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玲珑棋局5

江蘊知道,這個人即使正在耍流氓,也是認真盯着并判斷着他寫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的。

待他一寫完供狀, 恐怕就要立刻派人去衛國核實。

他倒不怕隋衡去查,因這是很早之前,他就為自己準備的一個假身份,以備不時之需。那戶人家得過他的恩惠,不會說漏嘴。

江蘊受不了的是他這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方式。

因為他的戲弄, 他很快連口述都做不到了,因為不咬着唇,會發出他恥于發出的聲音。

他故意在不能揉捏的地方捏來捏去。

江蘊想擱下筆了。

“不許停。”

他還在不講道理地握着他的手,不準他分神,也不顧他手心沁出的汗。

“這才剛開始,就覺得受不了,後頭的怎麽辦?嬌氣。

江蘊不知道,他還要使出什麽更無恥下流的招數來, 但現在,他是真堅持不下去了,小聲問∶“能不能……讓我休息一下?”

小情人尾音帶着顫動。

隋衡喉結滾了下,故意冷着聲∶“你見誰審問犯人時,會由着犯人要求這要求那,孤真是太縱容你了。

江蘊便低頭,去親他的手指,求他松開口。

隋衡心尖一顫, 手也跟着顫了下,控制不住地撤了力道。

江蘊立刻趁機抽出手,在他未反應過來時,就扭過頭,雙臂攀住他頸,而後讨好地吻在了他一側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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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饒了我這一次,好不好?”

他聲音軟軟的,低聲哀求。

隋衡哪裏受得住這個。

“行吧。”

他嘴巴已經不受腦子控制。

“今日就先饒過你.連喚上.孤再來接着審。”

江蘊便問∶“殿下要去哪裏?”

隋衡“呵“一聲∶“自然回孤自己的住處去,留在這裏,由着你繼續沒皮沒臉的引誘孤麽。

隋衡覺得自己需要清醒一下,反思一下,因懷裏這個小情人,實在太會勾引人了。

他以前都不知道,他還有這等本事!

再這樣下去,他真要成一個頭昏腦漲只知沉溺于美色的蠢貨了。

隋衡把江蘊抱到床上,命他好好反省今日的行為,就果真冷着臉離開了。

江蘊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把持住了。

準确說,自打從獵苑回來,他就一直挺能把持的,雖然夜夜都偷摸摸過來抱着他一起睡,明明好幾次都有反應了,就是死要面子,不肯真正碰他。

好像碰了他就是向他屈服一般。

江蘊是無所謂的,反正受罪受煎熬的又不是他。

他只是覺得有些好笑。

同時暗松一口氣,他今日有些累,是真沒力氣再伺候他了。

江蘊仍雙頰緋紅,肌膚發燙,被他折騰地很難為情,穿好衣袍後,便去取了冊書,靠在床頭看,好讓自己冷靜下來。

桌案上還擺着筆墨和宣紙。

最上面的一張不是供詞,而是某人後來假公濟私,逼着他畫的,某人的畫像。

江蘊走到桌案前,提起筆,在那張臉上添了幾筆,然後嘴角一揚,在旁邊寫下三個字∶隋小狗。

隋衡晚上過來,一眼就看到了那張畫。

他黑着臉,拿起筆,聲稱要在江蘊臉上畫胡子,把江蘊畫成一只醜貓咪報複回來。

正鬧着,江蘊忽咳了聲。

隋衡立刻緊張問∶“怎麽回事?”

江蘊說沒事,可能是風寒還沒好。

隋衡有些懊悔,這兩日剛下完雨,天有些冷,白日裏不該讓他穿那麽單薄,在案後坐了那麽久,寫勞什子供詞。

他其實已經想把江蘊接回前院去住了,但又拉不下這個臉。

搞得好像離了他,自己就不能過一樣。

隋衡不敢再鬧,丢了筆,把江蘊抱起來,塞進被子裏,道∶“瞧你嬌氣的,吹兩下風就能病。

江蘊懶洋洋窩在他懷裏,道∶“我餓俄了。”

隋衡立刻問∶“想吃什麽?”

江蘊最近胃口不錯,便掰着指頭數∶“想吃梅子,想吃鴨蛋,還想喝雞湯。”

隋衡神色忽然變得詭異。

江蘊∶“怎麽了?”

