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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清行發現自晨修結束後裴言霆就有些怪怪的,但具體哪裏怪,他又說不上來,只是兩人說話時,對方看他的眼神似是在探究,又像在躲閃。

臨近正午時,兩人走在回霜寒峰的路上,裴言霆突然問道:“你入太蒼宗至今已有八年,根骨和資質都極佳,為何不讓掌門給你安排一位師尊?既是掌門提出,想必長老們都不會拒絕。”

“既然人家不願,又何必強求?”趙清行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當初我家被魔族所毀,來太蒼宗也只是為了活命,未曾想過問道飛升,再過幾年我估計也會離開宗門選擇入世。”

裴言霆在太蒼宗多年,每位前來修仙的弟子都曾暢談過自己的宏圖大志,但內容都差不離,今兒倒聽了個新鮮的。

見他不說話,趙清行淡笑:“我就是一介俗人,最想過的日子啊,就是醒來明月,醉後清風。”

說人話就是“我想當條無憂無慮的鹹魚”。

原主有什麽人生理想他不知道,但既然是狗血小說,那估計是和許川絮終成眷屬吧?趙清行設想了一下這個畫面,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倒不怕裴言霆笑他沒出息,反正這只是個假世界,等自己完成系統任務,這裏誰和誰白頭偕老,誰得道飛升,統統跟他沒有關系。不過他私心還是希望這個僅相處了幾天的男主最後能找一個全心全意愛他的人。

這麽想着趙清行心裏嘆了口氣,一臉惋惜地看着裴言霆,多俊一男子,如果不是紙片人該多好,那他可就沖了。

聽到“醉後清風”,裴言霆莫名覺得好笑,“你會喝酒?”

“20歲不小了。”趙清行看着他深沉地搖了搖頭,原主雖然才20歲,但他穿書時已經27了。

27歲意味着什麽?意味着他已經是被社會摁着摩擦了三四年的老社畜了,上酒桌這種臭名昭著的活動每年都要被迫參與無數次,年少時以為很有逼格的事情,如今已經是避之不及,希望裴言霆不要帶他去喝酒。

“那正好,改日有空,我帶你去一家叫山興居的山間客棧嘗嘗他們的梅子酒。”

“……”

裴言霆說這話時正側過頭看着他,正午的日光落在他身上,把眼睫和額發鍍上了一層朦胧又耀眼的光,趙清行看得晃了晃神,突然就理解了小姑娘們為什麽能為了紙片人這麽瘋狂,這誰頂得住?

不知是不是他看得過于專注,裴言霆那種奇怪的狀态又來了,這人眼神往一旁躲了躲,幹巴巴道:“再叫上伏辰他們。”

趙清行擡頭看着對方,不等他說話,一只小巧的紙鳥突然飛到了二人中間,把他吓了一跳。

“是任務堂的傳音符。”裴言霆說着伸出指尖一點,那紙鳥瞬間化成了點點金光萦繞在他的耳朵邊。

袁桓長老管理任務堂和典禮堂,在趙清行看來,這崗位就相當于發布任務的npc,他不動聲色地往裴言霆身邊湊了湊,想聽聽袁桓都說了什麽,難道這麽快就要進副本了?

溫熱的手掌抵上了他的額頭,趙清行這才發現自己無意間湊得太近,額頭都快碰到人家下巴了,他幹咳了一聲連忙立正站直。

裴言霆沉如古井的聲音淡淡道:“嶺南的司樂城傳來了委托函書,袁桓長老讓我帶幾位新弟子明日出發前去除祟。”

司樂城!

趙清行頓時來了精神,原著裏,無涯峰也接了這個任務,帶隊的是顏溯之,這也是男主和顏溯之關系發生巨大的轉折的一個副本。

——這倆陰差陽錯發生了那種關系!

