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定緣鑼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給面子,這持續了整整十天的陰雨天氣,在賞春節的夜晚終于放晴,天空中一輪要圓不圓的月亮,和街道上的花燈相映成趣。
“這花燈大多數都是上元節剩下的,但時間不同,天氣不同,看燈的心情也就不同,”秦溫言說道,“其實這賞春節也是一樣,最開始是為了乞求豐收才有的此節,到如今風調雨順,再沒什麽大災大難,賞春節更多的便是一種娛樂了。”
林筝點點頭,望着兩側姹紫嫣紅的花燈,心中感慨。
這十天裏,她一直有一個目标,向歐陽穆和林家人報仇。
而現在,歐陽穆名聲已經臭了大街,林琴更是被貶為賤籍,林家淪為笑話,她的目的,算是達成了。
莫名的,她覺得有些空虛。
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融入不到這個世界,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麽做,該怎麽走。
除了秦家人,琳琅和歐陽琅,她和誰都算不上熟絡,這單薄的人脈,虛弱的交際,讓林筝覺得很無力。
很迷茫。
“想什麽呢?”
看到林筝越走越慢,秦溫言也放慢了步子,讓青鳶和秦輕語走在前面,低聲問林筝。
林筝搖搖頭道:“沒事的,表哥,就是覺得……不知道該做什麽了。”
“不知道該做什麽?”秦溫言一怔,随即輕笑道,“也對,你的性子,絕對安不下心來去做女紅繡花。”
“表哥,別取笑我了。”
秦溫言拍了拍她的頭:“其實,你有事情要做。”
“嗯?”
“首先,歐陽穆雖然名聲醜臭了,但地位仍在,如果你還要報仇,還可繼續。”
“其次,你現在不是在定國司嗎?”秦溫言微嘆口氣,“那個地方,該忙的時候可是忙得很啊。”
林筝聳聳肩,她在定國司也待了幾天,除了最開始趙有財報假案,還沒有遇到有新的案子。
定國司裏面那本卷宗她都快翻膩了,上面記載的模模糊糊的案子她也沒多大興趣看。
說好的疑案懸案呢,怎麽她就碰不到呢。
“哪能天天出命案,那世道未免太亂了。”像是看出了林筝所想,秦溫言揉了揉林筝的頭發。
“罷了,在定國司待些時日看看吧。”
要是定國司真能再有一些懸案,那她也算有感興趣的事情可做了。
“對了,青鳶和輕語呢!”
林筝放下了心事,擡頭一看旁邊只剩下了秦溫言,不由發怔。
“你在那裏想事情,走的慢的不行,輕語覺得無聊,就和青鳶先走了,他們在那兒,過去看看吧。”
順着秦溫言所指的方向望去,林筝果然看到了秦輕語和青鳶,他們正在人群的最外圍,使勁跳着想要看到什麽。
林筝和秦溫言距離較遠,反倒能夠看到人群正中的臺子上的情景。
那臺上,架着兩個架子,長長的木架子上挂着自小到大十餘個銅鑼。
臺上,一個男子眼上蒙着布,手中拿着長長的像是羽箭一樣的東西,幾番準備之後,朝着臺子一擲。
嗖!
啪!
随着這兩聲傳來,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哄笑,臺上的男子摘下眼上的布,看了眼落在遠處的羽箭,又看了眼紋絲未動的銅鑼,臉上一紅,灰溜溜的下了臺。
“這是幹什麽的?”林筝好奇問道。
“臺上面的是定緣鑼,據說如果能夠蒙眼擊響最小的鑼,便能和心愛之人相守三生,而擊響最大的鑼,也能保愛人一生安康。總之碰到越小的鑼越好。”
秦溫言說着,意味深長的望了林筝一眼。
只是林筝此時被臺上的定緣鑼吸引,并沒有注意到秦溫言的目光。
秦輕語大概也是覺得好玩,此時居然也擠開人群爬到了臺子上,秦家的小公子沒幾個不認識的,也沒幾個敢惹的,都怕秦老爺子扛着刀殺到自家去。況且一個小孩子,也沒多少人計較,便讓秦輕語上臺了。
負責定緣鑼的官員給秦輕語遞上了一張紙條,秦輕語端着筆想了想,着墨寫了些什麽。
官員也不看,直接對折放進了身後的箱子中。
林筝又不解了:“輕語剛才在幹什麽?”
“把心愛之人的名字寫在紙條上,等到明日會被抛入明月江。傳說這樣做,掌管姻緣的月老才能看到,定緣鑼才有作用,”秦溫言微笑,“你貌似對這個還挺感興趣?”
“覺得新鮮而已。”林筝說着,又望向了臺上。
此時的秦輕語已經戴上了眼罩,從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杆羽箭,朝着一個方向狠狠一扔。
铛!
