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夕陽漸漸沉落， 染紅了天邊的最後一朵浮雲。

牧野葵乃抱着書包坐在臺階上，她擡起頭看了一眼教學樓上挂着的時鐘，腳尖輕輕點着地。

“先和老師回去， 你爸爸今天晚上有點事，要晚點才能接你。”

老師是這麽和她說的， 可是任由對方怎麽說， 牧野葵乃都只是搖頭，怎麽都不願意跟着老師走。

老師赦實在是沒辦法， 只好和門衛說了兩句，讓他看着點牧野葵乃就先回去了。

她有些不安地拽着自己的發尾。和其他的小女孩不一樣，爸爸的手藝特別好， 會編那種很複雜的發型， 早上只要花短短五分鐘的時間， 就能将細軟的黑長發編成編成的漂亮的小辮子， 班上其他的女同學也很羨慕。

可是給她編辮子的男人還是沒有來接她。

她攥着手機， 爸爸好像說警察局裏還有點事，可能要晚點才能接她， 所以讓她先去班主任老師家裏待一會。可是葵乃一點都不喜歡那個兇巴巴還禿頂的老師， 倔強地要蹲在學校門口的小樓梯上， 無論如何也要等到爸爸來接她。

“牧野同學？”

背着書包的黑發小男孩向前走了幾步， 他很快注意到了坐在臺階上的女孩子，語氣有些好奇，

“等會天就要黑了哦，你不快點回去嗎？”

“不要。”牧野葵乃吸了吸鼻子，稚嫩的聲音聽上去有點潮濕，

“我要等爸爸來接我。”

她看上去快要哭了， 像只瑟縮在角落裏的小動物。伏黑惠沉默地站在原地， 夕陽将兩個人的影子越來越長，驚擾了落在地上的小鳥。

“一個人會很危險的。”伏黑惠也放下了書包，坐在了臺階上，

“剛好要來接我的前輩還在上課，我陪你一起等一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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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黑惠記得牧野葵乃，在班上不管是老師還是同學都很喜歡她。雖然是單親家庭，但是她一直很自豪自己有個警察爸爸。

他有時候也會聽牧野葵乃說自己爸爸的事情，比如說爸爸又去抓到了哪條街的壞蛋，抓到了某個偷東西的小偷，就好像動畫片裏打敗怪獸的奧特曼那樣，很受大家的歡迎。

當然，也有人問伏黑惠的爸爸去哪裏了，這時候他就會冷着一張臉說我爸出去打工了很辛苦，不用在意他，但是他有三個很靠譜的哥哥和一個很漂亮的姐姐，他們都在帝丹高中上學，平時還會給他帶零食去游樂園玩，這時候大家也會露出羨慕的表情，說伏黑惠真好啊，居然有這麽多哥哥姐姐。

……雖然三個哥哥裏兩個都很不省心，但是伏黑惠還是很喜歡聽這些話的。雖然他還是小孩子，可是他也知道什麽人是真心對他好。

所以他也知道，一旦和家裏人失去聯系，肯定會很不安的。

“爸爸一定是去抓壞蛋了。”

牧野葵乃将小臉埋在膝蓋裏，鼻子一抽一抽的，

“伏黑同學也是這麽覺得吧？”

“牧野的爸爸很厲害的，我之前還在電視裏看到過。”伏黑惠很認真道，

“比我爸爸好多了。”

——此時此刻，不遠處正在組織裏辛苦打工的伏黑甚爾猛地打了個噴嚏。

“你也不差啦，有那麽多哥哥姐姐，多好呀。”

牧野葵乃将臉偏向了伏黑惠那邊，黑色的眼睛裏沉澱着夕陽的淺紅色，

“謝謝伏黑同學能陪我一起等爸爸，下次有機會我會邀請你來我家裏玩的。”

“沒關系，我也在等人。”

伏黑惠也抱着膝蓋，他擡起頭望向了天空的一角，似乎有黑色的烏雲在逐漸蔓延。

下雨了就很麻煩了……實在不行的話，就先讓牧野同學回自己的家裏好了。

“呼——”

一輛黑色的轎車突然在學校的門口緩緩而過，兩人都注意到了那輛車的身影，就在這時，原本前座位的車窗緩緩搖下，一張熟悉的臉頓時出現在了小女孩的面前。

伏黑惠微微一愣，而他身邊的小女孩卻欣喜地抓着書包站了起來，語氣驚喜道：

“是爸爸！！惠！我爸爸來了！！”

