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雲蔽

黑暗的世界中, 在微弱的光芒降臨後，賽蓮娜緩緩睜開了眼睛。站在她面前的是男人有着一頭黑色長發，那雙眼眸卻是極為豔麗的紫色, 和她還有諸神的認知有所不同。神界對于夢境之神安斯格爾的描述是這樣的：這個神明有着銳利的眼神，十分醜陋的長相，宛如不屬于神界的神明一樣的長相, 令人心生厭惡。

賽蓮娜眉頭一挑，繞着眼前的神明走了一圈, 才輕輕一笑：“這是你第一次以真正的模樣，出現在我的面前，夢境之神。”

神明打量了下對面的女人……不, 應該說女神, 語氣一如往日溝通那樣平靜沒有起伏：“你的身份暴露了，莉莉安娅。你覺得, 海神知道你的身份以後會怎麽想？”

“會怎麽想？最多就是覺得我是一個騙子？不過讓我覺得奇怪的是, 這個身體明明是名為‘賽蓮娜’的人類的。碧雅卻說那是實驗的産物, 是我的記憶産生了錯覺，還是那些神中途将身體給替換了？”

“如果我說都不是呢？”身上穿着黑夜化作的星之衣, 黑發神明緩步走到了一側, 手一揮一座宮殿出現了面前。他并未打什麽招呼, 直接走到了裏面的位置坐下。“離你醒過來還有一點時間, 我們來稍微聊聊神界的野心，還有你曾經尚未降生時候發生的事情好了。”

這裏是夢境世界，想要什麽只需要去想象，所有的虛幻在這裏都會變成真實。

一個沙發在她坐下的同時出現, 面前多出了一個圓桌, 上面擺放着一壺紅茶, 還有一些花束。手指擺弄着那些帶刺的花朵，賽蓮娜垂着頭。

“預言女神還沒降世，神界就已經開始流傳這樣一個謠言——得到預言女神青睐的神明，就可以永遠成為這個世界的擁有者。本質上來說，你的力量确實是起到這麽一個用處沒錯，只是那并非全部。”

賽蓮娜擡起頭：“我本以為，那些神是為了得到他們的目的而靠近我，沒有想到還有這一層關系。”

夢境之神聳肩，打了個響指，手上出現了一個寶石一樣的東西。

賽蓮娜問他：“這是什麽？”

“這是諸神最初的模樣。”

賽蓮娜怔然：“……一個寶石？”

夢境之神搖頭，将手中寶石給抛擲半空中，看着它不斷的旋轉着，散發着七彩的光輝。

“最初的神明并不存在自我，沒有性別沒有私欲，他只是創造世界的存在為了讓他管理世界而被創造出來的。但是你也明白，神都是一些無聊的東西，生命永遠沒有盡頭，就會去找一些對他們來說有趣的事情。”

“最初的神是從寶石中誕生的力量凝聚體，他将自身的一部分給分散出去，構築出了新的神明。而之後的神明，也是這麽不斷的分裂着創造着，久而久之神界就充斥了神明。而這些神明也逐漸找到了新的樂趣，他們賦予了自己性別和其他的一些東西，有好的也有壞的。”

“神明們有一部分弱者，則被放逐到地面上，那些神就是如今人類的初代。”

聽到這裏，賽蓮娜隐約覺得哪裏不對，就問夢境之神：“他們這些編排其他的神，最初的神明不管的嗎？”

夢境之神紫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賽蓮娜，後者被她看的發毛：“怎、怎麽了？我的話有什麽問題？”

“如果是你的話，将力量給分散出去創造了新的存在，你本身不會受到影響嗎？”

“應該會虛弱，嚴重的話可能會無法動彈，難道說——”

一個可怕的想法，在賽蓮娜的腦海中出現，她不由得緩緩睜大了眼睛。

這真的是太荒唐了。

“你應該已經猜到了。那個最初的神明被他的子孫後代給殺死，并且連神格都沒有能夠留下。他本就是寶石中的力量構成，當那個儲存力量的容器被摧毀，他自然也就什麽都不剩下了。那些二代神，為了所謂的欲望權利，殺死了他們的創造者。”

賽蓮娜覺得，這樣的故事有點駭人聽聞。

“所有人都覺得那個神明已經死去了，而且已經死透了，但是實際上并不是這樣。失去力量和容器的神明，只是陷入了沉睡，他總有醒過來的一天。因此，不管是哪一任神王，都不會安心于如今的位置，就擔心哪一天醒過來會被最初的神給殺死奪走位置。”

喝了口茶，賽蓮娜穩住了心神。

“可是，這又和預言女神有什麽關系？”