鑼聲傳來,秦輕語興奮的扯下了眼上的布,只見那羽箭落在了靠中間的鑼的下面。
那鑼還在微微顫動。
臺下響起了一陣叫好歡呼,秦輕語也是心滿意足的下了臺。
“這擲羽箭看似簡單,但一來定緣鑼和擲箭人所站的位置有些距離,二來羽箭分量極輕,想要扔過去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再加上有風……別看輕語瘦弱,他自小也是騎射武術皆練,換個成年人,現在的臂力可能都比不上輕語。”
林筝身旁,秦溫言說道。
林筝輕笑:“這小子,還是個深藏不漏的。”
“是啊,”秦溫言點點頭,忽然道,“你在這裏稍等。”
林筝一愣,只見秦溫言足尖輕點地面,身形一閃騰身而起,仿若一只白鶴一般,朝着高臺而去。
“表哥……居然還會武功……”林筝苦笑了一下,她之前一直都不知道,還以為秦溫言真就是個溫文爾雅的讀書人呢。
想來也是,秦老爺子那種功夫,那種性格,就算秦澤秦池二人都比較溫和,他們的孩子都得被逼着練武吧。
想着,林筝忽然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她……是不是也能練練武呢?
在天上飄來飄去,似乎也有點意思。
臺上,眼見雲京三絕之一的秦溫言上臺,百姓都是興奮了起來。
敲這定緣鑼的,幾乎都是有了心儀的人,秦輕語年紀還小,玩心大,所以上來投一箭無可厚非,這秦家大公子秦溫言可就不是什麽孩子了。
他上臺來,是說明已經心有所屬了嗎……
有些愛慕着秦溫言的姑娘此時臉上都紅撲撲的,秦溫言會在紙條上,寫什麽名字呢?
就連官員也有些好奇,在他将紙筆遞給秦溫言後,目光游離的想要偷看一下。
秦溫言溫和的一笑,手卻似是有意似是無意的擋在了官員的視線之前,待到紙條寫好,他直接自己對折,丢進了官員身後的箱子中。
官員無奈的幹咳一聲,秦溫言則自覺的退到了臺子邊緣,雙目上圍上了黑布。
手撚羽箭,朝着最小的一面銅鑼,輕輕一甩。
嗖!
啪!
啪!
啪!
接連四道聲響傳來,臺下瞬間靜的鴉雀無聲。
秦溫言沒有射中銅鑼,這是顯而易見的。
不是秦溫言沒有射偏了,而是……
另外一根羽箭,撞在了秦溫言擲出去的箭上。
此時的臺上,又站上了一個人。
定緣鑼雖然算是一種娛樂,但同樣也是一種儀式,還是比較講規矩的,一臺上,只能站一人。
但是現在這第二人上臺,卻是根本沒有人敢把他趕下去。
望着臺上的第二人,林筝吞了口唾沫。
別的沒看清,至少他臉上那副黑白面具……她是再熟悉不過了。
琳琅。
這個陰魂不散的貨,怎麽又去騷擾她表哥了。
琳琅在丢出根羽箭打斷秦溫言後,便自顧自的走到了負責的官員面前,自顧自的拿起了紙筆,自顧自的寫了紙條,然後自顧自的丢進了箱子了。
官員連動都不敢動一下,只能看着琳琅做完這一切。
琳琅抓起另外的布條,站在了琳琅的另一側。
“怎麽是你?”秦溫言沒有摘下黑布,但卻像是知道是誰一樣,低聲問道。
琳琅将布蒙在面具上面,聲音冷漠:“你能來,我為何不能來?”
秦溫言沒有再回話,手在一旁桌上一抄,瞬間撚起了一支羽箭,朝着最小的定緣鑼狠狠扔去。
快若流星。
琳琅的手絲毫不慢,拿起羽箭擲出,卻是後發先至,将秦溫言的羽箭撞到了一旁,他的,自然也是落在了地上。
而這次,換成了琳琅率先出手擲箭,秦溫言阻截,也是精準非常。
二人蒙着雙眼,全憑聽力扔箭,但準頭卻比正常人睜着眼睛還要好。加上這兩人都是雲京中有名的人物,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
啪!啪!啪!
羽箭和羽箭,或是攔截,或是對撞,交錯縱橫,但沒有一支碰到過那最小的定緣鑼。
秦輕語站在臺下給他的哥哥加着油,林筝則是站在遠處暗暗咂舌。
琳琅武功高也就罷了,她早就知道,沒想到自己表哥的武功也這麽變态。
林筝覺得自己瞪着眼睛扔都扔不了那麽準。
铛!
就在林筝感慨時,一聲巨響自臺上傳來,那最小的定緣鑼此時被一根羽箭狠狠的敲了上去,上面挂着的紅繩都被巨力震斷,銅鑼砸到地上,還在左右搖晃。
林筝怔住,發生了什麽?
她就走了一下神,怎麽……
“你贏了。”
秦溫言緩緩摘下臉上的黑布,從地上撿起半截斷箭,在第二小的銅鑼上輕敲了一下,緩緩下了臺。
“僥幸而已。”
琳琅也摘下了黑布,望向桌上時,微笑了一下。
上面,沒有箭了。
他擲出最後一根箭,秦溫言根本沒有攔他的辦法。
百姓們自然也看得明白,知道秦溫言完全輸在運氣上,秦輕語此時甚至都有些懊惱,早知道剛才他就不上去了,如果能省下一支箭,現在的結局就是平局了!
官員呆滞的看了看離去的二人,看了看滿地的斷箭,又看了眼那被打飛的銅鑼,連忙将其撿了起來,重新挂了回去,又吩咐手下去取更多箭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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