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久違的江面

馬尾這麽一念出來,蕭遷的眉頭就有些發皺,這名字略微拗口了。

如果還在蕭園,沖着這個發音,也必須要改。

但現在商秀兒是“将在外”,非要改就少不得使人快馬追過去傳話,那時節還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經拿了這個藝名挂牌唱過戲了,看樣子十有*這個藝名改不成了。

想到這裏,蕭遷神色更是有些抑郁,嘆了口氣道:“也罷,是取的哪兩個字?”

馬尾道:“雪白的雪,長袖的袖。”

蕭遷頓時一愣。

反倒笙兒“啊”了一聲,大呼小叫起來,指着蕭遷房裏挂着的衣服道:“不正是那個?”

蕭遷和馬尾順着笙兒的手指看了過去。

因蕭遷一直在琢磨她臨行前在青衣袖口上縫制的那兩方袖子,所以房間裏挂了一件。

那是一件黑绉緞鑲寶藍色邊兒的青衣褶子,襯着黑鴉鴉的面料,一對袖子真的跟雪一樣,白的一塵不染,竟有些耀眼。

蕭遷怔在了那裏,心裏的感受莫可名狀——明明臨行前想過自己的藝名,卻避而不談。

那麽固執的、堅持的起了這樣的名字,內裏的深意,蕭遷懂。

***

時隔三年多,商雪袖再一次站到了船頭。

逆風行船,她用手攏着被風卷起的一頭長發,看着江面,這不是她熟悉的松陽江。廣平江的江面略比松陽江狹窄一些,因此水流也更急一些,尤其是起了風以後,這船晃動的更加厲害。

新音社裏很多人不适應行船,即使這艘船已經比以前牡丹社的船大了很多,行駛時也比較平穩,也還是有暈船相當厲害的,就像李玉峰兄妹,都躺在床上起不來了,一起來就忍不住要吐的稀裏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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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商雪袖不怕,她在船艙外面,怎麽都呆不夠,風冷冷的吹到臉上,仿佛能吹盡胸臆間的煩悶,向遠處望去,廣平江如同一條長長的銀鏈從自己的腳下通往看不見的遠方,兩旁的險峻高山,緩緩地落在船的後面。

她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睛,山高海闊,與處處精致的蕭園,那麽不同。

管頭兒從她身後走了過來,道:“商班主,再有個兩天,就到楊鎮了。”

“哦?”商雪袖的眼睛亮了亮。

楊鎮她是來過的。

那還是她是“九齡秀”的時候,年紀還小呢,胡爹還在,她也還沒有到牡丹社。

胡爹是想帶着一船人去上京見見世面的,經過楊鎮時,還唱了幾場,但是後來胡爹身子突然不行了,上京也沒有去成,多少年過去了,也不知道現在的楊鎮是什麽樣子。

她看管頭兒瘦津津的,仿佛耐不住這船頭的大風,便往船艙走,邊走邊問道:“管頭兒,我們會在楊鎮停嗎?”

管頭兒猶豫了一下,幫商雪袖開了艙門,跟了進去,反問道:“班主是要停在楊鎮?是稍作休息,還是……”

商雪袖道:“我們從霍都出來,一直到現在,也沒唱過戲啊!不然在楊鎮唱一場吧?”

岳家兄弟正在鬥棋,聽了商雪袖的話,兩個人先是對視了一眼,岳麒随便将子一丢,站起來道:“不在楊鎮停船。”

商雪袖疑惑的看着岳麒:“我以前來過這裏……”

岳麒道:“以前?以前是什麽時候?還叫‘九齡秀’的時候?”

商雪袖道:“不管叫哪個,‘九齡秀’還是‘商雪袖’,跟唱戲也沒什麽相幹啊。”

管頭兒在旁邊插嘴道:“班主,楊鎮是個小地方,沒有戲館。”

商雪袖道:“這我知道,以前就是沒有的,可以搭臺。”

岳麒似笑非笑的看着商雪袖:“搭臺唱戲?你以為你現在是什麽人?但凡得過蕭六爺幾句指點,或者一部半部本子的伶人,沒名氣的聲名鵲起,有名氣的聲名更盛。且不說我和小岳教你三年,就只看你獨得了蕭六爺三年調教,便是為了讓你和以前一樣搭草臺班子,四處跑着讨生活麽?”

其實商雪袖自己在說完“可以搭臺”以後幾乎立刻覺得不妥了,但大岳師父的口氣她卻無法接受,一副訓教學生的口吻,她本就沒法反駁師父,更何況管頭兒就在旁邊,這讓她這個班主以後如何行事?

管頭兒平日只管俗務,也就是說聽班主的,班主一聲交待下來,他便去安排。

但蕭六爺在班主之上,要兩位岳先生跟着,怕的就是班主年輕,行差做錯,有個提點……現在看來更像是壓制。

現在管頭兒夾在三人之間,也開不了這個口,人家三個是師徒,他要是一開口,必然哪邊都得罪,因此便也沉默了。

小岳師父性子比他哥哥要和緩,聞言也站了起來,看商雪袖被他哥哥幾句話譏諷的說不出話來,一張俏臉緊緊的繃着。

若在蕭園,商雪袖早已低頭自省認錯了,可是到現在抿着嘴,硬是一句軟話都不說。

岳麟斟酌了一下,先使了個眼色給管頭兒,管頭兒立刻道:“我得去看看暈船的那幾個,你們先商議。”說罷轉身出了屋。

岳麟此時才走到商雪袖面前道:“自打出了霍都,你脾氣見長啊?藝名的事兒,便由了你,有個響亮的藝名,畢竟是錦上添花,歸根結底還是要你自己有本事才能唱響。現在因為要不要停楊鎮,又甩臉子,我問你,你既然有做班主的脾氣,怎地沒有做班主的傲氣?”

此時沒了外人,商雪袖眼圈有些發紅,道:“小岳師父,我其實開口便知道不妥了。但是在管頭兒面前,大岳師父不能給我留點面子嗎?”

岳麒坐回椅子上,手上把棋子敲的直響,道:“豈止是不妥?”

商雪袖正要回嘴,岳麟攔着道:“你今天應該慶幸,沒有旁的人在。不然你苦心孤詣贏過來的人望,至少得掉一半兒——因為你提的這件事兒,實在是自降身價。怎地一提到要唱戲,你就一副被打回原形的樣子?恨不得倒貼錢也要唱?有哪個名角兒是像你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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