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馬甲
燕無忌目光微頓,視線所及之處,他看到司馬曜的虹膜中,倒映出他驚慌的神色。
溫熱的吐息掠過他的嘴唇,燕無忌覺得臉頰火熱,連視線也變得模糊不清。
洗澡明明用的是冷水,但這浴室裏卻憑空生出一些煙霧缭繞,讓他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不清。
他幾乎看不清司馬曜漂亮絕美的五官,反而硬生生地在霧氣裏又看到剛才那美麗的胴.體。
燕無忌呼吸急促,開始不知所措起來。
司馬曜現在的表情十分微妙,那是一種帶着誘.惑的柔情似水,只需一個擁吻,便可帶入懷中。
但看過許多不可言說小畫冊的燕無忌,對情感的辨別實則遲鈍又木讷,那是一種比木頭更難開竅的存在。
人們通常把這種人稱作傻瓜。
在這樣的前提下,燕無忌一把搶過司馬曜手裏的腰帶,一溜煙跑到角落裏大銅鏡前,給自己扇風道:“我自己穿。”
司馬曜嘆了口氣,他看着鏡子前的小傻瓜手忙腳亂的模樣,只能喊來了小太監,幫襯着把常服穿好。
他也沒興趣再給小傻瓜梳頭了,于是又一次讓小太監代勞。
小太監只會梳最常規的發髻,然後搭配一個最常規的發冠。
這種發冠在司馬曜眼裏,宛如一個無趣的雞窩。但他有意冷一冷小傻瓜,至少要讓他明白,沒有情|趣是什麽樣的罪過。
但司馬曜轉念一想,如果燕無忌能體會到這樣的“冷落”,又怎麽會在剛才那樣的情況下毫無動作呢?
最終的情況無非是,失憶前不明白,失憶後也同樣不明白。
司馬曜不禁又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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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麽說,燕無忌就這麽頂着雞窩頭出門了。
來到欽天監門口,司馬曜停下腳步,燕無忌走了兩步發現人沒跟上,立刻返身去尋,“曜哥哥?”
司馬曜伸手替燕無忌整理衣冠,“天師修道多年,生性喜靜,不喜歡人多,就連照料的宮人也不曾留下。鸩奴獨自進去便可。”
燕無忌撓撓後腦勺,“可是……”
“沒關系,天師見到你,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他會施法幫你去除身上的鱗片。”
司馬曜說完,給了燕無忌一個肯定的眼神,燕無忌點點頭,循着長廊去往了欽天監內部。
待燕無忌離開後,司馬曜忽而化作一道灰煙,消失不見,再出現的時候,已然立于欽天監最高處的閣樓上。
他看着久無人居的屋子,伸手一揮,便掃去浮塵,令屋內整潔如初。
櫃子裏疊放着整潔的長袍,司馬曜拿出一件,将衣服換下。
欽天監的院子裏種着許多紫竹,偶爾有路過的官員向燕無忌行禮,天師的住處在道路盡頭的別院裏,燕無忌走了一盞茶的工夫,眼前才終于出現白牆黛瓦的江南水鄉似的園林建築。
天師的住所清雅別致,黑檀木制成的家具,設計簡潔而造型流暢。黑色讓人覺得莊重,圓潤的設計則不會給人造成視覺上的壓迫。
燕無忌看着這些別具匠心的圓弧設計,莫名覺得和自己的寝宮裏的裝飾十分相似。
矮茶幾上擺放着一些香囊,燕無忌拿起來聞了聞,是用桃核制成的幹香,桃子的果香被完美地保留下來,讓人頗覺清爽。
最關鍵的是,燕無忌很喜歡這種香味。不自覺拿了幾個放在手心擺弄。
門旁的風鈴随風飄動,一個人影從內室走來。
燕無忌聞聲把桃核放回去。
來人身着素色長袍,牙白為底,雪青為綴,腰帶上的結扣是對稱的蝴蝶結,其中一側墜着蘭花的銀飾。
一頭雪發束冠,戴着半截面具,露出一個白皙漂亮的下颚,嬌豔的嘴唇在這雪白的肌底上,猶如綻放的紅梅,讓人眼前一亮。
燕無忌不禁心想,一樣是美麗紅潤的嘴唇,不知這修道的天師能否和他的曜哥哥一攀顏色。
天師踱步而來,見到燕無忌後微行一禮,聲音低沉卻帶一些磁性,“微臣參見聖上。”
燕無忌心裏正好奇帶着半截面具如何視物,見來人行禮,立刻伸手示意,“天師不必拘禮,朕來……其實……”
天師微微一笑,正如司馬曜所說一般,輕聲說道:“微臣知道聖上所來何事,聖上請坐吧。”
兩人在窗邊的矮幾上盤腿而坐,這時風鈴搖擺,微風吹過,卷起天師幾縷銀白的發絲。
透過這風,燕無忌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撲面而來,一絲絲鑽入他的鼻腔。
他不禁一怔。
那是一種再熟悉不過的、可以憑空在他腦海中浮現的香味,就在不久之前,他還跟那香味的主人在一個浴桶裏洗澡。
可是空氣裏除了天師身上自帶的香味,還有另一種濃郁的桃核幹香,兩種同樣清新淡雅的香味混合在一起,給了燕無忌弄混的錯覺。
或許是弄錯了?