賽蓮娜實在是無法理解，一個新生神明一個最初的神，兩者能有什麽關系？就算有，那也和她沒有關系，她又不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

夢境之神掃了眼賽蓮娜，重新看向了天空中的那顆寶石。

“最初的神明死亡之時，曾經預言過諸神毀滅的結局，而從來都沒有神明相信過這樣的話……直到得知有預言女神降世，他們才感到了危機。”

賽蓮娜聽到這裏整個人都不好了，那些神就因為她會預言就把她當成了當初的神，所以将她給利用個徹底再殺死？就因為那極為可笑的預言？

“當初我一直覺得他們是腦子有問題，才會不好好使用我，而是選擇了殺死我這一條路。現在聽到你說的這話，我只覺得諷刺，安斯格爾。”

賽蓮娜的眼神有點空洞，她都很難控制住雙手不去發抖，她已經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對于事實真相感到憤怒了。

“我掌控着預言這個神職的神格，盡心盡力的為了諸神而去預言每個神的未來，到頭來……我卻因為自己的力量而讓自己落得這樣一個結局。”

夢境之神移開了視線，微微嘆氣：“其實也不是不能理解諸神的想法。我和你，都是他們所無法徹底掌控的神明，卻明顯是對于他們來說十分有威脅的。夢境可以衍生出無數個世界，也可以用來控制一個神的精神，也許潛意識還可以讓他聽從你的命令……雖說這些都是諸神自己腦補出來的，我并沒有這方面的力量。我最多就是利用任何存在負面的恐懼，讓他們分不清真實與虛幻。”

“預言者，就連神明都無法抵抗，這樣的力量他們如何能夠容得下？”

賽蓮娜努力呼吸了好幾次，才冷靜了下來：“諸神是懷疑我是最初的神才對我下手，那麽神王怎麽沒有動靜？”

“這一任神王比之前幾任都要沉得住氣，相比起抹殺你他選擇是掌控你。用你切身的體會來說，就是将你給占有，成為他言聽計從的木偶。”

賽蓮娜：拳頭硬了，真的是不要臉的神明。

“另外一個預言，并沒有創造神所說的那樣明确，但是多少還是和你挂鈎的。得到預言女神，就可以擁有這個世界，所謂的‘得到’到底是你本尊，還是你的力量，這些現在沒有人知道，就連我也不清楚。”

聽到這裏，賽蓮娜忽然道：“你知曉的事情有些多了，夢境之神。你，并不是什麽普通神明。之前我就覺得奇怪了，為什麽你明明可以憑借自己力量就吞噬那麽多神明，卻選擇了和我聯手，你……是為了幫我？”

“因為我的失誤，讓你死過一次，那麽自然是要彌補你。況且，我很清楚你和那些神不一樣。異界之人，你并不是我分裂出去的力量，所以我可以相信你。”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明明對付風神和海神更加容易，但是你卻寧可選擇和我一起對付天上諸神……這又是為什麽？”

“莉莉安娅，你知道嗎？原先那些神成為的人類之中，還是有部分重新掌控神明的力量，以人類之身獲得了神明的力量。而這，就是風神和海神，他們縱然也是當初我力量的一部分，但是并沒有參與殺死我的行為。”

之前就猜到了一部分，如今真的聽到當事人承認了自己的身份，賽蓮娜神情有點複雜。她當然知道，複仇會讓一個人變得瘋狂，但是她不知道創造神也會這樣。

“所以你放過了海神和風神。”

夢境之神微微點頭：“不過，我到底也只是當初創造神殘留下來的意念，力量已經沒有那麽多了。但是我借助着這個虛假的模樣和神職，也算是看了神界發生過的很多事情，比起不管任何事情的吉爾特和維特，知道的确實是很多。”

“可我現在連自己的力量都無法使用，我又可以幫你什麽？”賽蓮娜兩手一攤，“我身體中的力量就像是被封印了一樣，不只是海神的力量，就連原先已經開始恢複的預言女神的力量，也盡數被封鎖。說到底，現在的我可以依仗的，也不過就是那一把神器而已。”

“你醒過來以後就可以使用力量，海神已經将你身體中的孩子的成長給停止了，你不需要去思考無法使用力量的事情。”

“不只是這樣，我會将我剩下的力量留給你，算是對于牽連你的彌補。至于我的仇，殺了那麽多神了我也乏了，并沒有繼續下去的意義。”

一團光，從遠處飄落于賽蓮娜的身前，她愣愣的看着那力量。

“所有的力量，都為了你自己而去使用吧，我的繼承者。”

