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攤牌 ◇

因為我還愛你。

“雲晚,你先出去。”江修的反應異常平靜,甚至還撐着坐起身,把方雲晚放在一旁的外套拿給他,示意他穿好衣服,不要着涼。

手忙腳亂地套上衣服走出卧室,方雲晚腦子裏還是一片空白。他确實無法解釋,自己幫許路遙照顧江修,照顧着照顧着,就照顧到江修的床上去了。

他設身處地地想了想,如果是自己跟江修還在一起的時候見到這一幕,當場就要鬧得雞飛狗跳。

但此時,他安安穩穩地站在客廳裏,卧室裏也沒有任何争吵聲傳出來。

許路遙沒有吵沒有鬧。

方雲晚不得不承認,寬容大度知進退的許路遙又贏了一局。

客廳裏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了,落地窗外是華燈初上的寧遠市。街上車水馬龍,霓虹閃爍,可窗外的熱鬧卻映不進方雲晚眼中。

等待的每一分鐘都是漫長的。不知道過了多久,許路遙終于推門出來,他臉上也顯露出疲态,那雙煙水缭繞的桃花眼更迷離了。

他确實是該身心俱疲,為了江修,從隅城奔波到寧遠,一刻不敢地耽擱地趕來酒店,見到的卻是江修和舊愛相擁而眠。

方雲晚試着向許路遙解釋:“他高燒渾身發冷,我已經把空調調最高,也讓服務員加了被子,情況一直沒有好轉,我才試着幫他取暖。”

這話像極了狗血電視劇裏欲蓋彌彰的解釋,連方雲晚自己都無法接受這套荒唐的說辭,可他說的偏偏就是真的。

如果隐瞞自己的問心有愧不算欺騙的話。

但與方雲晚料想不同的是,許路遙并沒有朝他發脾氣。他只是徑直走過來,态度溫和地安慰方雲晚:“不用太擔心,是因為他這一星期都沒怎麽休息,太累了,身體起了應激反應才會發燒。不過現在溫度有點高,他又不願意上醫院,我先給他上了一點退燒藥。但是退燒藥多少都會刺激腸胃,你得多看着他點。”

說着,他把手裏拎着的兩袋藥水遞給方雲晚:“等現在挂的那袋藥水滴完了,再給他上這袋淺黃色的,最後再上這袋。對了,盡量讓他吃點東西,挂退燒藥的時候會舒服一點,不過他也不一定吃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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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路遙越是平靜,方雲晚就越是心虛。

他沒有去接許路遙遞過來的藥水,只小心翼翼地問:“你不留下來照顧他嗎?”

許路遙笑着搖頭:“我還有事,不過我也住在這個酒店,就在你們樓下,有什麽情況你随時來找我。”他把手裏的兩袋藥水輕輕放在茶幾上,向方雲晚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房間號,輕輕打了呵欠:“我坐了半天車,真有點困了,江修就交給你了。”說罷,不顧方雲晚的勸說挽留,推門離去。

許路遙的态度太過溫和,卻又離開得太過決絕,方雲晚一時無法分辨,他究竟有沒有生氣?剛剛在卧室裏,江修究竟有沒有成功安撫他?

不知道是在等他還是在等許路遙,方雲晚再次推門進卧室時,江修是醒着的。床邊的落地臺燈被許路遙改造成輸液架,裝藥水的袋子裏牽出來的輸液管明晃晃地懸在半空中,一直延伸到江修蒼白的手背上。

卧室裏只亮着床頭的這盞落地臺燈。

江修靠坐在床頭,半邊身子披着光,半邊身子淪陷于黑暗。高燒之下,他有些乏力,有氣無力地朝着方雲晚招招手,讓人走近些,才問他:“許路遙走了?”

“嗯。”方雲晚怕江修心裏惦着這件事影響休息,只含糊提過,“他就是從隅城趕過來太累了,先去休息了。我覺得他是個講道理的人,明天我找時間好好跟他解釋,他一定聽進去的,你不要擔心,先好好養病。”

看着方雲晚急切安撫他的模樣,江修勾起一點蒼白而柔軟的笑意。他向前探了探身子,伸出沒有紮針的那只手,拉住方雲晚的手,無奈道:“沒事,讓他去吧。倒是你,黑眼圈那麽重,快去睡會兒,我不困,能自己看着針。”

依然是這樣子,江修什麽事都以方雲晚為先,連他自己生着病,都要先操心方雲晚累不累。

可是,他該放在心尖上疼的人,早就不該是方雲晚了。明明他身邊的人已經是許路遙了,他還能以什麽名義可以把他無微不至地護在手心裏?

