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玲珑棋局8

吉祥石位于一處名叫月望峰的山峰上, 隋衡抵達骊山後,已經提前在此執行防守任務的九大營統領霍城立刻領着兩位副統領趕來迎接參拜。

“未将恭迎殿下。”

霍城态度恭謹,領着在場的所有九大營将士跪地行禮。

九大營幾乎全部由勳貴子弟組成,霍城也是出身隋都根基深厚、影響力極大的霍氏一族,族中還曾出過一位宰執, 如今父兄都在朝中擔任要職。

隋衡少年時,便是在九大營歷練,還和霍城在同一個營盤待過。霍城年紀輕輕就能當上統領位,除了家世顯赫,也是有幾分真本事的,槍法尤其厲害,一手霍家槍使得出神入化,軍中比試時,連續多年奪得武魁。

但當年在九大營時,依舊日被隋衡壓得擡不起頭。

隋衡是太子,身份尊貴,且有武力,有膽魄,有智謀,到軍中短短三月,便将一群貴族弟子收服地服服帖帖。霍城那時候看這位殿下整日和一群貴族纨绔呼朋喚友,飲酒作樂,以為隋衡的志向不過是把九大營攥在手裏,和世家們握手言和,用最平坦最順風順水的方式坐穩儲君位。他萬萬沒料到,隋衡這個瘋子,會有勇氣脫離九大營,拉着自己臨時招募來的三萬兵士遠赴北境,對抗北方諸國聯軍,在北境雪山血戰七天七夜,最終打敗素有“□□“稱號的沙奴騎兵,一戰成名,威名遠播江南江北,并趁機創建青狼營,憑着這孤注一擲一戰,徹底在朝中立穩腳跟。

青狼營選拔人才時,只論才能,不論出身,兼有隋衡鐵腕治軍,親自坐鎮,勢力越來越強大,戰鬥力越來越彪悍,甚至因為殺戮過重而得了個“血屠“之名。反觀九大營,所有将領的任命和錄用依舊牢牢把控在世家貴族手中,營中攀比結黨營私之風盛行,原本“大隋第一軍團“的威名幾乎已經被青狼營奪盡。

因為隋衡本人冷血好戰的行事風格,和一些真真假假的暴虐傳聞,軍中勳貴子弟都很畏懼隋衡這個太子,包括霍城在內。

此刻,即使恭敬的跪在地上,霍城已經清晰地感受到上方投來的兩道極具壓迫性的視線。

“霍統領辛苦了。”

好一會兒,耳邊方響起一道疏懶聲音。

“諸位請起,不必多禮。運石事關重大,此次還有賴諸位與孤通力合作。”

霍城領着衆人起身,恭謹讓到一邊,回禀吉祥石的情況。

他剛說到一半,便被隋衡打斷。

隋衡道∶“孤聽說,你們圈了一整座骊山,将山腳下的百姓全部區逐到外頭,不管吃也不管住,任他們自生自滅,可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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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城一愣,道∶“末将萬萬不敢,末将只是按照規矩進行清場,暫将那些百姓遷到別處居住而口:

“別處是哪處?為何孤一路行來,看到得全是流離失所的百姓?”

對方語調已經轉冷。

霍城額上冒出冷汗,喚身後一人∶“顏副統領,這是怎麽回事?”

被喚的名叫顏秉義,二十歲出頭,樣貌周正清秀,是不久前剛在副統領一職的競争選拔中獲勝的一名顏氏子弟。

顏氏乃隋都第一顯赫世家大族。

顏秉義仗着顏氏勢力,素來嚣張跋扈慣了,此刻被叫出來問話,也不當回事,他笑道∶“回統領,末将也一直嚴格遵照規矩辦事,是那些刁民嫌棄房屋不好,非要鬧事搬到別處,未将也沒辦法……

霍城皺眉。

顏秉義已接着道∶“依末将看,不如把那些刁民全部抓回來,投進獄中,好好懲治一番,讓他們知曉朝廷得厲害,再不敢喧嚷鬧事。”

剛說完,顏秉義臉上便挨了一鞭子。

那一鞭子極重,幾乎将他鼻梁骨都抽斷了,顏秉義臉上登時鮮血直流。

他捂着臉慘呼一聲,擡頭,震驚憤怒望去。

這一望,又是一鞭子抽下,直接抽掉了他半只耳朵。

顏秉義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喙。

一旁徐橋已冷冷喝道∶“你算什麽東西,也敢直視殿下威顏!”

隋衡握着長鞭另一端,面沉如水,淡淡問霍城∶“霍統領,這就是你千挑萬選,新提拔起來的副統領?”

霍城迅速跪落,不敢說話。

後面将士見狀,俱面露驚惶,齊齊跪倒。

他們只知隋衡治軍嚴厲,手腕毒辣,卻并未親眼見識過。顏秉義是顏氏子弟,嚣張跋扈慣了,平日連霍城都要給他三分薄面,其他勳貴子弟更是小心翼翼恭維着,生怕得罪顏氏。看着滿臉糊血、痛苦嚎叫翻滾的顏秉義和手中随意把玩着長鞭,鞭梢尚沾着血沫碎肉的隋衡,衆人皆心底發毛,不寒而粟。

“殿下,都是末将管教不嚴……”

霍城伏地請罪,額角冷汗無聲淌落。

霍城有些焦灼,顏秉義雖愚蠢可恨,可畢竟是顏氏子弟,若在他手裏出了差池,顏氏多半要責怪他。他得設法把人保下。

隋衡睨他一眼,笑吟吟道∶“既然霍統領管不好,孤就辛苦替你管一管吧。”