夢境逐漸化為了碎片，一點點的消散于意識空間中。

再次睜開眼，賽蓮娜看到的綠油油的草叢，不遠處是她熟悉的青年的背影。

“賽斯特？”

賽斯特原先是為了之後跨越沙漠做準備，這會兒正在儲存水源。

呼喚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來，讓他以為産生了錯覺，直到頭腦清晰感受着吹過身側的風，他才逐漸有了真實感。

他轉過身，見自己的妹妹正歪着頭看着他。

“我還以為你會繼續睡下去。”

賽斯特原本還想扶着賽蓮娜，喂她水喝，被對方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又不是昏睡了好多年，不至于到醒過來無法行動的程度。”見自己所在的地方，明顯是距離海神殿很遠的內陸地區，賽蓮娜一臉好奇，“我們怎麽會在這裏？”

“戰争要開始了，陛下讓我帶着昏迷的你出來尋找剩下的神将。”

賽蓮娜苦笑了一下，都沒有等她醒來就讓賽斯特帶着她出發，可見海神吉爾特這一次是真的發怒了。她覺得，如果沒有肚子裏的孩子的話，那位神明是不是會幹脆将賦予她的力量全部取回，再也不允許她進入神殿了。

賽斯特沒有得到回答，側身看着自己的妹妹：“賽蓮娜，你怎麽了？”

賽蓮娜假裝打了個呵欠，用手掩嘴：“沒什麽，就是還是有點困。”

“陛下說了，孩子暫時不會成長，你大可以使用自己的力量修複身體的虧損。”

話說到這裏，賽斯特皺眉道：“我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有了陛下的孩子了。不，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幫你……只是作為你的家人，至少你應該告訴我你是不是人類？”

“是嗎？看起來不只是陛下，連你也懷疑了我的身份啊。”

賽蓮娜目視遠方，聲音帶着一點缥缈：“還有一點時間，我們就來聊下曾經的故事。那是和某一個女神有關的過去，賽斯特。”

女性輕柔的聲音，慢慢的傳進了賽斯特的耳中。

這是一個不算過于激烈，卻十分令人悲憤的故事。故事中的女神用盡了力量，得到的卻是諸神的嘲諷和折磨，還有神格的隕落。

故事并不算長，賽斯特卻覺得時間仿佛過去了很久很久，若非說出這些話的是賽蓮娜，他很難相信這樣的事實。

“我一開始以為，我只是占用了你妹妹身體的神，最初的時候還是很內疚的，也不知道要怎麽面對你們。随着我在海神殿對于各方面的事情進行調查，又發生了精靈女神碧雅的事情，我才知道我并沒有做什麽，只是一開始就是這個身體的主人，我不過是忘記了而已。”

“賽斯特，那個時候我是多麽的憎恨那些神啊，他們就那麽将我如同垃圾一樣的、一腳踢開，還将我給千刀萬剮……你不知道那個時候有多痛。明明都要死了，為什麽必須要遭遇這樣的事情？”

平複了一下心情，賽蓮娜語氣冷淡了不少：“所以我決定複仇，利用中立的神明海神。一開始覺得神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就算是中立的又如何……後面我才發現我錯了，但是我不能後悔。用虛假的模樣和身份混入神殿，如果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的話，那麽又是為了什麽而堅持這麽久？到了後來……你也都知道了，我利用了海神對我的喜好，欺騙了他還有所有的神将。”

“那些孩子是無罪的，賽蓮娜。”

粉色長發随意的攏在身後，賽蓮娜近乎嘆息：“他們當然是無辜的，但是我也算是為了他們着想。如果不是心中有恨，他們也不會對諸神出手，這是有因必有果，賽斯特。”

諸神自己對神将們出手，換來了來自于神将們雷霆般的打擊和報複，那是他們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

接下來的一路上，賽斯特和賽蓮娜一個字都沒說。

他們都需要時間去适應，适應彼此間新的身份。

只是，賽蓮娜覺得海神吉爾特這一次應該不會原諒她了，而她也确實不覺得他虧欠她什麽。回去以後，就将力量都還給對方好了。

原先的承諾，大家都忘了就好，何必一起痛苦？

但是為什麽……她覺得心口一陣一陣的疼痛。

海神吉爾特沒有告訴賽蓮娜，他不只是可以附身于她，也可以感知到她的情感。在海後感到痛苦的時候，他也可以通過力量傳達過來，同樣感知到那種疼。

這樣的感覺，他并不陌生。

所有的努力都不是徒勞，賽蓮娜這是對他有感覺。

然而——

“我不知道要怎麽才能原諒你，賽蓮娜。”

作者有話說：

神王是感情的催化劑，專門撮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