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代價
她沒有別的路可以走啊,她不可能自私的丢下牡丹社——她一直在想着,如果那一年,她不是自己逃了,而是把爹娘叫醒,一起商議,會不會就不會最後只剩她一個人在這個世間?哪怕死呢,是不是也有個伴兒?
而且,她就是自己逃,還能逃到哪去呢?
她沒有注意到自己情不自禁的又流了滿臉的眼淚。
女子伸出雙臂,商秀兒下意識的彎下腰,那女子在商秀兒的眉心重重的點了一點朱砂,輕聲道:“六爺在屋裏,你進去吧。”
商秀兒把眼淚抹了抹,挺直了腰,走到了門前。
那女子道:“另外,我不是六爺的夫人,你不用這麽叫我,你可以叫我觀音。”
“觀音……”商秀兒在門口抖着身子笑:“原來這世上觀音也是要吃人的。”說完推門而進,又将門合在身後。
龍兒擔憂的看着觀音的臉,道:“娘子,你和爺好好的不行麽?你非這麽折騰,爺心裏也不痛快。”她唠唠叨叨的把觀音扶到車上,道:“夜裏越發的涼了,這春寒料峭,又加上這凍死人的雨,我還是送您回屋去吧。”
觀音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甚至都沒有回頭看一眼,只淡淡道:“再等等。”
屋裏很暖和,熏爐裏燃着香,香氣裏又參雜着淡淡的酒氣,空蕩蕩的正廳一點聲響都沒有。
商秀兒咬咬牙,輕手輕腳的向左側走去,她掀了簾子,一股濃郁的酒氣撲面而來,一個男子歪着身子倒在床榻邊上,發出沉重的呼吸聲,他手邊碰倒的一個酒壺隔會兒就滴下一滴,發出輕微的“啪嗒”聲。
商秀兒的心劇烈的跳動着,她只想過,進來後聽任六爺要怎樣做,就怎樣做好了,豁出去了,但現在她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她急的眼淚都要出來了,又走出屋去,觀音似乎并不意外她又出來了,只靜靜的看着她。
商秀兒拽着衣襟,手足無措的道:“六爺……醉了啊,我……”
觀音抿起了嘴,露出了極美的笑容道:“就是因為醉了,你才好做事啊。姑娘還是進去吧。”
商秀兒再次掩了門,觀音就在外面這樣等着……她,她的意思那麽明顯……她的眼淚一串串的落下來,咬着牙将門闩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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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這裏一整夜,如果什麽都不發生,她能求到她想要的麽?
商秀兒又轉回屋,看到六爺又換了一個看上去極不舒服的姿勢,只有頭和胳膊搭在床榻邊上,下半身整個都滑到了地上。
“六爺,六爺。”商秀兒邊喊着,邊架着他的肩膀往床榻上拖,但這男人太重了,而且一點都沒有被叫醒的意思,等商秀兒把他翻到床中間,确保不會再滾下來以後,她已經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但她還是伸着手,抖抖索索的摸到男子的衣服上。
她不知道應該從哪解開,好不容易在腰後面摸到了腰帶的扣子,手都有些發麻了,中間六爺還動了一下,吓得她又急忙松了手。
商秀兒覺得似乎過了一整夜那麽長的時間,才将六爺的衣服解開。
她已經心慌意亂到了極點,只一瞥看到衣服散落間一片白花花的肉色,急忙閉上眼睛,眼淚就一滴滴的掉下來,落在六爺的衣服上,商秀兒急忙擦了眼淚,看到六爺又翻了身,嘴裏喃喃的說着什麽,又重重的在醉夢裏長嘆了一聲。
因為這夜裏實在太安靜,所以商秀兒聽的那麽清楚,他說的是:“觀音啊,我不要別人。”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商秀兒急忙咬住了手,止住一下子襲來的委屈和酸楚。她想起來觀音在自己額頭上點的那點朱砂,她明白了自己是替觀音來的,可是有什麽辦法,觀音說的那麽篤定,她也只能相信一回,賭這一回。
她就在這希望時間慢慢走,這一夜永遠都過不去,和快點結束這煎熬的矛盾裏,看着仍自仰面熟睡的六爺,心裏的絕望越來越濃。
她是已經豁出去了的。
但是,要怎樣成事,她根本就不懂得。
商秀兒兩只胳膊撐在床上,跨在六爺的身上,回憶着一切戲裏說的風月情事,回憶着以前在戲班子裏不小心看到的男女歡-愛,那時候她還會“啐”一聲急忙避開不看,而現在只恨自己懂的太少。
“六爺,六爺。”她的喊聲已經帶了哭腔,“你醒醒。”
淋了雨的濕衣服加上剛才流的汗水,讓她渾身上下都發着抖。她今晚流了太多的眼淚,哭以前,哭現在,這被人擺弄的命運,她甚至得求這個不知道名字的陌生男人快點醒來睡了她,然後好談以後的事。
蕭六爺一夢南柯,仿佛覺得回到年輕時,看到那終身難忘的一幕,胸口好像被大錘重重的壓着,喘不過氣,這一壓,就是十數年,都不能釋懷,他掙紮了一下,最後才知道那又是平日裏常做的一場夢。睜開雙眼,朦胧中看到如同桃花般嬌豔的一張臉上,眉心醒目的一點紅。
“觀音……”
他伸出手,握住了身上女子的雙臂,上面水津津的,女子身上的衣服透濕透濕的,一頭長發也是濕漉漉的,逶迤在胸前,長長的細眉下是一雙黑漆漆的大眼,只是眼圈紅腫,反而有點像上了妝一樣,增加了幾分豔色。
因看他醒了,這女子有些吃驚,櫻唇微微張開,然後眼睛透出了明顯的驚懼,她那一瞬間應該是想抽出雙臂,但蕭六爺緊緊的攥着,沒有讓她掙脫。
蕭六爺嘆了口氣:“你不是……總是這樣……”他看着身上那個女孩子,眼睛裏的茫然是真的,有些懼怕的神色也是真的,但那又怎麽樣,還是聽了觀音的話,爬到了他的床上。
他覺得有些憤怒,又有些諷刺,可是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動了動嘴。
商秀兒急忙湊了過去,清清楚楚聽到他唇間吐出了一個字:“滾。”
若不是逼到絕路,她怎麽會來到這裏,做這樣就是身為伶人的她也覺得屈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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