“你爸爸……”

不對勁。

伏黑惠有些茫然地看着牧野葵乃的臉，心中有些困惑。

他當然記得牧野葵乃的父親，那是一位性格憨厚但是特別溫和的警察先生，平時總是騎着電動車來接送自己的女兒。

他從未見過這兩轎車，而且轎車內好像坐着不止一個人。

“等一下牧野！那不是你爸爸！！”

伏黑惠很快跟了上去，然而牧野葵乃卻完全不聽他的話，驚喜地撲到了男人的懷裏。僅僅瞬息之間，小女孩就被帶上了車，車門猛地關上，随即疾馳而過。

“那就是牧野先生啊，我都認識他的臉咧。”門衛不理解地看了他一眼，

“小學生就別早戀了，這樣對你們都不好，好好學習才是正道啊。”

伏黑惠：……

他才沒有早戀！！他們只是普通的同學關系好嗎！！！

“可是，我記得牧野同學的爸爸沒有買過車……而且車上還有其他人！”伏黑惠着急地解釋道，

“他們不是牧野同學的爸爸！！”

“說不定只是借了親戚的車呢？小孩子到底在想什麽啊！法制節目看多了吧？去去去，這麽晚了還不早點回家，是打算挨家長罵嗎！”

門衛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伏黑惠一咬牙，轉身就向着那輛車前行的方向跑去。

他還記得車牌號，剛才如果不是牧野葵乃的動作太快，他一定會第一時間抓住對方的手。

總之，先把這件事情告訴織田先生他們……直覺告訴他，那些人肯定有問題！！！

“你是在找剛才的小女孩嗎？”

就在他剛剛發出去消息的那一刻，一個清脆的女孩子的聲音從他的耳畔響起。伏黑惠困惑地擡起頭，好一雙漂亮的紅色眸子對上了視線。

那是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的小女孩，有一頭很漂亮的白色長發，紅色的眸子如同寶石般耀眼，那張臉就像木偶般精致，漂亮的有些怪異。

伏黑惠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卻被對方率先抓住了手。

“別害怕呀，你不是想要找同學嗎？我來幫你啊！”

女孩輕盈地捉住了他的手，可那只手在抓住他腕部的那一刻，那只手就宛若鐐铐般将他的手腕鎖住了。

“啪嗒。”

他的手機就這樣掉落在了地上。

·

“那麽就交給你們了。”

織田作之助鄭重其事地拍了拍兩人的肩膀，語氣肅穆，

“記得要把伏黑惠接回來，我要回組織一趟，那邊有點事情需要我幫忙，以你們的能力保護一個小男孩是沒問題的吧？”

“那還用說，這種事情就交給我好啦。BOSS對我可是相當信任的！”條野采菊自信滿滿道。

“你連看都看不見，怎麽去接他啊。”中原中也無奈，“還是讓我去吧，好歹我和他一個學校的，也比較好接送吧。”

“中也君，在說這句話之前要先看看你的月考成績嗎？我記得你這次月考的各項成績都是倒數哦～放學是要去補習的！”條野采菊笑道。

“你這個辍學在家的人才沒有資格對我說這種話好吧！！！”

“好了，都別吵了。”織田作之助露出了頭疼的表情，“如果你們再這樣吵下去，那我還是自己來吧……難得BOSS信任你們一次，能稍微穩重一點嗎？”

雖然說這段時間條野采菊和中原中也之間的關系也緩和了很多，但是在扯到關鍵性的問題還是會偶爾爆發點小矛盾。好在他們都很自覺地沒有直接出手，不然這棟脆弱的房子恐怕分分鐘就解體了。

不過伏黑惠一直都很讓人省心，有時候還會主動提出來要自己回家，結果還是被赤羽鶴生拒絕了。

誰也不知道禪院的人什麽時候會來，再加上伏黑惠本身就是S級世界的人，白夜想要盯上他那簡直太簡單了。

起碼在将伏黑惠交給高專那邊之前，他不希望伏黑惠回去。

“說起來，BOSS今天好像也沒回來，是出了什麽事嗎？

條野采菊在離開之前突然想起了什麽，有些困惑地看向了織田作之助。

“不知道，大概是警視廳那邊的事情吧……

織田作之助總覺得內心有些不安。

[天衣無縫]能夠看到未來幾秒鐘發生的事情，但是他心中的那份惴惴不安宛若親眼看到了未來，總是無法靜下心。

而這份不安，直到夜晚來臨時達到了頂峰。

織田作之助接到了來自伏黑惠的發送的短信，還有條野采菊和中原中也的電話。

“不好了織田作之助！！伏黑惠他……他失蹤了！”