他不敢确定,便擱置一旁。
“聖上可否伸手讓微臣一觀?”
燕無忌從氣味的晃神中被喚醒,撩開袖子露出了手臂。細碎的鱗片暴露在空氣裏,有一小半的鱗片被剝離了,皮膚上結着淡黃色的血痂。
天師嘆息道:“聖上乃天命之人,之後萬不可再如此傷害自己,否則國祚可危。”說完在矮幾上方施展法術,一柄沒有開刃的黑色短刀出現在桌子上。
燕無忌以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他來之前,便聽小宮女們說,天師有仙緣在身,法力無邊,是很了不起的人。起初還将信将疑,如今竟是深信不疑了。
“聖上體質特殊,臣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替聖上去除這些鱗片,只能用法力鎮壓。”天師說完拿起了黑色短刀,伸出左手,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刀。
燕無忌吓了一跳,“天師這是做什麽?”
明明是沒有開刃的短刀,卻在觸及皮膚的那一刻露出藍色的光芒,鮮紅的血液滴在桌面上,天師伸出右手食指,以極快的速度畫出法陣,然後将燕無忌的手放了上去。
幾道光芒閃現,過分刺目讓燕無忌睜不開眼睛,等他終于能睜開眼睛的時候,只見他的手臂上光滑如初,就連拔掉鱗片後留下的血痂傷口都不見了。
燕無忌立刻隔着衣服摸起了自己的腹部和大.腿,那種鱗片存在的疙瘩感不見了,後頸的鱗片也不見了!
天師原本紅潤的嘴唇變得有些蒼白,他強撐着身體說道:“臣本在齋戒之中,聖上若無別的事情,便請回吧。恕臣不能遠送。”
燕無忌知趣道:“天色不早了,朕就不叨擾天師了。天師為國鞠躬盡瘁,朕深為感念。”
“聖上言重了。”
燕無忌走後,空蕩的宅院裏只剩天師一人,他捂住胸口,緩緩向着閣樓走去,閣樓很高,共有五層,走到一半的時候,他突然腳下一軟,摔在樓梯上。
半截面具掉落在地上。
司馬曜吐出一口鮮血,面容慘白又憔悴。
閣樓的牆面爬過一只蜥蜴,接着一陣黑煙掠過,一個八.九尺高的男子出現在樓梯扶手上,駝背坐着。
他半身赤|裸,肌肉矯健,五官和絕大部分皮膚保留了蜥蜴的特征,透露出他非人的信息。
腰間別了幾枚頭骨,有人的、也有其他妖獸動物的。褲子下擺是由鐵甲和骨片制成的铠甲,巨大的雙腳赤足而立。
毒蜥握緊了拳頭,幽綠的雙瞳中閃出偏激的怒火,“你瘋了!他是半妖,母親的血統本就不純,到他這裏就更為稀碎,除了壽命會比普通凡人更長,幾乎沒有別的作用。可你!竟然又一次不惜損耗修為替他壓制妖血!我早就同你說過,這是無底洞!誰知道他的妖血什麽時候又突然複蘇了呢!”
司馬曜坐在樓梯上,靠牆躺着,陽光透過窗戶灑進閣樓,兩人一人在明,一人在暗。
“他小時候因為這件事很自卑,如今又被吓到。我不想他再過那樣擔驚受怕的日子,我只希望他這一生平安順遂。”
毒蜥在黑暗中咬牙切齒道:“蝰蛇,你變了。從前的你守護妖族,而今的你……卻只守護他一個人。你忘記自己的同類了嗎?忘記振興妖族的使命了嗎?”
司馬曜一聲冷笑,“這與你無關。”他扶着牆面站起身,擦掉了嘴角的鮮血,“鸩奴就要到欽天監門口了,我不跟你聊了,散了吧。”說罷向着閣樓頂層走去。
“曜哥哥”今天穿的衣服還留在那兒,他必須回去。
毒蜥在黑暗中緊握雙拳,憤恨道:“蝰蛇,你不可能一輩子都跟着他、寸步不離。對嗎?”
燕無忌身上的鱗片消失了,整個人的心情也變好了,他蹦蹦跳跳地走到一半,看見欽天監院子裏的桃花盛開了,于是趁人不備折下一枝。
他走到門口,看見坐在花叢中看書的司馬曜,輕手輕腳地從他背後靠近,然後從後撲了上去,一把抱住。
“曜哥哥!天師真的好厲害!”燕無忌搖晃自己的手臂,“你看,沒有啦!不過,他好像受傷了,我應該怎麽感謝他呢?賞他藥材?封他爵位?”
司馬曜的身體有些綿軟,聲音也有些無力,“都可以,鸩奴看着辦吧。”
燕無忌抓住司馬曜的手腕,“曜哥哥在看什麽書?我也要看!”卻聽司馬曜倒吸一口涼氣。
他抓起一看,噫?曜哥哥手腕上,怎麽有一道跟天師一樣的割痕呢?
“曜哥哥,你怎麽會受傷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給作者空投月石的小夥伴們,現在已經完全夠用啦!
作者受到投喂後簡直成了富婆,不!是鈕祜祿小C君!
你們怕不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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