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威吓

同樣的血脈,為何妾室所出的子女一般較嫡出的會差上一等,不僅因為財産上的差距,更多的是眼界和格局。

雖說養不教父之過,但論對子女的影響,父親絕對比不過母親。

楊氏哪怕出自書香門第,可多年見不得人的外室經歷,造就了她如今狹隘算計的心理,自然養出來的方瑾玉就算看起來人模狗樣,一副翩翩公子風範,也逃不開小家子氣的白蓮無辜和挑撥離間的綠茶手段。

今日方瑾玉所做的一切,跟當初剛進門時,跪在庭院裏的楊氏一模一樣。

幽幽暗香随着方瑾玉的靠近傳了過來,方瑾淩忍不住皺起了眉,聲音漸冷:“我不喝茶,只喝水。”

“那就請大哥接過我這盞茶,便不生瑾玉的氣了。”方瑾玉的腳步未停,直直朝方瑾淩的面前走去。

方瑾淩擡起頭,面無表情地就這麽看着他。心道這杯茶若是能順利到達他的手中,不出幺蛾子,那就算他輸。否則……他絕對讓對方“得償所願”!

方瑾玉啊方瑾玉,真是來作死的嗎?

這邊紫晶和長空的眼睛也一同死死地盯着方瑾玉手裏的茶,一步,兩步——茶已經不燙了,茶盞只有八分滿,地面平整,毫無臺階,就這麽點距離,一般人稍微注意點兒怎麽着都不該灑了或者潑了。

可是明明一步一步很穩的方瑾玉到了方瑾淩的跟前,手卻端不穩了。

在那仿佛不經意傾倒的瞬間,“少爺小心!”不管是紫晶還是長空齊齊出手,一人護住方瑾淩,另一人直接将方瑾玉用力一推……

這一推,推出了茶盞落地發出的清脆響聲,以及接下來的一聲吃痛悶哼。

“少爺——”方瑾玉的小厮大叫着沖了上來,一把将倒在地上的方瑾玉扶起,只見他的右手掌心被刺破,流出了血,卻是好巧不巧剛好按在了碎瓷上,紮破了皮肉。

這小厮立刻驚叫起來:“少爺,你流血了!天哪,這……這……”接着眼睛一紅,轉頭就對着被方瑾淩的方向憤怒道:“大少爺,我家少爺一片好心,又是着人排隊買點心,又是精心挑選書冊相贈,就等着與您親近,哪怕一時大意冒犯了您,您不願原諒也罷,卻不該如此羞辱他啊!他是讀書人,馬上要考秀才了,這傷了右手,該如何是好?大少爺,您是不是看不得我家少爺好?”

噼裏啪啦一段急切的話,仿佛真是一位護主心切的小厮口不擇言。

長空氣得大吼一聲:“放屁,你瞎嚷嚷什麽,長眼睛的都看得出你的主子是個什麽貨色,一進門就打着壞主意,故意挑釁我家少爺,是不是就想氣病他?都說了不喝,還想潑他一身,這會兒裝什麽無辜委屈,果真是有什麽主子就有什麽奴才,颠倒黑白,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天下第一!”

他氣勢不讓,與紫晶一左一右站在方瑾淩的面前,跟門神一樣護着。

“你血口噴人!”

“我血口噴人?我呸,仗着侯爺喜歡,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還真以為端王世子會看重你啊,別笑死人了,那些貴人就是逗條哈巴狗搖尾巴,當個樂子看呢!”

長空昨日是跟在方瑾淩身邊的,是以将方瑾玉那般大獻殷勤甚至谄媚的模樣看了個正着,而這話則直接踩在了方瑾玉的痛楚上,讓他再也掩飾不了目光,露出憤恨來。

可惜這還不夠,長空見此罵的更兇。

“明知道誰也不待見,還賤兮兮地跑來大獻殷勤,果然包藏禍心,欺負我家少爺心善,小娘養的就是心思歹毒!還考秀才,主考官是眼瞎了才能考中吧。”

“你敢詛咒我家少爺,我定要告訴侯爺!”

那小厮氣得從地上站起來,就要跟長空動手,結果被後者一腿子撂倒,在地上大呼小叫地哀嚎。

紫晶見着亂糟糟的,眉頭皺緊,看着故作委屈的方瑾玉道:“二少爺,你既是讀書人,怎就不知道禮義廉恥,敬重兄長?行事如此小人,莫不是意在挑撥離間,裝着委屈好去侯爺面前哭訴?那與不上臺面的卑妾有何區別?”

