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念君

寒風刺骨, 落葉飄零。

宣平侯望着空蕩蕩的門口,久久回不過神來。

周氏扶着他胳膊,面色慌張道:“侯爺, 咱們可不能叫這小子毀了候府毀了之琰啊!”

宣平侯為候府滿門光耀謀劃算計了幾十年, 一遭敗在個二十小幾的年輕人手上,如今是何情勢,心中最是有數。

頓默良久, 才凝重開口:“來人, 都給本候去找王媽媽, 找到亂棍打死, 絕不留活口。”

跪了一地的家丁護院領命後忙不疊去辦差事。

“再叫人去準備馬車, 即刻去尚書府。”如今候府已經失了最有用的頂梁柱,親家那顆大樹, 無論如何都不能倒。

周氏猶豫說:“之琰……”

“大難臨頭, 自當一起去!”宣平侯重重說罷便拂袖而去,事到臨頭,要想挽回豈是這般容易的?

他恨, 只恨兒子不争氣,病怏怏的,連祁昱一半都比不上, 拖累宣平候府滿門。

所謂趙神醫, 并未能将徐之琰治愈, 施針三日下來,反倒日漸咳血。如今躺在床榻之上,如活死. 人一般,要出行談何容易。

一屋子的婢女都幫着扶起來,又叫了身強力壯的小厮來背到馬車上, 終于行至尚書府門口時,已是虛虛地只剩下幾許意識。

宣平侯差人去敲門。

不料敲了幾個來回仍舊不見有動靜,這閉門羹是何意,恐怕再沒有誰比宣平侯夫婦更知道。

尚書府內。

書房裏,跑腿小厮來與沐青山彙報完畢複又回了大門口,靜靜候着,沒有老爺的命令,便是這門敲得震天響,也不會輕易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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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青山不動聲色的喝茶,火爐燒得旺,過了午時,外邊寒風愈發凜冽,喝了有三盞,才不緊不慢地叫人去開門。

這廂,等候多時的三人終于得以随小厮引領來到書房,皆是灰頭土臉。

沐青山坐在主位的金絲楠木大交椅,眼神精深,掃過宣平侯夫婦,視線最後停在兩個小厮扶着的病弱男子上,面色之蒼白,叫人瞧了心驚。

尤其那雙眼睛,與祁昱的坦蕩不同,此人不光是一身病氣,更有一股陰暗氣息,由此就可見心思不簡單。

他心中有了思量。要比算計比心機,要說老狐貍,沐青山當仁不讓。

宣平侯才一坐下便急說:“親家,今日一事…”

沐青山笑着打斷他的話:“侯爺這聲親家,沐某可不敢當。”

宣平侯臉色變了變,對方不氣不惱,才讓他無處下手。

因為眼下,和離書已經被祁昱以徐之琰的名義寫下,沐雲桑的戶籍更是已經遷移,和離種種,皆符合大晉律法,他們兩家亦不再有分毫關系。除非是他主動把真假說出,可候府最不能幹的,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臉,一旦透露出真假世子,宣平侯府便玩完了。

“親家,”宣平侯厚着老臉說:“此事是我考慮有失偏駁,叫小桑受了委屈,我們也實在是不得已。”

說着,宣平侯指向徐之琰:“這才是小兒之琰,只因出生那時尚不足月,落了病根,這些年湯藥調養着,且近日尋了趙神醫來,康複指日可待,我們原就打算登門跟親家說清原委,不曾想事情全被那個上不得臺面的替身攪和了。”

沐青山低頭吹開漂浮的茶葉,一言不發。

這樣的場面及氛圍,意思已經十分明了。

周氏見狀不行,忙使眼色推推兒子。

徐之琰的身子比前幾日更差了,此時半靠在交椅上,還是身後兩個小厮幫忙撐着的。

“岳父大人,小婿失禮。”他語氣虛弱,仿若蚊音:“還請您給小婿一個機會,讓我見見小桑,我待她是真心誠意的,只因不良于行,才讓她受了這麽多委屈。”

“還不上熱茶?”沐青山忽然對一旁伺候的丫鬟吩咐,而後才看向宣平侯夫婦,“侯爺攜妻兒來做客,沐某自是歡迎,只是府裏的下人不懂事,別見怪,府上總有幾個厚着臉皮來讨口飯吃的。”

聞言,三人臉色一身青一陣白。

沐青山只字不提和離,全然把他們當成了外人,話裏話外的暗諷,誰聽不出來?

徐之琰的臉色最是難看,只因這位岳父,瞧都不曾瞧他一眼。

等丫鬟上熱茶來,沐青山才招呼宣平侯喝。

然而茶水入口,是冰涼。

周氏有些耐不住性子了,重重放下杯盞:“親家,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如今小桑和離,乃是二嫁之身,日後婚事只怕不好說吧?”

沐青山臉色沉下。

“親家也是江都城有頭有臉的人物,總不會想着把閨女嫁給那個籍籍無名的替身吧?實不相瞞,那是我候府一個下人撿來的孩子,大雪天的瞧他可憐才撿回來,只因我兒身子虛弱,才給了他這麽份榮華,誰知是個白眼狼,忘恩負義,不若現在還不知在哪給人端茶倒水……”

“住口!”沐青山倏然冷嗤一聲,滿腔怒火漸漸湧上來。

周氏渾身一顫。

宣平侯還想說兩句圓場話,誰知沐青山這回徹徹底底變了臉說話:

“我尚書府的女婿也是随便給阿貓阿狗指點的嗎?來人,送客!”

