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色厲
由儉入奢容易,由奢入儉卻堪比歷劫。
已經十多年未曾為銀錢煩惱的雲陽侯不過縮衣節食了幾日,就覺得夜不能眠,日漸疲憊。
冬夜少了上好炭火供應,次等的不僅熱量少,還幹燥有煙氣,寒涼晚上輾轉反側,第二天他便喉嚨發疼,全身難受。
而平日裏請上峰吃酒、同僚喝茶,向來花錢大方的他如今也不敢再去了,只得借口身體不适躲在家中,可惜在家裏也不自在。
喝的茶水都是次等浮末粘嘴,三餐翻來覆去都是常見的吃食,曾經的燕窩人參鮮物瞧都瞧不着,問便是要銀子買,至于書房……他如今都極少動筆,好紙不奢求,好墨好筆都是用一點少一點,他都舍不得。
除此之外,一同跟着節儉的楊氏臉上盡是幽怨和哀愁,以及用那柔弱而委屈時不時目光望着他,哪怕什麽話都沒說,也足夠他身心煎熬的。
沒過幾日,雲陽侯就受不了了。
一個休沐日,他出現在松竹院中,只是在門口猶豫了許久,都引來了周圍下人奇怪和鄙夷的視線也還沒踏進去。
文福這些天看在眼裏,于是勸道:“侯爺,快進去吧,早些求了夫人原諒,咱們的日子也能好過些。”
雲陽侯一聽,頓時瞪了他一眼:“亂說什麽,本侯只是不想跟她一般見識,為了家宅安寧才來,否則……”
“是是是,您大人大量,見了夫人,可千萬不要意氣用事。”文福心中重重一嘆,如此嘴硬,他很擔心是不是待會兒又會吵起來。
雲陽侯一甩衣袍,踏了進去。
而此時方瑾淩正喝着尚輕容命人炖下的雞湯,滿滿一盅,裏頭都是料,俗名藥膳,一點點的鹹配上重口的草藥味兒,頗為詭異。
在尚輕容殷切的目光下,他喝得斯文優雅,一小口一小口,堪比大家閨秀,實則……人艱不拆。
尚輕容見此唇角一彎,兒子的乖巧懂事讓她分外窩心。
這時,清葉端着一個漂亮的錦盒進來,尚輕容打開來看了看,滿意地點點頭,對方瑾淩道:“淩兒,看看這個喜歡嗎?”
方瑾淩順勢放下勺子,拿過邊上的帕子拭了拭嘴角,好奇地問:“是什麽?”說着打開了盒子,竟是一方硯臺,邊上還有一塊徽墨。
“紫金說你最近在用功讀書,娘便送你一套硯墨,如何?”
硯臺太重,方瑾淩便取出墨條來仔細瞧了瞧,上面依稀有三個李延圭的字樣,觸手堅如玉,價格怕是不菲,再看硯臺,黝黑有紋,浮雕精美,造型渾樸一看也是好東西。
他雖然不太懂讀書人的裝備,不過既然也要踏入這個文人行列,見此也心生喜歡,不禁問道:“娘打哪兒來的?”
清葉回答:“這幾天剛整理好夫人的嫁妝,卻發現這套龍尾硯和徽墨正留着積灰呢。”
方瑾淩點點頭,原來如此,正在此時,素雲進來禀告:“夫人,少爺,侯爺來了。”
話音剛落,雲陽侯便走了進來,而此時方瑾淩正将手裏的徽墨給輕輕放回去。雲陽侯目光一掃,驚訝道:“李圭延墨?”
他快走兩步,到了方瑾淩身邊,發現除了墨以外竟還有一方硯臺,“龍尾硯!”
方瑾淩不懂文房四寶,但顯然雲陽侯很了解,聽着這驚嘆聲,可見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
雲陽侯拿着墨,都忘了今日來此的目的,熱切地目光只望着尚輕容問:“夫人,這你是從何處尋來的?”
尚輕容看也沒看他一眼,只是吩咐道:“收起來,回頭給淩兒送過去。”
“是。”清葉麻溜地從雲陽侯手裏拿過,輕巧地放進盒子蓋上蓋子,直接就端下去了。
“哎……”雲陽侯的視線望着那盒子,接着皺眉問,“這是要給淩兒?”
方瑾淩瞥了他一眼:“爹覺得我不配嗎?”
“你年紀還小,字都沒練好,用這些還早,不如……”雲陽侯眼露期待,未盡之意誰都聽得明白。
尚輕容用驚奇的目光看着他,不知道此人為何臉厚如斯:“難不成給你?”