這跟直接罵對方母子是一對賤人一樣的效果,一個勁地往方瑾玉的痛腳上踩。

方瑾淩很想看看方瑾玉的臉色,可惜面前兩大門神,他這個柔弱的病患伸手撥都撥不開。

“少爺別擔心,我們來保護你。”長空回頭還囑咐了一句,立刻又轉回去怒目而視。

方瑾淩:“……”不是,他就想看熱鬧,稍微給他留點發揮空間行不行?

那小厮終于對着搖搖欲墜,面色蒼白的方瑾玉哭喊道:“少爺,小的就說了,不要來,夫人和大少爺視你們如眼中釘,來了只會受欺辱,可您非不聽,說什麽兄弟手足,如今看吧,舒雲院上下都不待見您。大少爺自己不得侯爺喜愛,得不到貴人青眼,就把氣撒在您身上……”

“你他娘的再說一句話,信不信我宰了你!”長空一把揪住這小厮的衣襟,給拎了起來。

“住手。”這是方瑾玉和方瑾淩一同的聲音。

“少爺?”長空回過頭,有些不解。

只見方瑾淩站起身,擡起手擺了擺:“放手,邊上讓讓,我都看不見了。”

長空有些委屈,但還是聽話地手一松,任那小厮跌坐地上,然後往旁邊挪了一步。

見方瑾淩走來,方瑾玉握着受傷的手,眼中帶着難以置信的悲憤,仿佛受到了極致侮辱,怔怔道:“爹說,我有一個大哥,生來病弱,怕是一輩子好不了了,今後讓我多多照顧,支撐起侯府門楣。我一直謹遵着爹的教誨,哪怕明知道你不喜歡我,也想同大哥親近,原來竟是我一廂情願。”

“胡言亂語,有我家少爺在,輪得到你支撐門戶?”紫晶啐了一口。

即便是在屋內,方瑾淩也是暖爐不離手。這會兒他将暖爐從懷裏取出來,一邊聽着方瑾玉看似飽含深意,卻依舊往他怒氣上撒了話,一邊遞給了紫晶。然後一把握住了方瑾玉受傷的手擡到面前,眯着眼睛湊上去仔細打量着傷口,啧啧兩聲:“舒雲院都是我的人,這惡心的話就不用說了。難為你克服恐懼故意往碎瓷上撲,算是個人物,不過是不是下手太輕了些?”

方瑾玉眼睛一睜,“你說什麽?”

方瑾淩笑着說:“一而再再而三地拿話語激我,甚至不惜自殘栽贓,就是吃準了爹的偏心,會不分青紅皂白地将你的傷害都算在我頭上,出于嫉妒你嗎?”

“我沒有……”方瑾玉立刻否認,手也開始掙紮。

“沒有?”方瑾淩力量弱,未免傷到自己,順勢放開了手,還在自己的披風上擦了擦,似乎頗為嫌棄,“也行,不管有沒有,做到這份上今日我都成全你。”

方瑾玉對方瑾淩所有的認知,其實都是從雲陽侯和楊氏那裏得來的。身體不好,心思敏感,輕不得重不得,好欺負的很……可是,面前的方瑾淩,好像跟聽聞中的完全不一樣!

在他愣神間,方瑾淩已轉過身,從紫晶那兒拿回暖爐,神色淡淡:“為了讓你在爹面前好告狀,讓楊姨娘更好地發揮,不如……就揍個半身不遂怎麽樣?”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方瑾玉的瞳孔驟然一縮,腳步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方瑾淩坐回椅子上,端起邊上的溫水,喝了一口去去惡心,然後嘴角勾起,揚起一個惡劣的弧度,“得償所願之後,可別太感謝我,好弟弟。”話畢,他冷下聲音,不等方瑾玉主仆反應,便喝道:“關門。”

方瑾玉想也不想地往門口跑,然而這在舒雲院,上下全是方瑾淩的人,還沒跑到門口,兩個家丁就将他們給攆了回來,手裏拿着棍子,一把關上門,兇神惡煞地走進來。

“方瑾淩,你敢!”看到這個陣勢,方瑾玉突然就怕了,他本以為憑方瑾淩那性子,定會氣得哭鼻子,最多氣不過讓人将他們主仆打出去,沒先到居然真敢關門行毆。

“你瘋了,爹不會放過你的!”他色厲內荏地喊道。

然而方瑾淩就這麽支着腦袋,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着他道:“爹?你也知道因為我身體太差,考不了科舉才不得他的重視,所以你要是也成了不良于行,比我還廢的廢物,你看他會不會因此來懲罰我?”

