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分家

而另一邊,雲陽侯府的是是非非已無需着人打探,從不斷遣散的下人中就可以問出始末。

好家夥,怪不得今日來了這麽多馬車轎子,還有一個個貴人到臨,原來是雲陽侯要休妻!

可惜休妻哪兒能那麽好休的,也不看看侯夫人出自哪裏,那十幾匹氣勢洶洶的駿馬殺氣騰騰地闖進侯府,可不就是給自家姑奶奶來撐腰的?

果然休妻不成,反而讓侯夫人直接逼着淨身和離!

這消息實在太勁爆了,簡直是聞所未聞,太刺激!不一會兒就一傳十十傳百,鬧得人盡皆知。

正躺在貴妃榻上,翹着二郎腿看淫詞話本來打發時間的劉珂,聽着下人的禀告,那話本子一個沒拿穩就直接砸在了他的腦門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猙獰着臉問:“真和離了?”

內侍小團子連連點頭:“和離了!不僅和離了,尚夫人還将雲陽侯府的産業包括嫁妝全部都帶走,聽說除了雲陽侯這個人還有禦賜的宅子,什麽都沒留下!”

劉珂聽得簡直目瞪口呆,但是轉眼想到那披皮兔子的話,連忙又問:“那方瑾淩呢,他還留在雲陽侯府嗎?”

“沒呢,尚夫人一紙休書,不是,一紙和離書,直接将方大少爺的姓給改了。”

劉珂:“……”這忒麽居然真辦到了,天知道他那時候以為這小子只是跟他一樣在胡謅。

原來沒見過世面的竟是他自己?

對了,除此之外,那小子還要做什麽來着?

——讓這些爛人名揚天下,遺臭萬年。

對對對,劉珂抹了一把臉,回頭就直勾勾的盯着小團子:“雲陽侯怎麽樣了?”問這話的時候,連他自己都感覺的出其中的深深同情之意,兒子都給老婆帶走了,這下場還能更慘?

小團子長長一嘆,帶着無限憐憫道:“殿下,奴才打聽到到場的有景王妃,定國公夫人,岳亭侯夫人,還有王尚書夫人,以及工部尚書和京兆府尹,還有氣勢洶洶後來趕來的西陵侯府諸位小姐……”光掰扯這些人,小團子都不忍心說下去,“雲陽侯休妻,給撐腰去的。”

“那蠢貨休妻?”劉珂用驚奇的目光看着他,誰給那傻子自信做下這種事還能理直氣壯地休妻?

劉珂挑戰世俗,大逆不道慣了,也沒這麽嚣張。

“是啊,然後反被侯夫人揭露寵妾滅妻,寵庶滅嫡的證據,所以……”小圓子一攤手,給了一個大家都懂的眼神。

“都是景王嫡系,這要是不讓他丢了爵位,去了官職,爺今後就安分守己當個孝順兒子。”劉珂在屋子裏轉圈圈,眼裏帶了絲興奮,但很快他停下腳步,狐疑道,“不對,楊慎行呢,他難道不在,由着學生幹這種蠢事?”

“在在在,可惜是後來才到的,只是還不如不去,一去更加糟糕。”小團子憨厚的臉上神神秘秘,眼神中閃爍着刺激的光芒。

劉珂見此就踹了他一腳:“你這說書呢,還帶懸念,還不趕緊交代。”

這一腳一點也不疼,小團子撣了撣衣擺的鞋印,笑道:“殿下,您是不知道,楊大人的麻煩可不比雲陽侯小。”

他叽裏咕嚕,手舞足蹈地将前因後果給說了一遍,詳細的讓劉珂表示懷疑:“早上是你在爺跟前伺候嗎,該不會是去雲陽侯府看熱鬧了吧?”

否則怎麽連那小妾和庶子如何一哭二鬧三撞樹……未遂都那麽清楚,雲陽侯軟飯吃的明明白白,這對渣男賤女直接坑死了未來老丈人。

“啊喲,我的殿下,這消息就沒瞞着人,現在的雲陽侯府正在遣散下人,一問不就清楚了嗎?聽說楊大人氣得當場就暈厥了過去,這會兒醒來就将女兒和外甥給帶回楊家了,雲陽侯現在就是個孤家寡人。”

聽到楊慎行暈倒,劉珂嗤了一聲:“他除了暈還能怎麽着,這老頭可以啊,看着做啥都一副理直氣壯樣,原來最心虛的就是他,這麽大一個把柄可真是把我六哥給高興壞了。”

他啧啧兩聲稱奇,直呼看走眼。

原本離開定國公府後,劉珂就沒把方瑾淩當回事,畢竟裝模作樣的人多了去了,那點小聰明,光會說可不行,做不到一切都白搭。

可沒想到才過了幾天,那句大話就應驗了。

這種事也不可能巧合,聽小團子講訴将尚家将證據一一擺上來,一看就是方瑾淩早有準備,就等着他爹幹蠢事好來個反殺。

不對,是一箭雙雕!

