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玲珑棋局10

半個時辰前,江蘊和十方一起把從樊宅帶回的一整袋祿米倒在地上,果不其然,米中摻雜着許多白色粉末,還有零星幾塊黑色的碎石。

江蘊拈起米粒聞了聞,沒有任何味道。

這種無色無味,又和米粒顏色極接近的粉末,摻進米中,很容易被當做是舂米過程中遺留下來的雜質。

但江蘊知道那不是。

若仔細感受,能發現那種堅硬的結晶狀物體和米粒雜質是微妙區別的。

江蘊想到了曾在書上看到的一種東西,硝石。

無色無味,可溶于水,且能入藥,經常被用來治療頭痛、痢疾等疾病,即使誤食,也不會對身體造成任何傷害。用十方的話說,确是投機倒把,可用來增加祿米重量的“好手段”與“好材料”。

江蘊進了書閣,循着記憶,從最裏側的書架上取了一卷書下來,而後把燈放到地上,直接在書架間跪坐下去,青袖垂地,于昏暗中,打開了書卷。

這是一本方術集,除了各類玄乎其玄的“飛升”“長生不老”之法,後半卷,用極大篇幅記載了各類丹藥的煉制方法,其中都要用到一樣東西,硝石。

硝石,不僅能入藥治病,還是制作火藥的重要材料。

九大營的祿米裏,突然摻雜了這麽多的硝石粉末,真的是巧合麽。

江蘊放下書卷,靠在書架上出神。

他來書閣,并不是為了找書,而是為了想事情。因關于硝石的記載,他已在不同類型的書籍中看過很多次,以他目前的記憶力,并不需要特意核驗。

自幼時起,王宮藏書閣裏堆積如山的浩瀚卷轶,便是他消解心中孤獨與寂寞的絕佳工具。遇事時,他經常一個人坐在藏書閣裏,一待就是一夜。

骊山可能出了些意想不到的變故。

江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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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隋衡兩日前剛來過信,骊山不久前下了場雨,梅子酸苦,不宜采食,但負責送信的親兵,卻對此一無所知。

并以“殿下軍務繁忙”的理由搪塞他。

那個人在某些事情上,有些偏執的堅持,即使軍務再繁忙,每日一封封又臭又長的“情書”,從未斷過,怎麽可能會忘記一籃梅子。

最大的可能,送信的親兵,根本不是隋衡派來的。

真正的親兵,很可能已經遇害,或遭遇其他危險情況。

隋衡治軍甚嚴,江蘊一時無法猜測,究竟是出了何等狀況,會導致他身邊的親信都被人替換掉。

對方如此做,顯然是不想打掃驚蛇,讓骊山的變故傳回隋都。

在隋衡正式出發去骊山前,吉祥石的看護任務,一直由九大營負責,骊山地勢險峻,易守難攻,兵家必争之地,曾是九大營的練兵場與大本營。

九大營祿米裏出現的硝石粉,和骊山,和吉祥石,會存在關聯麽?

吉祥石出現得本就詭異,這個年代,人們雖深信祥瑞之說,但仔細翻閱史書就能發現,大部分祥瑞,都有被人為制造的端倪與痕跡,真正的天降祥瑞,其實十分少。若吉祥石和史書中記載的那些祥瑞一樣,也是被人刻意宣揚制造出來的呢。

對方的目的是什麽。

江蘊下意識的不想深想。

因站在敵國太子的立場來說,骊山無論發生什麽變故,隋衡這個隋國太子無論可能遭遇什麽樣的危機,都當與他無關。

更殘酷一些說,還對他有利。

他應當冷靜克制的,以江國太子的身份,作出最理性的選擇與決定,而不應坐在這裏。

江蘊心口有些疼,額上也滲出一些細碎的汗。

“公子?”

