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玲珑棋局7

江蘊要了梅花糕和松果酒, 坐在靠窗的位置,一邊小口吃,一邊悠閑賞景。

他罕少有這樣外出的機會,即使日後有機會回到江國,恐怕也很少,所以很認真地望着喧鬧的街道,行走的人群,裝飾精致的馬車,各色鮮亮的衣飾。

堂信侍立在外,滿目驚豔,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漂亮風雅的小郎君。

嵇安試探問∶“可要老奴去将殿下叫來?”

江蘊搖頭,很溫和地同他道∶“不必,我們玩兒我們的,不要打擾你們殿下的雅興。

吃完糕點,嘗了酒, 江蘊又讓嵇安引路,去梅子店買了一小盒梅子,興致盎然地逛到中午才回府。

沒多久,隋衡也回來了。

隋衡背着手把嵇安叫到跟前,問過情況後,登時沉下臉,不敢相信∶“他當真一點反應都沒有?”

嵇安斟酌道∶“剛看到時,是停了一會兒的。”

“孤就知口道。”

隋衡心情瞬間又愉悅起來,揮退嵇安,獨自進了屋。

江蘊已坐在榻上看書, 手邊放着新買的梅子。

隋衡在另一側坐下,打量江蘊一眼,忽譏笑一聲∶“怎麽,這就不高興了?”

江蘊擡起頭∶“殿下哪裏瞧出我不高興了?”

“這還用看麽。”

隋衡輕噴∶“見孤進來,不擡頭,不說話,連個招呼都不打,不就是變相和孤鬧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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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蘊便擱下書,道∶“今日出門我看到殿下了。”

隋衡心口怦然一跳,故作鎮定問∶“是麽,在哪裏?孤怎麽沒瞧見你?”

“太白居的二層雅室裏。殿下是在那裏談事麽?”

江蘊撐着下巴,湊近了些。

隋衡裝模作樣“嗯“一聲,身心舒暢地點頭∶“那兒的酒不錯,孤平日與人議事時常去。

“伶信也不錯吧?”

江蘊接着道。

隋衡幾平控制不住地想揚起嘴角,但極力忍住了,挑眉∶“怎麽?你吃醋了?”

江蘊搖頭。

“我在想,既然殿下那般喜愛他們,為何不直接接到府裏來,回回跑那麽遠,也怪累的。

隋衡覺得他的關注點有問題,便冷着臉道∶“這是孤的事,輪得到你操心麽?”

江蘊便道∶“和心愛之人分居兩地,畢竟是件很令人傷心的事,不如明日我就替殿下将他們接過來吧。”

隋衡皺眉∶“你不怕孤只寵幸他們,冷落你?”

江蘊搖頭。

“不怕。”

他只說了這兩個字,便接着看書去了。

隋衡心裏倒無端煩悶起來,想,他不會真誤會,他和那幾個優伶之間有什麽吧,天知道,他是忍着多大的厭惡,才讓他們近身的。

“喂。”

他越過小案,故意搶了江蘊剛拿到手裏的梅子,問∶“你當真不怕?”

江蘊敷衍地“嗯“一聲。

把他手裏的梅子搶回來,放進口中。

這落在隋衡眼裏,變成了掩飾。

他越想越覺得後悔,覺得今日不該草率地弄這一出無聊的戲,起身過去,把人抱到懷裏,道∶“孤不許你這般想。”

江蘊看他∶“如何想?”

隋衡氣悶道∶“孤并不喜歡他們,甚至不認識他們,孤只是,為了引你吃醋,才故意讓你瞧見那幕的。”

江蘊靜靜望着隋衡。

“隋小狗。”

江蘊在心裏叫了聲。

真是一條傻乎乎的小狗。

他自然是相信他的真心的,也知道他今日弄這一出幼稚戲碼的目的何在。

只是,他們的身份,他們的立場,注定他們不可能長長久久的。

他越是付出真心,他就越是愧。

他可以原諒在春日宴上一鳴驚人的楚言,可以原諒曾經“因為外出游玩“誤入青雀臺的楚言,卻絕不可能原諒一個刻意隐瞞身份、欺騙他感情的敵國太子。

江蘊有時候甚至會矯情地想,如果他待他不這麽好,就好了,這樣日後兵戎相見,他心裏也會少些愧疚。

“怎麽不說話?”

“還在怪孤? ”

隋衡忐心。

江蘊依舊環住他頸,軟綿綿趴在他肩上,道∶“不想說話,就想這樣待着。“”

他們畢竟不是真的知己戀人。他的一生,有太多事太多隐秘無法與人言說,他也永不可能知道他真正的身世與過往。

時間可以沖淡一切。

這只是,他們各自生命中一小段插曲而已。

當夜,江蘊又有些咳嗽。

隋衡問過嵇安,才知道江蘊白日坐在酒樓裏喝了許多酒,還在外頭吹了半個多時辰的冷風,為了看什麽雜技表演。

隋衡越發懊悔。

見江蘊喝過藥湯,靠在床頭,仍不時咳兩聲,他蹲在床邊,悶聲問∶“你是不是還在誤解孤,覺得孤和那幾個優伶有牽扯?”