“果然有一手啊,不僅讓他們母子全身而退,還留了這麽大一個人情給六哥。以六哥的為人不讓二哥和楊家脫層皮,都對不起方兔子這個局。哦,說錯了……”劉珂将話本子卷吧卷吧然後啪一聲砸手裏,“現在應該叫尚兔子了。”

他眼裏閃爍着興奮的光芒,小團子熟悉這個表情,一般主子要搞事的時候就是這模樣。

只是那個表情還沒維持多久,門口便來禀告:“殿下,貴妃娘娘派人送來了畫像。”

聞言,劉珂龇了龇牙,眼睛一閉四肢一攤,就裝死在榻上:“爺死了,讓她燒給我吧。”

小團子見此頓時哭笑不得:“殿下,哪兒有人這麽咒自己的。”

“人生艱難,你說我不想讨老婆怎麽就這麽難呢?”劉珂一臉不可思議道,“居然還不死心?”

小團子将地上卷邊的話本給拾起來,無奈地說:“殿下,既然拒絕不了,您不如好好看看這些畫像,挑一個順眼的?”

“順個屁,離春節沒有幾天了,這事必須得解決掉。”劉珂說完就又挺直身體,回頭問,“我的鳥呢?”

他忽然沒頭沒腦的一句,把小團子整懵了,“啊,什麽鳥?”

“瞧着年紀不大,怎麽記性這麽差,定國公府裏我不是撿了一只鳥嗎?”

小團子恍然大悟:“哦,哦哦,奴才記起來了,這可鳥不是讓方大少爺,不,尚家少爺給帶走了嗎?”

劉珂頓時眼睛一眯,挑着嘴角壞笑道:“所以你說這小子有沒有把爺的鳥照顧好,死了可得拿他問罪,去打聽打聽,他現在住哪兒。”

“您這是……”

劉珂露出一個惡劣的笑:“既然這麽有本事,不要這個人情說不過去。”

不出劉珂所料,第二日朝堂上,朝臣便遞上一封又一封的彈劾,直接将雲陽侯的爵位和官位給撸掉了。

而像他這種既沒有實權也沒有政績,更沒有強勢姻親好友幫扶,還得每年拿走朝廷不少爵銀的勳貴,順帝早就看不順眼,一點也沒有心慈手軟的意思。

至于楊慎行,那彈劾的奏章就更不得了了,如雪花一樣吹進了內閣,到了帝王的禦案前,若非今日楊慎行告病,一人一句攻讦就能将他淹沒。

不過與雲陽侯不同的時,順帝并沒有當堂定罪,端王見此,便立刻為楊慎行辯護,他一站出來,自然有其擁護者助威,端景兩派頓時在朝堂上吵作一團,言辭激烈,你來我往。

一時間争論不休。

雲陽侯府的牌匾卻當天就被揭了下來。

丢了官職的方文成呆呆地望着,恍惚之中回想到了新婚,他與尚輕容一身大紅,被熱熱鬧鬧地簇擁進這牌匾之下……而如今,他閉上眼睛,只覺得如同噩夢一般。

不管老侯爺多麽荒唐,多麽敗家,至少這爵位總是能落在他頭上,可是現在什麽都沒了。

下人們已經在文福的主持下一一送還賣身契,給遣散出去,他一路走進宅子,還能看到仆婦提着包袱,用平日裏無論如何都不敢的眼神看着他,怨憤鄙夷。

這種目光從昨日到今天,他看得太多了,也已經麻木。

只是當原本依附着大房的二房也露出見利忘義的嘴臉來,那股被悲哀和後悔掩蓋的憤怒終于抑制不住翻湧。

方文成指着方文遠的鼻子問:“你說什麽?”

方文遠滿臉羞愧,可是在妻子的目光下,他終于支支吾吾地提出:“大哥,分家吧。”

“分家?這個時候你跟我提分家?”方文成氣極反笑,一夜未睡的眼睛布滿血絲,被這樣直勾勾地盯着,方文遠心虛地眼神閃躲,不敢直視。

還是邊上的二夫人啐了他一口:“真是沒用,邊上去。”說完她上前一步看向方文成,笑道,“大哥,不是我們不講義氣,實在是這府裏沒什麽家底了,分不分其實也一樣。”

“既然一樣,為何分家?”

“唉,何必讓我把話說的太明白呢?”二夫人也不怕周圍看熱鬧,直接說,“不分家也無妨,只是大哥,你這沒了爵也沒了官,要如何養活我們這一大家子呀?說來這也是在給你減輕負擔。”

“負擔?”

二夫人笑容滿滿:“可不是嘛,誰繼承家業,自是誰養家,放哪兒都一樣,誰讓你是嫡長呢?”

宗親世俗,的确如此,可是如今方文成身無分文,怎麽養?

