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算賬

二夫人看着面前的借條,臉色頓時難看至極,她勉強扯起笑容問:“大嫂這是什麽意思?”

尚輕容掀了掀眼皮,說:“二叔簽字畫押的東西,你不會不認識吧,都過去這麽多年,早該還了。”

二夫人早将質問尚輕容為何停了二房月錢這事給忘了,反而讪笑道:“大嫂莫不是玩笑話,這我們哪兒來的銀子歸還呀,當初不是說好替文遠出了嗎?”

“是嗎?我不記得了,倒是白紙黑字寫得明白。”

二夫人頓時被噎了一下:“都是一家人,何必算的那麽清……”

“一家人?”尚輕容覺得好笑,也呵呵笑起來,笑得二夫人心裏發毛。

“弟妹,我不願意計較太多,便是希望你們知道感恩,而不是吃裏扒外地幫着旁人算計我!”尚輕容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風雨欲來。

二夫人心中猛然一跳,她覺得尚輕容知道了。

拂香将一本賬冊放在她的面前,尚輕容冷笑道:“這世上怕是再也沒有比你們夫妻倆,更會一唱一和的做戲了!看着這一筆筆,我只覺得自己愚蠢之極,由着你們哄騙。養了多年的狗尚且知道護主,養你們這白眼狼卻是一口一口将我吞吃!”

二夫人将帕子攪成一團,勉強說:“大嫂這話說的可真難聽……發生了什麽,我也不明白……”

“好聽的話是耳旁風,難聽話才能進心裏去。”尚輕容冷硬道,“不明白沒關系,把欠條上的銀子在一月之內給我還回來就行。”

二夫人驚呼:“這怎麽拿得出?”

尚輕容冷冷一笑:“你沒有,總有人會有,誰花的誰吐出來,不是應該的嗎?”

“大嫂……”

“別想賴賬,否則……”尚輕容一掌拍在桌角上,二夫人眼瞅着那桌角裂了一道縫,頓時二話不說,憂心忡忡地走了。

一回到院子,她便回頭吩咐道:“去,把這些年咱們暗中照顧聽雨軒那對母子的銀子好好給我算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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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的丫鬟聽着低低地應了一聲。

二老爺走出來,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問了一句:“怎麽了?”

“怎麽了?”二夫人瞬間提高了音量,吼道,“大伯在外頭養女人養孩子卻不敢明着伸手問大嫂要銀子,卻讓我們給他打掩護!你說說,為了從大房要出這一筆筆銀子,這麽多年我受了多少氣?什麽貴重的胭脂水粉,燕窩鮑魚,連娘家生意虧損的借口都用上了,還為了怕被發現,不敢說要買衣料首飾,生怕花了錢大嫂沒看到我穿戴出來露餡!明明都不是花在我身上,卻平白擔着白眼狼的名聲,受人好一通罵,我幹什麽了我!”

二老爺馬上知曉了來龍去脈,弱了聲音問:“大嫂發現了?”

二夫人冷笑道:“她又不傻,一看楊映雪那妖嬈模樣,像是個罪官之女吃過苦嗎?那方瑾玉更是從頭到腳的好東西,養的這麽精細,你說她們哪兒來的銀子?”

她越說越氣,最後還抹起眼淚來,“本以為楊映雪能立起來,沒想到小妾就是小妾,爛泥扶不上牆,還不是被大嫂一槍子按下,都不用耍什麽手段,就立了規矩,你看看大伯連個屁都不敢放!如今叫我今後怎麽在大嫂面前做人?”

二老爺嘆了一聲:“這也沒辦法,當初大哥求到這裏,能怎麽辦?”

“都是你沒用!”二夫人罵道。

“是是是,都是我沒用,可你不也同意了嗎?如今事情都做了,大嫂還能把我們怎麽樣?”

