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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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凝結了。

林詩保持着強顏歡笑的表情，眼睛一眨不眨。

徐晨嘆了口氣，低下頭說：“就今年二月份，當時我還跟浪哥一塊在廠裏打工呢，剛複工沒多久，浪哥接到了電話，說是石姨搬貨的時候，從樓梯上摔下來了，在醫院呢。”

“我跟着浪哥就立馬趕回來了。石姨做了手術，但是一直都是病危狀态，一時半會兒好不了，浪哥就辭職了，我也就回去了。”

說到這，徐晨又嘆了口氣。

“上上個月，石姨去世了，浪哥準備葬禮，我回來幫襯了一周，結束後，浪哥說他自己先不回去，我就覺得他正在傷心勁兒上，也就走了。”

徐晨把臉捂住，吸了下鼻子，艱難地說：“可是我忘了，那是五月。”

五月……

林詩眼前的畫面變了。

牧浪躺在床上，她坐在他床邊，給他扇扇子，給他擦汗，喂他吃藥……

他起床上廁所，被她看到光着上身後，他害羞的表情。

一切都歷歷在目。

鼻子一酸，林詩立刻低下頭，捂住嘴。

秦思思拍了拍徐晨的後背，徐晨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

他繼續說：“一段時間聯系不上之後，我突然想起來了，就讓思思去看看。當時浪哥還坐在桌子旁邊，但是人已經沒氣了。”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抹了把臉。

林詩的眼睛裏已經蓄滿了淚水，她捂着嘴，沒辦法說話。

她知道，如果現在張嘴的話，她一定會放聲大哭出來。

徐晨嘆了口氣，倚着沙發背，擡頭注視着天花板，回憶。

“浪哥很好啊，我沒考上大學，要找工作，他就直接介紹我去他那了，在那裏也是他教我入門，那些老工人也不會欺負我這個新人。”

“而且他工作特賣力啊，老板都挺喜歡他的，說要給他升職，當時浪哥挺高興的，請我們出去吃飯。結果後來才知道，那老板是想讓浪哥當上門女婿。”

徐晨嗤笑一聲：“浪哥那性子的人當然不幹啊，直接辭了職，不過他有技術，過了一周就又找了個新廠，我也不服氣，跟着他走了。”

“廠裏辦一些活動的時候，別看浪哥是啞巴唱不了歌，他又會彈吉他，又會吹笛子，把裏面的妹子迷得不行。”

“那麽多漂亮妹子追他，他理都不理人家。”

……

徐晨講着牧浪的事情，林詩坐在旁邊，一直低着頭，身體一直在顫抖。

等徐晨停了話，氣氛又沉默了很久。

林詩極力地抑制情緒，但是越想抑制，淚水就越要沖出眼眶。

她緊緊地咬着牙齒，在咽喉處頂着一口氣。

站起身，她飛快地說：“挺晚的了，以後再聊吧。”

說着，她仍然低着頭，然後邁開大步往外走。

徐晨也跟着站了起來，想去送她，但是被秦思思拉住了。

秦思思朝他搖了搖頭，然後回到裏屋，拿出一個本，走了出去。

林詩剛邁出門，就拐進了旁邊黑黢黢的小巷子裏。

她扶着牆，哭出了聲音。

眼淚不斷地湧出來，但是卻不能帶走她的哪怕一絲悲傷。

她做出了許多假設。

她怕她見到牧浪時會控制不住情緒。

她怕牧浪不記得她了。

她怕牧浪已經結婚生子了。

她怕即使牧浪結婚生子了，但她還惦記他。

但是——他不在了——這種可能她連想也不願意去想。

林詩不停地抽咽，淚水不斷地滑落，滴在牆根處的狗尾草上。

哭着，她蹲了下來，覺得身體內部很痛。

淚水仍然止不住，她把頭埋在環起的雙臂中，也絲毫控制不了。

“牧浪……”

她輕輕出聲。

“都說讓你好好照顧自己了。”

“生病了就去醫院啊，幹嘛非要拖着啊。”

林詩一邊抽泣，一邊默默地說着，好像牧浪就站在她面前。

但是并沒有。

她從兜裏拿出手機。因為怕一直放不下牧浪，她這些年從來沒有打開過“他”圖集。

但是密碼還記得很清楚。

她輸入“505619”，圖集解鎖，三張照片出現在她面前。

剛緩下來的淚水又瞬間湧了出來。

三張照片，牧浪都閉着眼睛，睡顏安詳。

不知道他走的那一刻是什麽表情，他會想着誰。

林詩把顯示着牧浪照片的手機抱在懷裏，低聲念着。

“牧浪。”

她此生摯愛的三個人全都離開了她。

夜晚的群星閃爍，在空中放着點點光芒。

一直到周圍的燈光全部熄滅，林詩才癡癡地站起身。

她轉過身，走出了黑暗的小巷。

剛到轉角，面前就出現了一個人。

林詩一驚，急忙擡起頭。

但并不是她想的那個人。

秦思思看着她的臉，抿起嘴唇，伸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林詩，別難過了。”她安慰道。

林詩沒有言語，秦思思只能嘆口氣，然後把手裏的本遞給林詩。

林詩疑惑地看向她。

秦思思說：“剛才徐晨也說了，我到的時候，牧浪還坐在椅子上。其實他的左手還扶着這個日記本，右手拿着筆，上面很多話都是離世前幾天寫的。”