嵇安見江蘊久不出來,提着燈進來找人,看到靠在書架上,面色蒼白虛弱,手指緊攥着袖口,像是犯了急病的小郎君,吓了一跳。

江蘊搖頭,道無事。

緩了緩,面色如常地提起燈,将書卷放回原處,和嵇安一道出了書閣。

這一夜,江蘊再度犯了夢魇。

只是夢魇的內容不同以往,變成了他只跪坐在曲水河邊,遙遙望過一次的骊山,夢中,隋衡手中提着一籃熟透的梅子,張揚璀璨笑着,伸手要遞給他時,被突然爆炸的山峰與滾滾碎石吞沒。

眼前全是血肉模糊的碎片。

有人大呼“殿下”,有人大呼“吉祥石毀了”。

江蘊驚醒過來,望着帳頂,大口地喘着氣,面上、後背全是冷汗。

昏暗中,肌膚如玉蒼白。

他再一次下意識抓向身邊,身邊空蕩蕩的,并無人影。江蘊在黑暗中坐了很久,起身,穿好衣袍,不再睡,移燈到窗下,拿起書,開始逼自己冷靜。

這時,腹中再次閃過那道奇異的熱流。

江蘊怔了怔,伸手去摸,那股氣息再度調皮地躲了起來。

這一夜的骊山,倒是出奇的平靜。

顏秉義重傷,以後多半會是個殘廢,霍城不得不當機立斷,革了顏秉義的副統領職位,轉提拔另一名顏氏子弟顏武上位。

顏武算是他的心腹,這些年跟在他身邊,不僅幫他連通和顏氏的關系,還為他出謀劃策,獻過很多有用的計策。

顏武不像顏秉義那般嚣張跋扈,沒有腦子,他很有城府,也很懂得收買人心,坐上副統領一職後,迅速和另一名副統領,一名霍氏子弟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這名霍氏子弟名叫霍承恩,從輩分上來講,要叫霍城一聲叔叔。

顏武在帳中備了酒肉,請霍承恩和另外幾名九大營将領來帳中一起吃肉喝酒,他還将自己帶來的幾個美姬一塊召來,陪衆人宴飲。

期間,顏武再度有意無意地提起隋衡更換骊山布防的事。

霍承恩年少氣盛,不如霍城沉穩,慮事周全,他酒意上湧,激動地附和顏武:“我小叔這個人,就是忠厚有餘,膽魄不足,說到底,就是個沒有志氣的窩囊廢,所以才任由太子騎在他脖子上拉屎。”

其他幾個九大營将領也正為此事感到憋屈,聽霍承恩如此說,也都借酒壯膽,将心中的不滿憤懑全部發洩了出來。

一人紅着脖子道:“今日我還聽見,青狼營那些人,背地裏都罵咱們九大營盡是慫包軟蛋,連給他們牽馬提鞋都不配……”

這話再度激發衆人的激憤情緒。

顏武眼珠一轉,道:“諸位哥哥就沒想過反抗麽?”

“反抗?如何反抗?”

雖然憋屈,可他們也不得不承認,青狼營那些人,的确被太子調教得個個如狼似虎,悍勇無雙。雙方真硬碰硬對上,九大營恐怕會輸得很慘。

顏武笑着給衆人各滿了一碗酒,道:“打仗又不一定非要靠蠻力。”

他低聲說了一番。

衆人眼睛一亮,霍承恩遲疑道:“這法子好是好,只是,我小叔那個人,怕不會允許我們這般做。”

“那有何妨。”

顏武成竹在胸:“霍統領為人謹慎,是怕一旦失手,得罪太子,可只要我們行事隐秘些,替他解決掉心頭大患,事成之後,統領能說什麽,恐怕還會重重賞咱們。”

霍承恩又道:“可沒有兵符,我們如何調遣兵馬?”

顏武目光閃動,拍拍他肩:“那自然要仰仗承恩你了,你是統領的侄兒,統領對你沒有防備,只要你趁統領熟睡時将兵符竊來,不就成了。”

霍承恩目光沉沉思索片刻,一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種孤注一擲的決心,道:“好,我今晚就去!”