舊情人果然最好不要見面,否則,多得是剪不斷理還亂的煩惱。

方雲晚輕輕掙開江修,往後退了一步:“你睡吧,我等幫你拔了針再走。”

“那你上來,再陪我躺一會。”

酒店配的床很寬大,江修又瘦,細細長長的一條倚在一側,空出大半邊位置。那半邊床鋪的被褥被卷的有些微淩亂,顯然是被睡過的痕跡。

方雲晚知道,在上面睡過的人,就是他自己。

溫柔的夜色裏,江修蒼白而清俊好看的面孔仿佛暗流裏潛伏的漩渦,再踏出一步,他就會被卷入洪流。

他知道自己心裏一直有一條細細的小溪,溪水裏的每一塊石頭都刻着江修的名字。數年的離散沒讓溪水枯竭,重逢卻是藍天白雲裏突如其來的一場暴雨,讓它水滿決堤,自此每一塊石頭上镌刻的名字都越加生動鮮活。

又往後退了一步,他說:“你好好休息,我在客廳裏,有事叫我。”

方雲晚轉身想走出卧室,卻到底沒能走成。江修身子向前傾,伸手扣住他的手腕:“雲晚,你還要逃嗎?”江修的聲音低弱暗啞,卻像一道閃電霹過烏雲沉沉的天際,驚雷炸得方雲晚雙耳嗡鳴。

嗡鳴之中,江修的聲音依然低緩而清晰:“我的耐心有限,時間也有限,不想再等你了。你明明不能放下過去,為什麽到現在還不肯承認?你以為什麽事只要躲起來就能一了百了萬事大吉嗎?”

“你在外面躲了五年,最後還不是一樣重新遇到了我?”江修撐着坐直了身子,烏木般漆黑的眼睛緊緊盯着方雲晚,幽幽嘆了口氣,“你命裏該有的東西,逃是逃不掉的。”

真的逃不掉嗎?還是被一座五指山困着?

方雲晚沒有回過頭來看江修,也沒有生氣,平靜地反駁他:“江修,你講點道理,是我逃不掉嗎?分明是你步步緊跟着。”

他頓了頓,再開口便是有理有據:“是你三番兩次趁我着急接安安,介入我和安安的生活,是你軟磨硬泡把安安接到你家,讓我不得不天天面對你。你是集團的大領導,我只是頌文的一個小職員,如果不是你有意無意地安排,我們的工作生活怎麽可能有這麽多交集?”

江修臉上有輕飄飄的笑意,恰好,他也有一串事實可以排開來講給方雲晚聽。

“你說得都對,這些全是我居心不良。但是我喝醉後,主動留下來照顧我的是不是你?我住院時,每天偷偷跟阿姨打聽消息的是不是你?南湖地塊出事那晚,趁着休息時間悄悄跑到樓上來看我的是不是你?”

江修緩了緩,偏頭悶聲咳嗽一陣,聲音更是低如嘆息:“雲晚,你的心裏給我留了條縫,輕輕一撬,我就能進去了,不是嗎?”

那些藏在心底的疼與痛被揭開來,方雲晚竟不覺得難堪,反而覺得松了一口氣。

他承認,他心裏屬于江修的位置從來都留着。

五年前的傷害是真的,可除此之外,江修對他好也是真的。

但,那又如何?五年前他們已經傷害過一個白銘,五年後難道還要因為藕斷絲連的舊情再傷害一個許路遙嗎?

方雲晚終于轉過身,對上江修的目光,語氣裏帶着薄薄的怒意:“無論我心裏有沒有一條縫,你身邊都已經有了許路遙,為什麽還要來招惹我?你孤家寡人過久了,非得新歡舊愛齊聚一堂雞飛狗跳,才高興嗎?”

江修低低咳嗽:“誰說你是舊愛?”

他和許路遙之間誰是新歡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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