若不然,怎麽會一個人借酒澆愁。

他真是個大混蛋,明知他身體不好,還用這樣的方式刺激他。

隋衡簡直想狠狠抽自己幾個耳刮子。

江蘊見狀,忍不住想逗他。

道∶“我福薄命薄,恐怕陪不了殿下多久,殿下是應該趁早多尋覓些新歡的。今日那幾個就挺不錯。”

好一陣安靜。

隋衡神色忽然變得陰沉可怕。

他起身,突然很用力地抱緊江蘊,低聲道∶“孤不準你這麽說,孤已經将世間最好的福氣送給你了,你會長命百歲,無病無災。”

“沒有人能把你從孤身邊奪走。”

“就算你碎了,孤也可以一針一針地把你縫起來。以後,不要說這種傻話了。”

他太用力了,江蘊被他抱得有些疼。

江蘊愣了下,在他耳邊輕聲道∶ “我知道,你先松手,好不好?”

隋衡不肯。

“你先答應孤,以後再不說這種傻話了。”

“嗯。”

江蘊點頭,發生一道慵懶的鼻音。

然後伸手捏了捏他耳朵,道∶“我答應。”

隋衡這才慢慢松開,問∶“還難受麽?”

江蘊說好多了。

但今日走了很多路,江蘊腳有些疼,便道∶“我想泡個腳。”

這不是什麽難事,隋衡立刻讓嵇安送了銅盆和熱水進來。

他扶着江蘊坐到床邊,而後親自替小情人脫了襪子,道∶“孤幫你好生按摩一下。”

江蘊一雙雪足長得很漂亮,但有些難為情道∶“算了,我還是自己來吧。”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隋衡挑眉∶“你身上的地方,孤哪裏沒看過。”

江蘊耳根一熱。

道∶ “你是太子,我怎麽好麻煩你做這種事?”

隋衡便輕哼∶“你指使孤做的事還少麽? 當初在山洞裏,孤還天天替你穿衣服呢。

江蘊怕他提起更無恥的事,立刻抿緊唇,不說話了。

隋衡按摩得很有耐心,也很舒服,江蘊不知不覺就靠在枕上睡着了。他穿着素色的綢質寝袍,烏發綢緞般鋪散在枕上,下巴尖尖,露出的肌膚白皙如玉燭火下美得驚心動魄。

真是一只小懶貓。

隋衡一笑,把人輕輕抱起,放到床上,用被子嚴實裹住,而後輕手輕腳地端起銅盆送出去。

次日一早,隋衡就被隋帝召進了宮裏。

昨夜禮部和欽天監的監官連夜返回隋都,向隋帝詳細禀報了吉祥石的情況,經勘驗,吉祥石确系祥石無誤,石面上刻的文字也是用特殊金文寫成,看不出僞造痕跡。

天降祥瑞這種事情不是每個朝代每個帝王都能遇上,以後很可能要成為名留青史的大事件。隋帝大悅,決定派太子隋衡親自去一趟骊山,将吉祥石運送回隋都,以示隆重。

原本也花不了多長時間,但因為在請石前,還要舉辦一個盛大的參拜儀式,所以要多滞留幾日。

隋衡素來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之說,因而被點名同行的一衆禮官與欽天監監官都戰戰兢兢,生怕一個不小心觸了他的逆鱗。

出發時間定在下午。

隋衡中午回府,陪江蘊吃了個午膳,叫來嵇安高恭,囑咐了一些事宜後,又特意把十方、樊七留下,讓他們保護江蘊安危。樊七雖也在九大營辦事,但這次并沒有被選派去骊l。

江蘊送隋衡到府門口,看着他上馬後,隋衡忽又低下頭,露出一側臉。

他烏發高束,身披玄甲,俊美矯健,舉手投足比日光還要耀眼。

江蘊無奈,只能羞趾地當着一衆将士的面,輕輕吻了他一下。

隋衡甚滿足,道∶“等回來,孤再給你多采些梅子。”

如上回一樣,隋衡還要求江蘊每日必須給他寫一封情書,他會派親兵回來取,并送上自己的情書。

對于他種種無恥要求,江蘊已經習以為常。

便“嗯“ 了聲,點頭答應了。

江蘊在別院倒也清閑,每日大部分時間就是在窗下或涼亭裏看書,偶爾也會去花園裏散散步,然後就是回複某人一封比一封無恥的情書。

這日正坐在案後寫信,江蘊忽感覺腹中有一股奇異的暖流流過,這其實并不是第一次,但這是江蘊第一次清晰地捕捉到。

江蘊有些奇怪,沉默了很久後,放下筆,伸出手,慢慢覆上腹部。

那股暖流,再度閃現了一下。

這與經脈裏內力恢複時的細細暖流并不同,帶着一股類似于……歡悅的氣息,甚至還有些調皮。

江蘊再想感覺一下,那股奇怪的氣息卻像躲了起來,再沒出現。

江蘊便放棄了,提起筆,繼續寫沒有寫完的信。

作者有話要說∶江江;好奇保。隋狗;噴嗽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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