空氣裏的聲音還戴着利落的風聲，顯然中原中也和條野采菊兩人正騎着摩托車疾馳而過，路邊的罵聲和風聲混合在一起，幾乎聽不見他們的聲音，

“我已經找到那家夥在哪裏了！現在正在追！！先不聊了！！我挂了！！！”

“什麽！？”

不安的預感終于還是成為了現實，在組織裏排查卧底的織田作之助一下子起身，他同時看了一眼伏黑惠發給他的短信。

那是一串車牌號碼。

“按照車牌號去找那輛車！現在立刻馬上！”織田作之助一邊忙着手中的活，同時将信息轉發給了赤羽鶴生，

“對了！甚爾他去哪裏了？他……”

“報告織田大人！伏黑甚爾現實在聽到您說失蹤之後就拽着相島安生消失不見了！！”旁邊的人好心提醒道。

“……我明白了，記得讓他帶點人去家裏的附近守着，保護好伏黑津美紀。”

織田作之助放下了電話，心跳幾乎快到了極點。

沒想到這種事情還是發生了……

BOSS好不容易搭建起來的避風港，難道就要在今天塌陷了嗎？

好在手機很快就打來了電話，來電顯示也是熟悉的人。織田作之助再次接通了電話，而青年熟悉的聲音也在電話那頭響起：

“惠不會有事的，這一點我會向你保證。”

BOSS聲音宛若定心針，很快就讓織田作之助冷靜下來了。

“我明白了，BOSS，那麽我現在要做些什麽？”

如果BOSS說沒事那麽一定會沒事，赤羽鶴生不會說不明不白的話。

織田作之助放下了手中的槍，終于按捺住了沖動的心情。

“接下來按照我說的做就行了。”赤羽鶴生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嘶啞，可能是長時間沒有休息導致的。

可即便是這樣的聲音也依舊讓人無比安心。

“不用擔心，作之助。”赤羽鶴生的聲音似乎帶了些輕笑聲，

“我向你保證，這盤棋我會不失一兵一卒地贏下。”

·

實際上赤羽鶴生所面臨的狀況已經相當糟糕了。

撲克殺手對他虎視眈眈，而伏黑惠又因為一些原因失蹤。這兩件事之間必然是有些聯系的，而一切的扭轉點都在那位名為[懲戒鳥]的少女身上。

赤羽鶴生站在十字路口的一側，看着紅綠燈由紅變綠，随即向前走去。

按照世界分級，B級世界不會出現超能力者，所以他們想要通過特殊手段殺死赤羽鶴生，就只能将他引入A級或者S級的世界。

他清晰地記得那面牆隔開的世界，也清晰地知道他們會去哪裏。

撲克殺手留給他的Queen還在他的手中，他沉默地看了一眼，随即将其撕成碎片，扔進了垃圾桶。

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赤羽鶴生手指敲打着電話號碼，可是他才敲打完最後一個數字，手機屏幕很快亮了起來。那是一串陌生的號碼，可赤羽鶴生早就知道了號碼背後的人究竟是誰。

“哪位？”

他果斷接通了電話，聲音平靜如水。

“我以為您會比我更清楚這件事情呢，赤羽先生。”

電話那頭傳達而來的是少女歡快的聲音，她的心情似乎很不錯，

“怎麽樣，收到我給你的驚喜了嗎？”

“驚喜？”赤羽鶴生換了只手拿手機，語氣略帶詫異，

“噗，看來你還沒收到呢，不過沒關系，你很快就會知道啦——”[懲戒鳥]笑道，

“不過，你應該還沒發現……你的那位親愛的警官朋友已經消失的事情吧？別着急——我知道你肯定會很快調查到他所在的地方。”

“還記得牧野警官嗎？他的那位可愛的小女兒和她的好朋友伏黑惠正處于警視廳西北方向三千米的辦公大廈處的第五樓左數第三個房間，她的身上綁着一塊倒計時為20分鐘的定/時/炸/彈。你猜猜，當你的那位同僚得知了這樣的消息，他會做些什麽呢？”

“對無辜的人下手是你們組織的宗旨麽？”赤羽鶴生冷笑，

“這還真是有夠正義的啊。”