他神色一瞬冷肅如霜,吩咐∶“拉下去,吊到營門口打,兩百鞭,九大營所有在營人員,無論品階高低,全部站在轅門外觀看。”

兩百鞭,對于顏秉義這樣養尊處優、只會些花拳繡腿的花花公子,就算打不死,也會要掉半條命。

霍城忍不住開口∶“殿下……”

“看在霍統領辛苦這些時日的份上,孤就不罰你了。”

“若換做孤自己的營盤,禦下不周到霍統領這種程度,至少也是同罪并處。

霍城臉色一白,低下頭,不敢再吭聲。

隋衡掃視一圈,道∶“孤辦事,從來令行禁止,賞罰分明。孤不管你們以前是何風氣,從今日起,一應事宜,必須嚴格按照孤的軍令嚴格執行,無故懶怠,無故拖延,陰奉陽違,欺上瞞下,投機取巧者,皆立斬不赦。霍統領,孤給你半日時間,将所有流離在外的百姓安頓好,自現在起,再有借着封山由頭随意侵擾百姓者,一律依軍法嚴懲。”

霍城戰戰兢應是.恭送他入營

隋衡先帶人去巡視了眼那傳說中的“吉祥石“才回帳休息。

不多時,徐橋進來,低聲禀∶“殿下,人帶來了。”

隋衡道∶“帶進來。”

兩名士兵扛着一個大麻袋進來,丢到帳中空地上,裏面東西掙紮扭動着。隋衡擡了下手,士兵立刻解開麻袋封口,一名道士打扮的人手腳被綁着,口中塞着布,鳴鳴咽咽地露出了頭。

睜眼,先看到幾個人高馬大、體型彪壯的士兵,不由吓得狠狠一抖,緊接着,他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烏發高束,一身玄甲,看起來十分俊美犀利,具有威懾力的年輕男子。

道士立刻跪到,嗚嗚地朝隋衡磕頭。

徐橋取出了他口中布條。

隋衡手指敲着案,問∶“你就是“玉衡真人”?”

玉衡真人,正是最初發現吉祥石,将消息上報給朝廷的那名方士。不久前,還曾受到隋帝接待。因為立下這樁大功,他獲得了朝廷一筆豐厚的賞銀,原本都已經準備連夜離開隋都,到江南去,沒想到半路被人打暈,一路用麻袋綁架到了這裏。

玉衡真人不知隋衡身份,也不知對方為何要将他綁來這裏,他驚惶的點頭∶“是,正是小人。”

徐橋便貼心的告訴他,上面坐的是太子殿下。

玉衡真人瞪大眼,越發惶恐,立刻伏跪于地。

“不知……殿下召小人過來,是為何事?”

他自然聽說了,陛下派了太子到骊山,親自運送吉祥石回朝的事,因而隐隐猜測到,隋衡綁他前來,多半和吉祥石有關。

隋衡并未提吉祥石,而是問∶“聽聞道長不僅擅觀天象,還精通蔔算,擅長看手相?”

玉衡真人不解他何意,只能戰戰兢兢點頭。

“略、略知一二。”

隋衡伸出手∶“那就請道長來給孤看看手相如何?”

玉衡真人大驚,忙搖頭∶“這這,這萬萬使不得,殿下身份尊貴,乃未來真龍天子,小人豈敢冒犯。殿下折煞小人了。”

隋衡眉宇陰沉下去。

“孤命令道長看。”

玉衡這人無措。

徐橋在一邊道∶“我們殿下什麽脾氣,道長應當聽說過的,道長就別磨蹭了。

玉衡真人不敢再說什麽,哆哆嗦嗦起身,在隋衡跟前跪下。

隋衡問∶“道長擅看哪只手?”

“都、都行。”

“那就這只吧。”

隋衡伸出右手。

将玉衡真人哆嗦個不停,他笑問∶“道長似乎很緊張。”

玉衡真人苦笑∶“殿下威名遠揚,小人、小人不敢不懼。”

隋衡拍拍他肩膀,一笑∶“放心,只要道長看得準,孤不會為難你。”

玉衡真人頓時笑得比哭得還難看。

頭皮發麻問∶“不知殿下,想算什麽?”

隋衡認真想了想,道∶ “就算算,孤家中愛妾,何時能為孤誕下麟兒吧。”

徐橋∶ ……

玉衡真人一愣。

不由想起朝野間流傳的,關于太子殺戮太重、以致子嗣單薄的傳聞。

他原本不信隋衡大費周章地把他綁來,是為了看什麽手相,可此刻,卻有些懷疑,莫非這位殿下真的正在為子嗣問題困擾,不得不求助“神靈“幫助?

玉衡真人瞬間有了底氣。

因為求子這種事,他見的太多了,以往花費重金來找他看手相的百姓裏,十個裏面有一半都和子嗣有關。

經過多年摸索,玉衡真人已經總結出一套适用于各種情況的完美說辭。

玉衡真人老神在在地看了好一會兒,露出驚詫色,道∶“從手相看,殿下的子嗣應出在南方,且須有貴人相助,殿下這位貴妾,須在桃花盛開之日,到南方最高最大的道觀中,供奉一束新鮮的桃花,只要潛心祈求,就能紫氣入腹……”

玉衡真人一面說,一面偷偷觀察隋衡表情。

隋衡笑吟吟聽着,似平很滿意。

聽完,抽回手,施施然問∶“道長神機妙算,就沒算出另一件事麽?

玉衡真人茫然∶“何事?”

徐橋代答∶“我們殿下的貴妾,是一位小郎君,而非小娘子。”

玉衡真人瞬間面色菱靡。

隋衡神色終于冷下來,問∶“說吧,吉祥石之事,究竟是誰在背後指使你?”

作者有話要說∶玉衡真人∶冤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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