隋衡不懷好意∶“你這吃法,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懷上了呢。”

江蘊耳根一紅,有些羞惱。

但已經習慣他這無趾作風,眯起眼睛,道∶“如果再有一碗魚糜粥就更好了。

半個時辰後,嵇安便親自帶着宮人,笑呵呵将一鍋熱氣騰騰的雞湯,一碗香氣四溢的魚糜粥,一碟蒸鴨蛋并一碟糖漬梅子送了過來。

隋衡讓他們擺到小案上,親自喂江蘊吃。

嵇安站在外頭候着,實在不明白,殿下把人弄到西院住,除了折騰自己,還有什麽好處。屋子裏床那麽窄,睡着也不舒服呀。

隋衡在舀雞湯,江蘊便自己揀了顆梅子吃。

隋衡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問∶“有那麽好吃麽?”

江蘊道∶“不如骊山的好吃,太甜了。”

“哪個麗山,孤上回給你帶的那個?”

“嗯。”

隋衡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自己也抓了顆放進嘴裏,登時酸得啧了聲,不可思議望着已經連吃了三顆的江蘊∶“這還叫甜?”

江蘊點頭,又撿起一顆∶“能湊活吃。”

他雖然吃得很矜貴優雅,嘴角還是不可避免沾了些糖漬。

隋衡道∶“別動。”

他沒有用指腹擦,而是直接俯下身,無恥地用舌尖一點點舔進了自己嘴裏。

“嗯,好像是有些甜。”

江蘊∶

隋衡喂着江蘊吃了一小碗雞湯,半碗魚糜粥,鴨蛋江蘊吃不下,他就自己吃了。

吃完,嵇安領着宮人進來收拾。

江蘊問;“殿下晚上要留宿久?”

隋衡板着臉說不會,還警告江蘊別想用這種方式誘惑自己。

嵇安忍不住打量了自家殿下一眼。

心想,若他沒記錯,自打小郎君住到西院以來,他們殿下似乎就沒在自己屋子裏睡過一天覺,就算不來西院,也是徹夜坐在屋頂上,自己跟自己較勁。

也不知圖個什麽。

江蘊已經靠在床頭看書,便眼睛一彎,道∶“那祝殿下一夜好眠,我就不送了。”

隋衡高冷地“嗯“一聲。

次日,洛鳳君來訪。

隋衡剛下南期回來,不悅問∶“他來幹什麽?”

宮人小心答∶“似乎是想找楚公子探讨琴藝。”

隋衡聽了就來氣,但他很快就想到另一個主意,挑了下眉,道∶“讓他進來吧。”

嵇安親自到西院,請江蘊去前院會客。

江蘊問∶“你們殿下不在府中?”

“在的,就是殿下讓老奴來叫公子的。”

江蘊覺得奇怪,直覺隋衡又在作妖,但一時也想不出,他到底想幹什麽。那家夥是什麽脾氣,他了解的,正常情況下,他根本不可能讓洛鳳君進門。

洛鳳君依舊一襲白衣,已坐在涼亭內等着,面前的石案上擺着那張随身不離的七弦古琴。

他神色甚冷傲,仙鶴一般坐着,對宮人送上的糕點茶水也視而不見,一口未動,直到遠遠看到江蘊過來,神色才有所松動。

江蘊進到涼亭裏,與他見禮。

“洛世子。

洛鳳君回禮,打量着江蘊來的方向,奇怪∶“你不住在主院?”

江蘊便說剛去花園賞花了。

洛鳳君點頭,兩人在石案後相對而坐,江蘊見他沒動茶水,就讓嵇安另準備了白水過來,問∶“洛世子找我有事?”

洛鳳君直接問∶“你的手傷可好了?”

江蘊笑道∶“好了一些。”

洛鳳君也很無奈,齊子期宣稱自己不會彈奏《鳳求凰》,江蘊又成了他目前認識的,僅能奏《鳳求凰》的人了。

他是個樂癡,不把這名曲學到手,是絕不會輕易放棄的。

洛鳳君道∶“你應當知道我來的目的。”

江蘊點頭,沒有直接拒絕他,而是問∶“洛世子想學《鳳求凰》,是為了什麽?”

這種問題對于洛鳳君來說簡直是廢話。

“世間名曲,誰不心向往之,我自然也是。”

江蘊∶“那洛世子有沒有想過,興許作曲人并不希望此曲成為名曲,也并不希望流傳開,被世人奉為圭臬研習?”

洛鳳君皺眉∶“你這是何意?”

江蘊看着他,聲音溫和∶“因為《鳳求凰》不是一般曲子,而是一個人的血淚,與不堪回首的……屈辱經歷。若洛世子是作曲者,會希望自己的血淚與屈辱日日被世人當作攀比工具彈奏麽?”