“別誤會，我可不是馬克斯那樣迂腐的規則主義者。”懲戒鳥的聲音變得怪異了起來，

“我們只是在消除這個世界的不和諧因素而已。赤羽先生，你的存在會導致更多的BUG出現，世界的流向會發生質的改變，這個世界終究會因為你而崩塌的。”

“我們只是在做應該做的事情而已。”

“這就是你所奉行的原則嗎。”

赤羽鶴生閉上了雙眼，語氣帶了些平淡的嘆息，

“我明白了，你想讓我怎麽做？”

“哎，早一點這麽配合不就好了嗎？”懲戒鳥無奈地道，

“我們為你租下了一座相當豪華的頂層酒店，房間號是B1100。那座酒店就在你左手邊的那座高樓大廈處——現在上去只需要短短五分鐘的時間，只要你聽從命令，我就會放過他們。”

“房間裏有炸彈嗎？”赤羽鶴生好奇道。

“赤羽先生可真聰明。”懲戒鳥咯咯笑着，

“當然，我也會玩一些有意思的小游戲。如果松田陣平成功在規定的時間內拆除了炸彈，那麽他和孩子們都不會死。但是你會死，如果他沒能拆除炸彈，那麽你會活下來，他和那兩個孩子都會死。

“順待一提，如果你沒能在炸彈倒計時完成之前前往房間，那顆炸彈依舊會爆炸。怎麽樣，是不是很有意思的游戲？”

“聽上去确實是很有意思的游戲。”赤羽鶴生笑了笑，

“那就多謝懲戒鳥小姐的叮囑了。”

電話就此挂斷。

黑發的青年向着不遠處的方向望了一眼，那裏應該就是松田陣平所在的地方。

他一直都是那種性格，就算知道希望渺茫，也會緊緊抓住剩餘一線的希望，不顧一切地向前沖去。

沒想到躲開了炸彈犯的襲擊，那家夥還是沒能躲開和炸彈的緣分啊。

“萩，班長，我知道你們在偷聽。不用報警了。”

赤羽鶴生将手機收在了口袋裏，看向了不遠處的角落。沉默片刻後，萩原研二和伊達航面色蒼白地走了出來，顯然，他們聽到了對話的全過程。

“你瘋了嗎！！！你真的要聽從他的命令過去！？你會死的啊！！！”

萩原研二難得沒能冷靜下來，他一把抓住了赤羽鶴生的衣領，毫不掩飾眸子裏的驚慌失措。

“我沒瘋，拜托，我很冷靜啊。”

赤羽鶴生抓住了對方的手，表情依舊雲淡風輕，

“她的手中很可能有**，也就是說她就在這附近。輕舉妄動的話，她随時都有可能會摁下**的按鈕。”

“而且——就算警察知道了，趕過來也來不及了吧？”

“鶴生！起碼現在絕對不能放棄希望！！假如還有別的辦法呢！？”

伊達航将雙手摁在了赤羽鶴生的肩膀上，一向穩重的他也變得無措了起來，

“實在不行我代替你過去！！你不能上去！！！”

“班長，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房間裏有監控該怎麽辦？如果對方發現人不對惱羞成怒摁下炸彈按鈕怎麽辦？你有考慮過這些問題嗎！？”

赤羽鶴生避開了對方的動作，聲音卻鎮定的讓人有些害怕。

不能随便進入房間，也不要揣測兇手的想法。那邊是三條人命，我想你們的選擇應該很明朗了。“”

“如果他想要我，那麽我去就是了。”

兩人的臉色近乎煞白，他們本想要說些什麽，卻發現什麽都說不出來。

如果是他們面臨這種情況，恐怕也會毫不猶豫地做出和赤羽鶴生一樣的選擇。

赤羽鶴生很清楚現在的狀況，他很清楚接下來要做些什麽。

“不要擔心，我命大着呢。先疏散這附近的人吧，起碼不要讓炸彈波及到其他人。”

黑發的青年露出了安撫性的笑容，雖然他這麽做并沒有什麽實質性效果，

“不過這樣也好，如果我死了，撲克殺手也就不會再連環作案了吧。”

被波及的人太多了，他也是時候該親手終結這一切。

“你……”

萩原研二有些失語，他想要抓住對方的衣服，卻因為赤羽鶴生轉身離去的動作錯手而過。

青年瘦弱的背影就這樣消失在了兩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