二夫人見他噎住了,頓時一甩帕子,讓身邊的下人趕緊整理箱籠,“所以還是各管各,分開的好。”

可這根本就是歪理,文福看不出下去道:“二夫人,雖然這話沒錯,可還有兄弟守望相互一說,這麽多年老爺都沒有虧待你們,難道如今落難了,就要過河拆橋了嗎?”

聽着這話,又看着這一個個箱子搬出來,方文成終于一個沒忍住上前一步就扯住搬箱的下人,猛地掀開箱蓋。

绫羅綢緞,細軟珠寶,各式各樣的好東西都收攏一處,他額頭青筋蹦起,怒道:“若不是我念在手足一場,爹去世後不忍心将你們趕出去,留在府裏供你們吃穿,你們哪兒來的這些東西?如何穿金戴銀,富貴榮華?文遠,你就是這麽報答大哥的?”

方文遠一邊躲閃一邊說:“這個……大哥,我也是沒辦法,老婆孩子要養,不像你,就一個人。”

“你……”方文成氣得直接擡起手,就要打下去,卻被二夫人一下子握住了手腕,“大哥這話就不對了。”

她一把甩開方文成的手,皮笑肉不笑道,“誰都知道大哥的俸祿和爵銀,自己用都不夠呢,養小老婆和私生子都得搜刮着大嫂,哪兒來的供我們吃穿?真要掰扯清楚,那也是大嫂的善良,可別往自己臉上貼金。”

二夫人本就是尖牙利嘴,原來還忌憚着要依靠大房裝得乖乖順順,可這會兒方文成一無所有,她還給什麽面子,“大哥與其在這裏與我們動手,不如好好想想接下來該如何養活自己吧。沒本事呢,就趁早去大嫂門前跪着,哦……我說錯了,現在是尚家姑奶奶。萬一人心軟,說不定還能有個三瓜兩棗的施舍呢。再不濟,不還有你那朵溫柔的解語花和出息的兒子嘛,楊家總不能看着姑爺餓死街頭吧。”

這夾槍帶棒,連諷帶刺的讓方文成一張臉白了又青,青了又黑,氣得渾身發抖,“你,你們……好,好……果然薄情寡義,當初就該将你們趕出去!”

他這副模樣配上昨夜輾轉反側熬出來的黑眼圈,活脫脫一個落魄的鬼,還哪兒來的風度翩翩,文人雅士。

“趕出去?”二夫人一把将打開的箱子蓋給合上,冷笑道,“要是把我們趕出去你還怎麽給楊家摟銀子,怕是連這十多年的好日子都沒有了,那時候以尚家姑奶奶的脾氣,還能容忍你納小?說來,你還得感謝我們呢!”

論胡攪蠻纏的本事,這位也是當仁不讓的,她看了看東西都已經整理好,便一理頭發,擡高下巴,“算了,也不用你趕,我們自己走就是。”

她說完就昂首挺胸,拉着兒子,扯着丈夫就走了。

早在楊氏不肯見她的時候,二夫人就做了分家的打算,今日果然不出她所料,這一個個的都是活該。

方文成怔怔地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竟是連哭都哭不出來。

原來,他在哄騙着尚輕容的時候,身邊的人也在哄騙他,如今虛僞的假面都揭露下來,那就只剩下落井下石。

可這顯然沒完,二房帶着自己的家當沒走多久,錢多金便帶着幾個賬房,并一幫孔武有力的下人走進了雲陽侯府。

他擡頭看了看光禿禿的牌匾,不禁笑道:“這下手果然還是朝廷來的快,都是明白人,行吧,咱們也不能落後,每個人手上都有清單吧?”

衆人齊聲道:“是!”

“那就按着清單,一件一件給我找仔細了,姑奶奶吩咐下來,一根針都不能留,是尚家都給我帶走。”

“是!”

“另外清單上沒有的,也照樣登記在冊,這些也是咱們尚家的。”

“明白!”

錢多金滿意地點點頭,“還有沒有疑惑?”

有人突然問了一句:“姑爺,若是有人阻攔怎麽辦?”

“阻攔,還有誰不長眼?”錢多金朝着方文成看了一眼,冷笑道,“若真有,就告訴咱們的兩位小姐,看不把他打得滿地找牙!”

壓陣來的雙胞胎抱着手裏的長槍,聞言眉毛一挑,氣勢瞬間霸道起來。

“是!”這一聲尤為響亮。

錢多金大手一揮:“那就去吧。”說完他迎向臉色青白的方文成,笑道,“侯……方老爺,不如一同去旁邊坐坐,東西有點多,需要不少時間,不過您放心,保管在內務府将宅子收走前,都搬空。”

這話讓方文成愣住了,他視線轉了一圈,看着周圍屋舍,還有這精心打理的一景一物,然後難以置信地看着錢多金。

這個可憐的模樣,饒是錢多金再硬的心腸都軟一軟,“你不會以為皇上摘了門匾,還能給你留下宅子?”

方文成動了動唇,最後視線落在身邊唯一還跟随的老人身上。

文福嘆道:“老爺,暫時住的地方,小的會找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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