雲陽侯的臉上露出笑容,不由地挺起胸膛,恭維道:“我知道夫人最是溫柔體貼,一心向着為夫……”
然而一聲冷笑卻打斷了他,“天還亮着,少癡心做夢,我的東西別說是給我兒子,就是沉在缸裏養魚,甚至砸碎了聽個響,也不會給你,照照鏡子看一看,你配嗎?”
話音落下,雲陽侯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顏色一陣青一陣白,周圍似乎傳來隐秘的嘲笑聲,他感覺喝着湯的方瑾淩似乎跟着周圍丫鬟們一起在取笑他。
如此丢人讓他額頭青筋頓時蹦起,眼中怒氣勃發,一掌拍在桌子上,吼道:“尚輕容,你別欺人太甚!”
“這話我原原本本地還給你,我們母子好端端地說話,你來這裏做什麽,成心來倒胃口?”尚輕容柳眉豎起,氣勢一點也不讓。
方瑾淩本就喝不下這怪味湯,這會兒看到雲陽侯更覺得難以下咽,深有同感道:“怕是精打細算的日子過不下去,來求娘接濟呢。我說侯爺,想要他人施舍,這可憐的自尊就得先放下,對着金主火氣更不能這麽大,否則白白來一趟不說,還會被打出去的。”
“你……放肆!這是你對爹該說的話嗎,你還有沒有教養了?”雲陽侯氣得眼睛都紅了。
方瑾淩笑眯眯地回答:“養不教父之過,您說呢?”
雲陽侯指着方瑾淩,手指顫抖。
方瑾淩覺得自己要是再接再厲,說不過能把人氣出腦血栓,這樣倒是免了和離,一了百了也挺好。
“您看您的臉色,這沒錢的日子,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吧,淩兒這碗雞湯還有一些,要是不嫌棄就當孝敬您了。”
喝了大半碗,方瑾淩實在喝不下去了,他是真心想要送給雲陽侯,可惜後者似乎更加生氣了,聲音顫抖着,仿佛從牙縫裏擠出來:“你們好,你們好……”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尚輕容,氣到極致,忽然平靜下來,問:“你還記得你說過的話嗎?”
尚輕容挑了一下眉。
雲陽侯捏緊了拳頭:“既然你我相看兩厭,那就和離!”
此言一出,尚輕容與方瑾淩頓時互相看了一眼,而這屋中也因為這一句話變得安靜下來。
尚輕容緩緩地站起來:“你說的可是真的?”
雲陽侯其實一說出來就有些後悔了,然而他看到這對母子驚訝的模樣,以及尚輕容略微恍惚的神情,又立刻将心放了肚子裏,冷笑道:“自是真的,你這樣無情無義又狠心的女人我要不起!”
他說這話并非真的要與尚輕容恩斷義絕,而是篤定後者離不開他。不管是之前的打罵,還是将銀錢控制起來,用着這些手段,無非是尚輕容想要逼他低頭,今後受她擺布罷了。
他若真的不要這女人,看到時候如何哭哭啼啼求他?
和離雖然比休棄的名聲好聽些,可是這樣的女人照樣會被旁人指指點點,雲陽侯篤定尚輕容必然得軟下來,到時候他要好好收拾這對母子,讓知道誰才是一家之主,也是他太顧念着情誼,讓着他們了!
見尚輕容好似說不出話來,不禁心下得意,理直氣壯地反問:“誰家不是三妻四妾,誰沒有庶子,我容忍了你這麽多年,若還這麽得寸進尺,尚輕容,那你就走!”
“挑個時間吧。”
尚輕容突然出聲讓雲陽侯一愣,他仿佛沒聽清楚,“你說什麽?”
只見尚輕容神色淡然,姿态優雅地捋了捋衣袖,仿若漫不經心道:“不是說要和離嗎,那就選個時間,将族裏人都召集過來,再請個見證,把此事辦了。”
她說完擡起頭來,臉上忽而微微一笑,如春花明媚,一雙清澈眸子直直望着雲陽侯:“可好?”
尚輕容的反應與雲陽侯所想完全相反,以至于這一瞬間他懵了,良久都沒找回聲音。
“怎麽,不敢了?”
明明是最簡單的激将法,然而雲陽侯在尚輕容略帶諷刺的目光下,頓時惱羞成怒道:“誰說不敢,和離就和離!”