林詩呆呆地翻開日記本，但是沒有燈光，她也看不清上面的字。

秦思思又說：“我覺得這個日記本應該交給你吧，畢竟當時你們關系那麽好。”

那麽好……

可是也沒有在一起。

“啊”秦思思又想起了一件事，“牧浪當時還抓着一把笛子，我們覺得應該是對他很重要的東西，就一起放進棺材裏了。”

林詩想着，應該是她送他的那一支吧。

她失落地點了下頭，說了聲謝謝。

見她這樣，秦思思也不再多話了，又拍了下她的肩膀，走回家了。

林詩把日記本抱在懷裏，愣着神走回了賓館。

因為出門前已經告訴秘書不用等她了，所以秘書現在已經在隔壁睡下了。

林詩走到自己那一間，把日記本放到桌子上，躺到了床上。

沒有開燈，也沒有開空調，室內很悶熱。

林詩盯着天花板看了會兒，又坐起身，走到了書桌前，坐下，把臺燈打開。

日記本不厚，但看上去已經很舊了，有的地方還破了一角。

封面上有一只蝴蝶，還有一根手畫的狗尾草。

翻開第一頁，有一行用紅筆寫的大字标題——

不偷不搶不賣身，十年百萬我來啦林詩歪了下頭，沒想到牧浪居然還有點財迷。

她在臺燈下，一頁一頁地翻着。

上面寫的并不是日期，而是用第幾年+月份的方式作為标記。

前面全部都是一個月一條，而且很短，一直到最後——

不偷不搶不賣身，十年百萬我來啦1.6.31

離一百萬還差1000000元1.7.1

從今天開始攢錢1.8.1

不夠

1.9.1

不夠

1.10.1

不夠

1.11.1

不夠

1.12.1

不夠

1.1.1

不夠

1.2.1

不夠

1.3.1

不夠

1.4.1

不夠

1.5.1

不夠

1.6.1

不夠

1.7.1

不夠

2.8.1

不夠

2.9.1

不夠

2.10.1

不夠

2.11.1

不夠

2.12.1

不夠

2.1.1

不夠

2.2.1

不夠

2.3.1

不夠

2.4.1

不夠

2.5.1

不夠

2.6.1

不夠

2.7.1

不夠

3.8.1

不夠

3.9.1

不夠

3.10.1

不夠

3.11.1

不夠

3.12.1

不夠

3.1.1

不夠

3.2.1

不夠

3.3.1

不夠

3.4.1

不夠

3.5.1

不夠

3.6.1

不夠

3.7.1

不夠

4.8.1

不夠

4.9.1

不夠

4.10.1

不夠

4.11.1

不夠

4.12.1

不夠

4.1.1

不夠

4.2.1

不夠

4.3.1

不夠

4.4.1

不夠

4.5.1

不夠

4.6.1

不夠

4.7.1

不夠

5.8.1

不夠

5.9.1

不夠

5.10.1

不賣身，換工作5.11.1

不夠

5.12.1

不夠

5.1.1

不夠

5.2.1

不夠

5.3.1

不夠

5.4.1

不夠

5.5.1

不夠

5.6.1

不夠

5.7.1

不夠

6.8.1

不夠

6.9.1

不夠

6.10.1

不夠

6.11.1

不夠

6.12.1

不夠

6.1.1

不夠

6.2.1

不夠

6.3.1

不夠

6.4.1

不夠

6.5.1

不夠

6.6.1

不夠

6.7.1

不夠

7.8.1

不夠

7.9.1

不夠

7.10.1

不夠

7.11.1

不夠

7.12.1

不夠

7.1.1

不夠

7.2.1

不夠

7.3.1

不夠

7.4.1

不夠

7.5.1

不夠

7.6.1

不夠

7.7.1

不夠

8.8.1

不夠

8.9.1

不夠

8.10.1

不夠

8.11.1

不夠

8.12.1

不夠

8.1.1

不夠

8.2.1

不夠

8.3.1

不夠

8.4.1

不夠

8.5.1

不夠

8.6.1

不夠

8.7.1

不夠

9.8.1

不夠

9.9.1

不夠

9.10.1

不夠

9.11.1

不夠

9.12.1

不夠

9.1.1

不夠

9.2.1

不夠

9.3.1

不夠

9.4.1

不夠

9.5.1

不夠

9.6.1

不夠

9.7.1

不夠

10.8.1

不夠

10.9.1

不夠

10.10.1

不夠

10.11.1

不夠

10.12.1

不夠

10.1.1

不夠

10.2.1

不夠

10.2.23

媽媽

10.3.1

辭職了，還剩四個月10.5.1

九年八個月：450029

手術費+醫療費+住院費：339041

我沒偷沒搶，我守身如玉，我媽媽走了10.5.10

有點頭暈，夏天要來了10.5.16

發燒的時間又長了，27歲，我不年輕了10.5.17

果然留着傷口，只會越劃越深10.5.18

捐給殘疾人聯合會10萬，買了半個蛋糕，剩下的全買了花10.5.19

剛過十二點，吃了半個蛋糕，難吃，比她做的差遠了不過居然沒覺得不舒服，唉，要是放在十年前就好了10.5.20

還差一點時間，不過還差很多錢我有在努力，我努力過了，我沒追上，我遺憾我賭輸了，我賭對了，我沒拖累她，我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