會用更嚴厲的刑罰對待他。”

公孫羊憤憤反問:“我若招供了,你就一定會放過殿下麽?豺狼許下的諾言,豈能輕信,我寧願以死保節,也絕不做那背信棄義的小人!至于殿下恩情,我只能來世再報了!”

說完他又要撞牆尋死。

隋衡只得先把人關起來,納悶問徐橋、陳麒:“這江容與究竟給過他什麽好處,能讓他如此死心塌地的效忠?”

徐橋道:“殿下可能不知其經歷,這人游俠出身,在姜國時,因為失手殺人,被當地官府當做盜賊緝拿,定殺人、□□兩項重罪,直接判了黥面之刑與流刑,名聲大臭。其母和其妹受其連累,被鄉人趕出鄉裏,四處乞讨為生,其妹因為貌美,被當地貴族當街調戲奸污,公孫羊得知此事,悲憤之下,直接越獄,潛入豪宅,将那貴族打得半死。那貴族便串通官府,數罪重罰,直接判了他一個斬刑,公孫羊在公堂上大呼冤屈,請求官府懲治強奸其妹的兇手,官府卻裝聾作啞,聲稱是其妹不檢點在先,妄圖攀附權貴。公孫羊在獄中痛哭流涕,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咬破手指,寫下萬字血書,大呼蒼天無眼。”

“處斬那日,恰逢江國太子巡視姜國,公孫羊本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思,遙遙望着江國太子的車駕,以頭搶地,狀若癫狂,大呼冤枉。守衛們都以為此人瘋了,不料江蘊竟真命人停車,接了公孫羊的血書,親自坐堂,重新審理此案,為公孫羊洗刷冤屈,并按律嚴厲處置了那個當街強奸少女的貴族。”

“公孫羊正式以客卿身份入江國後,江蘊還特意派人将他的母親和妹妹一道接入王都,從自己的俸祿裏拿出錢財,接濟她們母女生活。”

“哦,對了,屬下還聽說,公孫羊的妹妹因為失節嫁不出去,江蘊直接接過這個難題,将其納入自己的府裏,做了侍妾,一度傳為美談……”

隋衡:“……”

隋衡嘆為觀止的道:“江容與這僞君子,為了營造自己名聲,還真是什麽新鮮事都能做出來。”

“又是拿俸祿又是納人的,敢情這世上只有他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旁人都是見死不救的惡人。”

“呵,虛僞至極。”

話雖如此說,可對于此人籠絡人心的手段,隋衡還是有那麽點欽佩的。

若不是此人已掉崖死了,他倒真想瞧瞧,這僞君子究竟長成怎麽個模樣。

徐橋不奇怪隋衡有此反應。

因江蘊有個德名遍天下的名聲,江南江北諸國,街頭巷尾,包括他們隋都自己茶樓裏,都流傳着許多關于這位太子如何屈尊降貴、禮賢下士的感人故事。

有些情節之離奇,連他聽了都覺得不可思議。

何況眼裏揉不得沙子,素來與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所謂名人名士不對付的隋衡。

更有好事者,故意拿江容與的“德名”與殿下的“惡名”作對比,用江容與的真善美來襯托殿下的兇煞惡,說殿下暴虐無度,殺孽太多,遲早要遭報應。

他若是殿下,也聽不得“江容與”三個字。

陳麒則冷笑道:“沽名釣譽,是此人一貫伎倆,殿下不必當真。其間真真假假,恐怕和那曲《鳳求凰》一樣,又有幾人知曉呢。”

徐橋神色一動:“骥才兄似乎很痛恨這江容與。”

陳麒自知失态,忙道:“讓将軍見笑了。談不上痛恨,只是有幸見識過此人虛僞的一面,覺得不齒罷了。”

徐橋點頭:“若這些事跡當真都是此人為了博取美名而刻意為之或編造出來的,的确令人不齒。”

“陳軍師和那江容與之間,似乎有些私怨。”

事後,徐橋斟酌着與隋衡道。

隋衡自然早在陳麒向他讨江蘊的那一刻就明白了此事,漫不經意一笑:“有與沒有,與孤有何幹系,只要他能為孤所用,就夠了。”

徐橋想想也是,不再多嘴,讓衛士叫軍醫過來給公孫羊治傷。

因惦記着還在殿中“乖乖”等着自己的小情人,隋衡沒有多留,出了審訊室,順便朝正戰戰兢兢頂着夜風侯在外頭的陳國國主讨了份夜宵,便舉步往主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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