方瑾玉整個人都呆住了,臉色瞬間慘白,身體都抖起來。

紫晶重新端上一杯溫水,方瑾淩捧在抿了一口,然後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顫抖的人,問:“你說你哪兒來的自信,在這般挑釁我,企圖栽贓我之後,還能囫囵地回去?難道就欺負我善良?”

“連族譜的沒上去的人吶,不乖乖地夾着尾巴做人,到我的地盤上上蹿下跳,嫌命太長。”

長空已經帶人将這對主仆給壓住了,擡起棍子直接對着膝蓋重重地打下去。

“啊——”

慘叫聲傳來,兩人相繼噗通重重跪地,疼痛瞬間将膝蓋給麻了,接着家丁騰出雙手分別吐了一口唾沫,摩拳擦掌,只等方瑾淩一聲令下就動手,好叫方才的憋屈痛痛快快地發洩出來。

方瑾玉額頭俱是冷汗,疼的也是吓的,但還是色厲內荏地喊道:“方瑾淩,你不能這麽做,楊家不會善罷甘休的!”

“還沒學乖?”方瑾淩掀了掀眼皮,驚訝極了,“沒關系,哥哥我現在就教教你怎麽做人。”

至此,方瑾玉終于絕望,他害怕極了,忍不住哀求道:“大哥,我錯了,求你放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一旁的小厮哪兒還有方才的嚣張,眼淚真的吓出來了,嗚嗚直哭。

然而方瑾淩卻皺了皺眉:“吵。”

長空二話不說給這對主仆嘴裏塞了白布,直接堵住了他們的嘴。

出自邊關的西陵侯府,尚輕容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作為她的兒子,難道真以為方瑾淩是只豢養的無害白兔子嗎?等方瑾玉認清這個事實,眼中的恐懼幾乎凝成了實質。

他使勁地掙紮,眼淚滾下,苦苦哀求,萬分後悔今日的招惹。

然而一切都晚了,只聽方瑾淩幽幽道:“啧,看着一點也不讨人喜歡,算了,不用打殘了,直接打死吧,一了百了。”

“是!”

話音剛落,一股惡臭傳來,卻是那小厮吓地失禁,而方瑾玉則眼睛一閉,直接暈了過去。他畢竟只有十四歲,哪裏經受得住這樣的恐吓。

長空呸了一口,拿腳一踹,見真的沒反應,不禁回頭問道:“少爺,接下來該怎麽辦?”

方瑾淩嫌惡地看了一眼:“自是丢回去,難道還想髒了我的地方?”

紫晶有些擔憂:“怕是醒來,定要在侯爺面前添油加醋,诋毀少爺。”她也知道雲陽侯和尚輕容撕破了臉,正互相較着勁,若再讓方瑾玉胡言亂語……

“那怎麽辦,弄死弄殘?”方瑾淩玩笑地問道。

紫晶想到今日方瑾玉如此猖狂,于是挺起胸膛道:“那又如何,這是他自找的。少爺若是不忍心,奴婢來便是。”

方瑾淩:“……”好厲害的姑娘,見識了。

他摸了摸鼻子,終究來自後世的靈魂,面對未成年人,吓唬吓唬就算了。他覺得只要不是沒心沒肺之人,短時間內總會長點記性不會再來招惹他。

思索之中,忽然長空捧着一個物件遞到了他的面前,卻是方瑾玉腰上懸挂的玉佩,在方才拖拽之中,這玉掉落下來。

“少爺。”

方瑾淩将這枚佩玉握在手裏,觸手水澤溫潤,細看雕刻精美不說,鯉魚的鱗片和曲線順着紋理仿佛天然雕飾,好似空中躍起,跳過龍門之相。

好東西!

于是問題來了,這麽值錢的玩意兒……

“看仔細了,拓印下來,去查查打哪兒來的?”

“是,那這個……”

方瑾淩一笑:“給他系回去,到時候好連本帶利地讨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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