尚輕容拍了一下手,“好,有骨氣。”
這氣得雲陽侯更是火冒三丈:“你別後悔!”他放下狠話,竟是袖子一甩,再不願意多說一句話,走了。
門口的文福正着急地來回踱步,有心想要進去探一探,可拂香尖銳的眼睛就盯着他,跟尚輕容從西陵侯府一同來的丫鬟,各個都有身手,都是姑奶奶,他惹不起。
終于門口一陣響動,只見雲陽侯怒氣沖沖地大步走出來,文福見此,心中咯嗒一響,急忙迎上去:“侯爺?”
雲陽侯面布寒霜,眼含怒火,兩頰潮紅,竟是氣成了這副模樣,文福都不敢問問怎麽樣。
只聽到雲陽侯道:“派人去一趟族中,平妻不擡了,直接和離!”
這聲音很大,幾乎一整個松竹院都聽得到,下人們紛紛面露驚愕,連手中的事務都忘了。
而文福幾乎要将眼珠子給瞪出來,不是,不是來求原諒的嗎?怎麽連和離都出來了?
“侯爺,您別跟夫人賭氣……”
雲陽侯冷笑一聲:“這不是賭氣,而是忍無可忍,她如今都不知道自己是誰的妻!恭順賢惠全忘了,既然那麽有本事,那就別賴在侯府裏!”說完就氣勢洶洶地走了。
文福沒跟着離開,他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他舔着老臉站在尚輕容面前,本想勸一勸,卻聽到方瑾淩笑道:“文福叔,我爹也就說說,真要和離他不敢的。”
“少爺,您不知道,侯爺都要小的通知族裏了!”文福都要急死了。
“告訴你不就等于沒通知嗎?”尚輕容出奇的平靜,接着不屑道,“他也就這點嘴硬的本事。”
這……自家侯爺就這麽被看輕,文福心裏不是滋味,他想了想說:“侯爺自是舍不得夫人,可是您別忘了,還有一位楊姨娘,她怕是巴不得侯爺這麽做,萬一從中作梗……夫人,您知道的,侯爺心氣兒高,不願低頭,真要是一氣之下,就難以挽回了啊!”
方瑾淩一聽,摸了摸下巴:“文福叔說的也對。”
“少爺果真明事理。”
文福剛誇完,方瑾淩給了尚輕容一個篤定的眼神:“娘,這方面,我們得相信這位姨娘的專業能力。”
她有什麽本事?籠絡男人,挑撥離間,扮柔弱委屈,暗中上眼藥?想到楊映雪,文福只能想到這些,實在不明白方瑾淩的意思。
尚輕容點了點頭:“的确,這倆絕配。”
文福三言兩語就被打發出來,他心底的不安越發擴大。
不管是方瑾淩還是尚輕容對此事實在太冷漠了,好像早已經不關心。他不敢往深入想,只是出了松竹院的門,望着頭頂灰蒙,心情越發壓抑,似乎感覺到這侯府很快就要分崩離析。
等文福一走,方瑾淩微微惆悵:“可惜了,我爹膽子有點小。”
尚輕容聽着,忍不住笑道:“這個節骨眼上,不管是和離還是休妻,本質都是一樣的為了外室抛棄發妻,他又不傻,見我無動于衷,他到時候只會自己找個臺階下。”
若真有這個心思,怎麽也該問一問方瑾淩怎麽辦,以此拿捏。
“幸好,爹身邊有楊氏。”
一個不安分又生了兒子的小妾,最想幹的是便是扶正上位,雲陽侯既然提出和離,說明已經有這個念頭。楊氏做夢都想做雲陽侯府的女主人,她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只會一個勁地拱火,逼他失了理智。
“我們就等着對方出招就好了。”方瑾淩微微一笑。
然而這笑容沒多久,在看到林嬷嬷端着另一碗飄香的雞湯進來時,頓時僵在臉上,一雙大眼睛微微睜開,仿佛在問:不是喝完了嗎,怎麽還有?
尚輕容接過雞湯,吹了吹,接着慈愛地送到了方瑾淩的面前,柔聲道:“胡太醫說了,你這身子,虛不勝補,可元氣大傷,也不能不補,便開了這張藥膳方子,每日不重樣,今日是林嬷嬷親自做的,就再多喝一碗吧。”
林嬷嬷也笑道:“聽說宮裏的貴人也是這般補身子的,少爺湯要喝下,裏面的雞肉已經炖爛,也得吃。”
方瑾淩:“……”
“既然要去定國公府賀壽,身子不好,怎麽去?”
尚輕容一句話,便讓方瑾淩無力反駁,最終他以壯士斷腕的決然道:“那就麻煩林嬷嬷了。”
這該死的身體,還能不能好?
作者有話要說:
方瑾淩:這究竟有多大的臉覺得離不開他?普信男都沒他自信。
尚輕容:我的罪過。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