暗夜裏的骊山,巍峨險峻,綿延數百裏,如一條沉睡的巨龍。

蒼茫山脊下,數股全副武裝的士兵,正手握兵器,兵分四路,借着黑夜和山體遮掩,往月望峰上悄然進發。

領頭的正是顏武和霍承恩等人。

顏武握着霍承恩竊來的兵符,決定趁深夜青狼營防守正松懈疲憊時,發起兵變。他還了解到,隋衡今日宴請衆将,喝了不少酒,回帳時,搖搖晃晃,雙眼迷蒙,都是被親兵攙着的。

如今對方身邊的近衛都已被悄無聲息地替換,對方一舉一動,幾乎都在顏氏的監控下,顏武有十分的把握能舉事成功。

顏武如此有信心,還有一個重要原因。

早在數日前,隋衡未抵達骊山時,他已經借着九大營清場的機會,帶領心腹在各個重要據點埋下了炸藥,如今隋衡的中軍大帳附近,就埋着很大數量的硝石硫磺,只待他奪了月望峰這個制高點,發出信號,與他接應的心腹便會引爆炸藥。

別說隋衡是血肉之軀,就算是鋼筋鐵骨,也會被炸成碎片。

這是太子忤逆顏氏要付出的代價。

這也是顏氏給整個朝野的警告。

一路行來,都很順利,沿途防守的青狼營士兵輕而易舉地被他們截殺,月望峰已近在眼前,只待沖上峰頂,發出信號,明日,青狼營将不複存在,骊山,乃至整個隋都,依舊是九大營的地盤。

顏武抽出腰間刀,再度熟練地割斷一個士兵的喉嚨。

就在這時,耳邊忽然響起驚天動地的喊殺聲與滾滾如雷的馬蹄聲,火光自四面八方湧來,顏武還沒有反應過來,已被團團圍住。

不遠處,一人烏發以墨冠高束,俊美攝人,高踞馬上,表情有些玩味,甚至是懶散地打量着他。

無數狼頭刀在暗夜裏閃動起森冷寒芒,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無數頭顱滾落在地,月望峰已堆滿死屍。

血,淌流地滿地都是,将青草和山石都染成刺目的血色,空氣裏散發着新鮮黏稠的血腥味兒。

顏武、霍承恩,連同幾個主謀将官一道,被五花大綁,押到隋衡馬前。

霍承恩已經吓得慘無人色,渾身抖若篩糠地跪在地上,顏武不甘怨恨地望着隋衡,喃喃道:“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隋衡出奇的好脾氣,笑吟吟道:“不知道哪裏出了疏漏,對麽?”

“告訴你也無妨,孤的愛妾,品性高潔,風雅無雙,是絕不會在信中寫出‘思念夫君,孤衾難眠’這種沒羞沒臊的話的。即使心裏想,他也不會寫出來。”

“還有,孤的愛妾,字也不會寫得那般醜。”

“模仿得那般拙劣,也敢舞到孤面前賣弄,誰給你們的自信?顏氏?還是顏冰?”

顏武面色一變。

他激烈掙紮起來,高聲喊:“這都是我一人主意,你休要攀扯顏相!”

“顏冰能養出你這樣有骨氣的狗,倒是令孤刮目相待。”

隋衡手一揮:“拖下去,重刑審。”

江蘊一直在窗邊坐到東方既白。

天色蒙蒙亮時,別院外忽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繼而是拍門聲。

江蘊一驚,立刻放下書,走了出去。

親兵已走到廊下,見小郎君一襲青衫,自屋中出來,立刻在階下跪倒,雙手呈上手中物:“這是殿下命屬下給公子送來的。”

那是一小籃青梅。

新鮮的梅子,上面還沾染着露水。

江蘊怔了怔,走過去,問:“你們殿下……可安好?”

親兵笑道:“殿下一切大安,并于昨夜誅殺了幾個試圖毀壞祥石的叛逆,待明日吉時一到,舉行過參拜大典,便可運送吉祥石回京。”

江蘊默了默。

又問:“骊山內,可是發現了炸藥?”

親兵露出驚奇色:“公子如何知曉?”