洛鳳君一愣。

他只知《鳳求凰》是段侯因思念愛人而作,血淚可以理解,屈辱一說又從何談起,然而江蘊神色認真,不像搪塞之詞。

默了好一會兒,他道∶“應是不希望的吧。”

江蘊一笑∶“洛世子能理解段侯苦心,再好不過。”

洛鳳君卻不甘就此離去。

“就算不單《鳳求凰》,我們也可以探讨一下樂理。你一—”

他似鼓足了很大的勇氣,才問出口∶“你覺得我的琴藝如何?”

這話若讓外人聽了,恐怕要大跌眼鏡,露出驚愕色,聲震天下、有“音樂天才“之稱的樂公子洛鳳君,竟然會主動請旁人評價自己的琴藝。

和洛鳳君談話的間隙,江蘊也在打量四周。

看了一圈,竟然沒有看到隋衡身影,越發覺得古怪,方才嵇安明明說,此人在府中的,這會兒竟然能憋住不露面。

收回視線過程中,江蘊忽然注意到一扇開了一條小縫的窗戶,因大半扇隐在花木後,不仔細看還真注意不到。

江蘊重新看向洛鳳君,回道∶“洛世子乃當世樂曲大家,琴藝自然超絕,鮮有人能敵,為何有此一問?”

洛鳳君不屑∶“這種敷衍的話,就不必說了,你不就能敵過我麽?我想聽實話,并不想一味被人追捧。”

江蘊倒有些驚訝他的心性。

江蘊想了想,道∶“那我就實話實說了,洛世子的琴藝,在技藝上已臻至巅峰,無可挑剔,但在情感上,可更充沛一些。”

“情感?

洛鳳君證了下。

“沒錯,作曲彈曲,不僅需要高深的技藝,更需要有一顆可以與天地與衆生與芸芸萬物共鳴的心,能體味自然之美,衆生之樂之苦,以及萬物之靈。舉凡能流傳于世、長盛不衰的名曲,或以歡悅娛人,或以傷懷感人,又或是單純訴說景物之美。洛世子若覺在樂曲上遇到了瓶頸,興許,是這個緣故。”

洛鳳君凝神思索良久,露出醍猢灌頂之色,罕見展顏道∶“聽君一席話,倒是勝過我悶在屋子裏,苦彈十載。今日春光正好,你便用昆山,給我演示一曲如何?”

換作平日,江蘊多半會推拒。

但江蘊今日很好說話地答應了。

江蘊展袖,撥弄琴弦,一段輕快的曲調很快在亭內響起。

隋衡立在那扇蔭蔽的窗戶後,見狀,臉一下黑了下去。

還真彈。

他醋意上湧地想。

好在江蘊只演示了一段,便收了手。

洛鳳君卻意猶未盡,因江蘊那簡單的一曲,的确讓他體味到了春之藏蕤茂盛,仿佛有啾啾黃鳥在耳邊跳躍鳴叫一般,和他以往刻意追求技藝的曲調大為不同。

洛鳳君自幼是個天才,且是個不愛交際的天才,情感充沛、和人産生共鳴這件事對他來說并不容易。

他看着江蘊,忍不住問∶“你很愛交際麽?”

江蘊搖頭。

“并不喜歡,但是洛世子可以先試着親近一下人以外的東西。比如……那只黃鹂鳥。

江蘊指了指樹上。

洛鳳君∶……

洛鳳君沒有回應,而是忽然道∶“聽說太子殿下的書房裏,收藏着許多稀世樂譜,你陪我去找找如何?”

隋衡的書房,就在葳蕤堂內。

嵇安侍立在一邊,立刻道∶“老奴似乎是見過。

江蘊卻讓嵇安去取紙和筆。

嵇安不解。

江蘊溫溫和和道∶“沒有你們殿下命令,我恐怕不能輕易進他的書房,我記得位置,給你們畫出來。勞煩總管帶洛世子去看一下吧。”

嵇安∶“……”

藏在窗戶後聽動靜的隋衡∶

“…”

洛鳳君忍笑,道∶“算了,既然你不方便,改日我再來看便是。”

他施施然抱琴告辭而去。

江蘊也和嵇安告辭,要回西院。

剛走出涼亭,就突然被人攔腰抱起。

江蘊看着不知從哪兒蹿出來的隋衡,問∶“殿下有事?”

隋衡黑着臉∶“你故意與孤作對是不是?”

江蘊不解∶“我何時與殿下作對了?我一直嚴格遵守殿下的規矩和命令。”

隋衡咬牙切齒∶“你難道沒看出來,孤在故意誘你進孤的書房麽?”

“所以呢?”

“所以,從今日起,孤準你搬回來住,你……不必再回那個破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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