自這個副本之後,裴言霆一直對顏溯之心懷歉意,開始處處留心照顧他,漸漸的,男主臣服在了顏溯之出塵的面容和美好的品德之下,在“裴、顏、許狗血三角戀”的道路上撒丫子狂奔。

原著中這個副本沒有他的戲份,系統也就一筆概括了,他沒辦法給人提示。

但重點不是這個,而是裴言霆對原主最初的壞印象也源于這個副本!但具體為何?

系統給的內容概括裏沒寫……

不行!他要把一切可能導致自己死在裴言霆劍下的誘因掐死在搖籃裏!再順便看看能不能幫裴言霆從各個節點上避開這段付出遠大于回報的戀情。

想到這,趙清行都要被自己感動了,作為一個穿到反派身上的炮灰,卻宛若一位盼着不孝子回頭的老父親,自己的小命都随時要沒了,還記挂着提升男主以後的生活質量。

翌日,裴言霆帶着霜寒峰三名弟子來到了任務堂,進門時恰好撞見顏溯之,見對方身後也跟着三位青澀的師弟,裴言霆心中了然,不鹹不淡地打了聲招呼就打算進去。

“裴師兄。”

裴言霆腳步一頓,見是顏溯之拉住了他的袖子。他看向對方,顏溯之對上他的視線後微微笑了一下,恰好一陣微風拂過,吹起他的發絲後讓這抹笑容顯得更溫柔了些。

可惜他現在沒什麽興致欣賞這位被評為太蒼宗第一美人的微笑。

顏溯之又往前邁了半步,“這次無涯峰由我帶領師弟們一同前往司樂城。”

“嗯。”

“路上我和師兄一起捋一下情況吧,畢竟師弟們都是第一次接派遣,不能讓他們手忙腳亂失了信心不是?”

裴言霆皺了皺眉,這人廢話怎麽那麽多?他們來任務堂不就是聽袁桓長老講述具體情況的嗎?就算要分析,也得去到司樂城探查了才能尋到蛛絲馬跡,又何必多此一舉在路上探讨,不僅沒什麽用,還耽誤時間。

他緊繃着嘴角扯回自己的袖子,見顏溯之變得尴尬的神情,正想要不要假意客套兩句。

這時袁桓突然走了出來,“都來了?快進來吧。”

裴言霆松了口氣,沒再看顏溯之,轉身往大堂裏走去,剛站定,就看見了旁邊椅子上還端端正正坐着個人。

“清行這次也一起去,你幫忙照看照看。”袁桓察覺到他的目光,解釋道。

跟上來的顏溯之眉頭一皺,“袁長老,清行從未接過委托,前幾日又挨了戒鞭,此番一同前去,是不是不太好?萬一有危險讓清行受了傷怎麽辦。”

“不會。”裴言霆開了尊口:“此次司樂城之行,本就是帶首次接受委托的弟子前往歷練,多一個人礙不了什麽事。而且他由我看着,不會耽誤你們無涯峰。”

顏溯之聲音小了下去,“我不是這個意思……”

袁桓也點了點頭,說道:“雖然清行這麽多年未被收入哪位長老座下,也沒有接過委托,但他的修為高,上手估計也不慢,不會拖後腿的。”

一旁的趙清行看着他們三個叽叽喳喳,顏溯之看起來好像特別不想他去,但說不過袁桓和裴言霆,不甘心地閉嘴了。

他突然覺得很有意思,就是猜不透這顏溯之的想法,按理說主角攻受還沒互生好感,他本人和裴言霆也才剛認識幾天,再說平日裏他都是顏溯之的陪襯,應該很樂意帶自己這株綠葉才是,怎麽這會兒突然就開始排斥自己了?

難不成是這本書察覺到他擾亂了劇情,開始啓動自我修複模式企圖讓劇情回歸原著了?讓顏溯之提前産生危機感,把自己這個異常因素排除在司樂城這條劇情線外?