一只手直接揪住了他的耳朵,二老爺吃痛地喊了起來:“夫人撒手,痛,痛痛。”

“你做事經過腦子嗎?你還記得你自己是個好賭成性的爛人,欠了大嫂多少銀子,那都是有借據的!”

“那我又不是真去賭了,還不是為了大哥!”

二夫人眉頭都豎起來,尖叫道:“可蓋的是你的手印,簽着你的名字,咱們吃喝都在府裏,大嫂完全可以拿着這借據斷了銀子,把咱們趕出去,到時候你準備怎麽辦,全家跟着你喝西北風去?”

“胡說,那……那也是大哥的銀子……”

“侯爺?”二夫人簡直氣笑了,“我就是嫁進來晚一些也知道方家曾經是怎麽樣的破落戶,要不是靠着大嫂,大伯立得起來嗎?如今錢財受限,他連個聲音都不敢在大嫂面前吱,難道還能幫我們?”

這時丫鬟将賬目給送來了:“夫人。”

二夫人連口水也不喝,看了幾眼,直接去了聽雨軒。

楊氏聽着二夫人的來意,面露驚愕。

二夫人看着她笑道:“楊姐姐,不是我不講情面,實在是東窗事發,大嫂不給我們二房活路。欠條還在大嫂手裏,按着文遠的手印,得盡快贖回來。”

楊氏瞪大了眼睛,質問:“為什麽會有欠條?”

“為什麽?”二夫人笑了,“楊姐姐這個問題問的好,你不妨問問侯爺,他養你們的錢怎麽不敢自己問大嫂要?也問問你自己,就母子兩個人,怎麽這麽能揮霍!為了滿足你的獅子大口,我借口都快找不出來了,這還是侯爺出的主意。”

此言一出,楊氏頓時說不出話來,她養的何止自己和方瑾玉,還有在流放之地的楊家,那才是個無底洞。

“那你找侯爺要去。”

“哈哈,楊姐姐真有意思。錢花在你們身上,收據也是你簽的,我怎麽去問侯爺要?”

楊氏眼神一冷:“可我沒有這麽多!”

二夫人可不管這些,只是皮笑肉不笑道:“就一個月的時間,楊姐姐若是不肯出,那也行,我只好找瑾玉去要,一筆筆算清楚,他是個讀書人,想必不會賴賬的。”

二夫人出自小戶人家,最不講究禮數,什麽辦法有用就用什麽,知道楊氏的軟肋在哪兒。

果然,楊氏尖叫道:“不行,你們不許找玉兒!”若是讓旁人知道,方瑾玉還怎麽做人?

二夫人嗤笑一聲,不為所動。

楊氏臉皮抽搐,勉強才将到嘴的惡言給咽回去,好言勸道:“當初不是說好了嗎,等我爹起複,我掌了中饋,就将這些連本帶利換給你們,所有紅利都給你們一半,絕不像夫人那樣把着連一羹湯都不舍得。”

二夫人豈是那麽好糊弄的,“那也要看得見才行,可惜,等不到你掌家,我們一家三口就得先被大嫂也給逼的沒活路。給不給,就一句話。”

至此,楊氏只能道:“好,我出。”

只是龐大的數字若不是尚輕容那樣有各種産業支撐,誰能一次性拿出那麽多,楊氏東拼西湊,又藏一些備用,勉強給了一半,再多卻沒有了。

二夫人顯然不滿意,多年投資,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不說,還賠進去了尚輕容的信任。

楊氏見她不走,咬了咬道:“還請妹妹寬容,侯爺向來喜歡瑾玉,将來這爵位必然是他的。我爹已經官複原職,皇上重用,侯爺許諾開春便将我擡平妻,等我慢慢将中饋拿到手,到時候必忘不了夫人的好處!”