江蘊感覺胸腔內仿佛有巨石緩緩落地,在枯坐一夜後,終于能有新鮮的氣息進入喉管與肺腑,令他輕輕緩過一口氣。

他嘴角揚起一個極小的弧度,将那籃梅子接過來。

道:“只是随便猜的,多謝。”

江蘊讓嵇安去取了蜜水,給親兵飲用。

親兵長着張可愛的娃娃臉,紅着臉向江蘊道謝,道:“殿下說,今晚他還會準時給公子送信回來的。”

十方和樊七這段時日也直接住在了別院裏,他們和那名親兵相熟,打探到了更多消息。

江蘊坐在涼亭裏,一面吃梅子,一面聽他們閑聊。

十方氣憤道:“那顏武委實可惡,聽說死前都在咒罵殿下殺孽太重,必遭天譴,他們顏氏這些年犯下的腌瓒事,難道還少麽。就說去歲,顏氏一個家仆,就敢仗着顏氏權勢,侵占百姓良田數百畝,他們還串通官府,将那些前去告狀的百姓活活打死在獄中。若真教顏氏一手遮天,那才是全天下百姓的噩夢。”

當夜突然風雨大作。

江蘊依舊坐在窗下看書,一直等到深夜,都沒有等到隋衡送回的書信。

江蘊想,這樣大的雨,山道必然艱險難行,送不到也正常,放下書,準備沐浴休息時,窗外忽有悶雷滾過,緊接着一道紫色厲電當空劈下,将院中一顆梅樹都劈焦了大半。等雷聲過去,嵇安連忙帶着宮人去将斷裂的焦木移走,免得引起火災。

回頭,見江蘊立在廊下,青袖飄揚,正往這邊看,嵇安忙撐傘過去,笑道:“公子不必害怕,是有不長眼的奴才,将一塊磁石丢在了樹下,才引來雷電。”

江蘊點頭,轉身欲回屋,忽想到什麽,腳步一頓。

“你說……磁石?”

“對。”

江蘊沉吟片刻,道:“能否拿來,給我看看?”

這沒什麽不可以的,只是,磁盤已經被雷電擊成一堆烏黑碎片。

江蘊拿起一塊碎片,在燈下看了片刻,接着,又起身,從案上拿起另一塊黑色碎石,放到燈下,一起對比。

嵇安訝然道:“雖然形狀不同,材質似乎是一樣的,公子是從哪裏得到的磁石碎片?”

江蘊沉默良久,道:“祿米。”

天譴。

吉祥石。

一瞬間,一個可怕念頭在江蘊心頭掠過。

江蘊再次走出屋門,立在廊下,仰頭往陰雲堆積的天幕望去。

這樣的雨勢,至少要持續一天一夜。

江蘊忽問:“參拜大典的吉時,可以更改麽?”

嵇安侍立在後,不解他何意,道:“聽說是禮官和欽天監的監官一同推演出來的,近半月內,只有明日一日是大吉之日。”

江蘊羽睫輕顫,閉上眼,任由雨絲打落在袖口及面上。

他早該想到,以顏冰的城府與顏氏的手腕,就算真要出手,怎麽可能用炸藥這樣處處破綻、容易授人以柄的愚蠢方式。

一個太子,若因殺孽太重,而死于天譴之下,才應當是他最合理的死法。

按照十方獲得的消息,顏武、霍承恩陰謀敗露之後,統領霍城立刻帶着餘下的九大營勢力歸順隋衡,表示願從此臣服到隋衡麾下。

霍城,當真對顏武和霍承恩的陰謀一無所知麽?

一個統轄着三十萬大軍的正統領,當真會松懈到讓人近身竊走兵符麽?

怕只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吉祥石,并非上天降給隋都百姓的祥瑞,而是世家大族們聯合起來給一個意欲反抗世家勢力的太子準備的葬身之地。

以隋衡的敏銳,興許可以察覺,興許……

江蘊再度被雷聲驚醒。

嵇安見他大半衣袖都被雨水淋濕,仍毫無反應,不由擔心問:“公子可是哪裏不适?”