袁桓見大夥都接受了意見,便拿出司樂城的委托函說道:“這是司樂城布莊的劉莊主送來的,他說近半年來城裏的人總是出現奇怪的幻覺。身邊有些東西莫名其妙消失,又不知不覺出現,因為這事各家各戶還鬧了不少誤會,而且他的兒子近日也深受其害。”

裴言霆皺了皺眉:“全城的人集體陷入幻覺?”

“是啊,稀奇得很,司樂城都在傳是有鬼怪作祟,大家都家門緊閉,不敢再跟別人說話。”袁桓說完又掏出一打符紙,叮囑道:“這個是瑤華峰賀碧霄長老畫的探虛符,你們進城之前先打一道,別剛進門就入了套。”

一行人紛紛點頭,接過探虛符後便準備出發。任務堂門外,袁桓已經召來九把劍,幾位師弟第一次接委派,新奇得很,興沖沖地就跳上了劍。

趙清行原本求了袁桓半天才被批準一同前去,如今看到要禦劍前行,瞬間就想扭頭跑路,突然間,一旁有人嗤笑了一聲,“趙師兄,你莫不是不敢禦劍吧?”

說這話的是無涯峰的一位方臉粗眉的師弟,這時另一位臉頰還有些嬰兒肥的師弟又不屑地哼了一聲:“和溯之師兄同一日入的宗門,竟連禦劍還不會,也不知宗主到底顧及什麽還将你這廢物留在宗內……”

“怎麽了?”一道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趙清行本來就沒打算理會他們,但被袁桓留下交待事項的裴言霆從大堂內走了出來,無涯峰兩位師弟的話恰好就落到了他的耳朵裏,他皺着眉快步走到了臉色蒼白愣在一旁的趙清行身邊,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

那方臉粗眉的弟子見裴言霆面露不耐,不禁暗喜了起來,正要開口嘲諷趙清行,卻聽裴言霆對着趙清行冷聲道:“胡鬧什麽?背上的傷剛好就想禦劍?呈什麽能?”

“……”方臉師弟瞪大了雙眼,以為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但一扭頭,見其他幾位同門也是一臉詫異,甚至連趙清行都是一副驚訝的表情,他不禁懷疑起到底是自己耳朵有問題還是裴言霆腦子有問題。

這時顏溯之也出來了,聽到裴言霆提及趙清行身上的傷,不禁也皺起了眉,擔憂道:“這司樂城的情況目前也還不知是否棘手,清行的傷可撐得住?我知道你想接委派,但也不必非要這次逞能,等傷好全了再讓長老安排別的任務也可以,不管怎麽說,身子最重要。”

他臉上的擔憂和誠意太過真實,趙清行愣是沒看出半點水分,這就很令人疑惑了,和剛才急于撇開他不同,現在顏溯之又的确如原著描寫的一樣,溫和有耐心,哪怕別人給他使絆子,也總是一副為別人着想的聖母蓮花樣。

趙清行不知道自己偏離原著既定軌跡會産生什麽影響,他現在也沒功夫再思考這個了,因為他看見裴言霆好像被顏溯之說動了,正轉過頭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在思考怎麽勸他不要去司樂城。

“我要去。”趙清行慌了,他怕自己這趟不去,錯過了探尋原著裏裴言霆讨厭他的真相,到最後真的活不到大結局,還死得稀裏糊塗。

裴言霆皺眉,再次強調了一句:“可你的傷剛好。”

“不礙事的。”趙清行保證道:“我一定乖。”

本想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可誰知腦子一抽,說着說着居然伸手抓上了裴言霆的袖擺,還拽着晃了晃,“不給你添亂。”

說完終于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趙清行瞬間石化在原地,一臉驚恐地看着自己要抱的這位大腿,腦子裏轟隆隆飄過成片彈幕:腿哥!我真的是良民,你可千萬不要殺我!

看着眼前這個拽着自己衣袖,眼神可憐巴巴的人,裴言霆覺得心頭一震,一個結論未經過思考直接跳了出來:

他在向自己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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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醒來明月,醉後清風。——元好問《人月圓 蔔居外家東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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