眼看着再也榨不出油水,二夫人便不再多說什麽,微微一笑,告了辭。

她也不廢話,銀子自己收下,卻将那本厚厚的賬冊,連同楊氏的收據一并送到了尚輕容面前。

二老爺不解,二夫人便啐了一口道:“空口白話就讓我得罪尚輕容,當我傻子嗎?當初就不該淌這趟渾水,惹得一身腥。行了,這回,他們大房自己撕去吧,跟我們無關。”

方瑾淩看着這本賬目,忍不住笑了:“二嬸倒是識時務者為俊傑。”

尚輕容輕嘆:“她是看出楊氏翻不出浪花,這才拿這本賬冊投誠,她向來精明,做這種事必然留一手。如今事發,她不願承受我的怒火,自然将燙手山芋交給我。說實話,我沒想這一點一點的,竟然會積累這麽多。”

十多年的時間,再少也沒積累出一筆龐大的財富。

方瑾淩說:“所以我猜測的是對的,楊家的确靠她在打點。”

尚輕容忍不住哀嘆:“淩兒,我這十多年過得實在太糊塗了。”

方瑾淩将賬冊交給林嬷嬷收起來,今後便是財産分割再一把有力武器,接着他又讓拂香将欠條送還給了二房,算是兩清。最後推了推尚輕容的手臂,撒嬌道:“娘,振作起來。等和離之後,我們就不用這麽煩心了,您還可以承歡外祖膝下,多好?”

提起西陵侯,尚輕容神色見緩,算了算道:“若是快的話,春節一過就能到了。”

方瑾淩幻想着西陵侯的模樣,然後乖巧地問:“外祖會喜歡我嗎?”

讀書習字尚且困難,這舞刀弄槍更是想都別想,征戰沙場的大将軍若是看到他這只弱雞怕是得皺起眉來。

尚輕容聞言想也不想地說:“當然喜歡,淩兒這般懂事體貼,你外祖見了必定心都要化,拿你當寶貝。”

是嗎?方瑾淩覺得這是他娘對兒子厚厚濾鏡。

但不管怎麽樣,能養出尚輕容這般敢愛敢恨的女兒,想必西陵侯府是個有愛的地方,他不禁産生了憧憬,總希望日子能過快一些。

“但願在此期間那邊安分些,別來招惹我們。”

可惜他們母子希望太平度過,卻有人不願咽下這口氣。

等雲陽侯回來,楊氏便梨花帶雨地将二夫人和尚輕容好一通控訴。

雲陽侯聽着整個人都不好了,“所以她知道了?”

“侯爺,妾身的體己已經所剩不多了,這該怎麽辦?”她殷殷切切地望着。

可雲陽侯能怎麽辦,他難道還能質問二房,質問尚輕容嗎?

這事本來就是他們理虧,他要是去問,被尚輕容冷嘲熱諷一番還是其次,萬一對方怒得動起手,他怎麽打得過?若是宣揚出去還要不要做人了?

事情怎麽會弄成這個樣子?雲陽侯看着殷切凄苦的楊氏,忽然心中産生了後悔。

楊氏見此心中咯嗒一聲,于是默默地起身走進裏間,作勢要收拾東西。

雲陽侯不禁問道:“你這是要做什麽?”

楊氏已經淚流滿面,她哽咽道:“夫人是鐵了心容不下我們母子,那我們就走。天大地大,總有容身之處,總比成為夫人的眼中刺肉中釘要好,還讓成哥跟着我們一起受苦……”

“胡說什麽!”雲陽侯一邊拉住她,“誰說容不下你們,我在哪兒,你們就在哪兒!”

楊氏搖頭眼淚簌簌下:“可是……”

“沒有可是,我那兒還有些私房,你們娘兒倆先用着,什麽澄心紙,松煙墨,暫時就……別買了。”

“那怎麽好委屈侯爺?”楊氏一怔,淚眼婆娑地看着雲陽侯,“妾身實在想不明白,明明這府裏的一切都是您的,卻由着夫人把持不說,一筆一筆算的這樣清楚,這究竟防的是誰?”

剎那間,雲陽侯的臉色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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