江蘊搖頭,好一會兒,道:“麻煩總管,去将樊副将與十方叫來。”

兩人很快過來。

江蘊已坐在案後,正在看之前指點樊七時,繪制的那張九大營草圖。江蘊視線再度落到多出的三個糧倉上。

十方問:“公子找我們有事?”

江蘊點頭,眸光已恢複慣有的溫潤,先問十方,有沒有最迅速的方法與隋衡聯系上。

十方想了想,道:“殿下留了兩只海東青在別院,他們是殿下一手訓練出來的,最遲半個時辰就能飛到骊山。”

江蘊讓十方立刻去放信鷹。

又問樊七:“現下九大營留在隋都的兵馬有多少?”

樊七不确定道:“霍城帶了三營、五營、七營去骊山清場,後來又調了兩營過去,應該還剩四個營吧。”

江蘊:“霍城帶走的三個營,可是最精銳部隊?”

樊七搖頭:“那只算中等,最厲害的四個營,被他留下鎮守隋都了。”

江蘊便讓樊七立刻去查看另外四營情況。

樊七雖然不明白他什麽意思,但已習慣被江蘊指使着幹活,立刻跑去核驗。半個時辰後,樊七先氣喘籲籲渾身濕透地回來,說另外四營只剩了兩營,一營、二營據說連夜接到兵馬司指令,已趕往了骊山。

又過了半個時辰,十方也回來,道放出的兩只海東青,都沒有飛回來。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事。

兩人終于後知後覺的明白發生了什麽,樊七急道:“我立刻騎馬趕去骊山,向殿下報信!”

十方攔住他,無奈道:“大哥急糊塗了麽,眼下城門已經關閉,你是有職銜在身的将軍,沒有軍令,不能随意出隋都,就算到了城門口,也會被攔下。”

“那怎麽辦,難道眼睜睜地看着殿下遭難!沒有軍令怎麽了,老子就算硬闖,也要闖出去!”

樊七掉頭要走。

十方一把将他拽住:“沒有君令擅離隋都是為叛逆,城門守衛可不計後果立刻将你射死,大哥一人抵得過上百守将麽!大哥是殿下一手帶出來的,大哥的沖動與魯莽,都會成為旁人攻擊殿下的把柄!”

樊七紅着眼:“命都要沒了,還管什麽把柄不把柄!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怎麽辦。”

“要不,我們闖宮去見陛下!”

然而宮門已經下鑰,宮城守衛也是把持在九大營手中,并不比城門好闖多少。

隋帝現在對祥瑞之說深信不疑,無憑無據,他如何會相信那其實是一塊兇石,而不是什麽祥瑞。帝王顏面何存。

顏氏這一計,的确夠歹毒。

恐怕連隋帝也想不到,顏氏有膽量做出這等事。

十方忽道:“殿下素來和韓相交好,要不然,我去韓相府中,請韓相幫忙?”

十方看向江蘊。

這種時候,他只有這個小郎君可以信任。

江蘊本在出神,聞言,想了想,道:“可以一試,只是……”

希望恐怕不大。

江蘊想。

自春日宴後,顏氏蟄伏多日,必是做了萬全把握,才敢動手。十方和樊七進不去的宮門,韓笑也進不去。

雨勢越來越急。

屋裏卻陷入一片死寂。

又一道驚雷滾過天際後,江蘊自案上取出一張帖子,提筆,在上面寫了一行字。

寫完,江蘊将帖子納入袖中,起身推開了房門。

外面雨狂風驟,冷風挾着雨點,撲面砸來,落滿小郎君青色襟袖。

嵇安與高恭撐着傘立在外頭。

見江蘊出來,一起迎上去。

江蘊溫和同他們道:“麻煩準備車駕,我想出門一趟。”

已是深夜,即墨清雨仍披衣立在廊下看雨,大弟子趙衍依舊恭敬侍立在身後。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即墨清雨悠悠感嘆了句。

直到一陣急促的拍門聲,打斷了他沉沉複雜的心緒。

不多時,家仆撐傘來報:“相爺,一位自稱楚言的小郎君,遞了拜帖過來,想求見相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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