聽了這話,徐之琰眸色巨變,尚書府竟然寧願要那個卑賤的替身為婿也不要他?他可是宣平候府堂堂正正的世子爺!

“岳父大人,您——”

“住口!”沐青山嫌惡的看過去,縱使不似往日暴跳如雷,說話卻是不留一點情面:“我沐青山就一個女兒,你算哪門子女婿?都給老子滾出去!”

宣平侯站起身,他顏面掃地,又怎能甘心,“老沐,三思而後行。”

“怎麽?如今你們候府還想霸王硬上弓?當我尚書府是擺設嗎?”沐青山骨子裏就是暴脾氣,心裏跟明鏡似的,現在是候府要來巴結他,遑論和離已和離,他不登門讨說法,為的就是等他們一窩子黑心肝的過來受辱。

好了,如今候府過來了,他算計得準準的,還有一肚子話沒罵出口呢,偏生一個個的上趕着往槍. 口上撞。

“沒有那個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連以假亂真這檔子下賤勾當你們都做得出來,還指望老子給你留什麽情面?今日你們一家子能進尚書府的大門,就是我沐青山能給的最大情面。”

“想見小桑?門都沒有!”沐青山睨着徐之琰,“我尚書府的女婿不要大富大貴,只要踏實誠善,他祁昱再沒家世背景,也強你千倍萬倍,我沐青山能助他青雲直上!”

狠狠嗤罷,沐青山看向周氏,“怎麽,你還以為老子當初應下這親事是貪圖你候府破落戶?你們能撐到今日不倒是托誰的福?心裏沒點數?”

“老沐,”宣平侯難堪的上前,想要拉沐青山坐下好好說話,不料被反手甩開。

“事已至此你非但沒有半點歉意,還妄想空着手上門拿捏老子,徐展圖,該三思而後行的是你!就是天王老子來了,就是鬧到大理寺,我尚書府也樣樣占理,你看着辦吧!”

沐青山是硬朗的,一人一張嘴,硬是把這一窩子斥了一頓,繞是口舌最厲害的周氏也噤若寒蟬,再不敢出聲。

“送客!”

半響後,一家三口再不甘也只得落敗離去。

管家端來新茶給沐青山消氣,“老爺,小心他們回去使下作手段。”

“就怕他們不使。”沐青山将茶一口飲盡,“姓祁那小子口口聲聲說要娶我女兒,若這點小事他就護不住,還娶什麽?”

“宣平候府倒真是厚顏無恥的,張口閉口就替身,聽着就來氣,我是為長輩說教幾句,他們是個屁,憑什麽踩上來诋毀!”

管家默。

心想您昨日大發雷霆那時,又拿雞毛撣子又罵人的,現在護短起來倒一點不違和。

江都城大亂這時,雲桑已經和母親來到九禪山,因着天色晚了,此時上山多半要在野外過夜,一行人合計合計,決定先在山腳的廟觀暫宿一夜。

廟觀香火旺,游客常來常往,僧侶在觀後建了廂房供游人歇息落腳。

去往廂房的路上,雲桑想起昨夜迷迷糊糊的聽祁昱說到一個老太太。

她下意識的左右打量一番,四周環境清幽,縱使已是冬日,入目即是青翠樹木,但過往之人卻是極少的。

她知道那個老太太,是當朝太後,祁昱嫡親的皇奶奶,因與如今繼後關氏不和,才隐居至此,只是脾氣古怪,很不好相處。

可直到了廂房,她也沒發現端倪。

雲氏馬車奔波了大半日,早早的歇下,雲桑睡不着,拿了那塊精雕細琢的血玉出來,想了想,又掏出從祁昱身上拽下未還的那塊和田玉。

把兩個小物件放到一塊兒。

昏黃燭光下,仔細看了這才發覺,上面紋路筆畫,布局圖案,竟出奇的相似。

這……該不會都是玉師傅雕刻的吧?難不成祁昱認識那個玉師傅嗎?

等回去她定要好好問問。

已是深夜,九禪山下卻亮如白晝,幾個身強體壯的男子将剛運過來的松柏扛上山去,後面有人拿了鋤頭鏟子等物件,看模樣,是要準備幹通宵。

祁昱行在最後,眼見八. 九顆青翠松柏上了山,才提着燈籠跟上去,衣角沾滿泥土也渾然不在意。

阿東連聲叫苦:“爺,您這麽硬幹行不通的,等夫人明日一瞧就知曉是新種的,這時節興許還種不活。”

他不由得又想,這以後爺當了皇帝,夫人說一句要星星要月亮,爺怕是也會叫人造梯子去摘不可。

真昏庸!

作者有話要說:  1.雲桑:我順藤摸瓜!誰料摸到了祁昱就是不幹人事的玉師傅。。。

2.祁?寵妻狂魔?昱正式上線~

3.發文前作者去評論區瞄了一眼,竟然看到“不睡等你”

我:!!!小闊愛你怎麽回事?!(下次小心被作者點名批評的唷)

嗚嗚你們別熬這個大夜了,讓我熬,讓我一個人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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