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火與屍體

歐陽琅走到她的身邊，伸手摸了摸一旁馬匹的毛發，将馬背上的馬鞍解了下來。

他将馬鞍翻過，看了眼馬鞍的反面後道：“是軍馬，應該是衛青一夥人騎來的，去樹林裏看看怎麽回事。”

“王爺，”裘老上前一步，“天色已晚，今天又剛得罪了衛青他們，貿然進入，若是惹上事端出了意外……”

歐陽琅擺了擺手：“衛青就算再不知尊卑，對我下殺手這種事他還是做不出來的，況且筝兒是秦老爺子的外孫女，如果衛青真的想動手，筝兒的身份也會限制住他。”

裘老還想說什麽，歐陽琅卻道：“要不這樣，裘老，你帶筝兒和其他人先回雲京，留下劉三兒和我，若是今夜我們還沒回去，你便向陛下報告此事。”

“不行，”林筝一皺眉，“你都說了出了意外還要靠我的身份，我怎麽能不去。再說了，你現在有傷在身，本身身子又弱，還逞什麽能。”

她對衛青本就一絲兒好感都沒有，哪兒能讓歐陽琅犯險再去幫衛青。

況且現在是不是衛青有難還兩說，說不定是邊關回來的一群兵們碰到了什麽大型的野物，跑去抓了。

歐陽琅的面色嚴肅了起來：“若真只是衛青他們，我也不會在意，但是守衛圍獵場的侍衛們有規矩，輕易不能離開獵場，如今入口處一個人都沒有，我怕真出了什麽大事。”

林筝聞言微微沉默，片刻後說道：“那我去，你和裘老回去。”

比起歐陽琅，林筝覺得自己的身體素質絕對是完勝的，真的遇到危險的話，她一個人跑路也比帶着歐陽琅方便。

“想什麽呢，”歐陽琅拍拍林筝的頭，“行了，別拖延了，裘老，你帶着他們幾個回去，劉三兒，筝兒，你們跟着我。”

裘老是個老人，想的也更多一些，思索片刻後便點了點頭：“好，不管如何，我回去之後就去通知秦家，如果明日你們沒有回來，我再向陛下禀報。”

“嗯，麻煩了。”

“王爺，保重。”

裘老帶着剩下幾個衙役翻身上馬，朝着歐陽琅颔首，同時，又深深的望了林筝一眼。

林筝微微點頭，裘老這才一鞭缰繩，催馬而去。

“事不宜遲，咱們也快去裏面看看，這種時間突然出事，我總覺得有點不祥的預感。”

歐陽琅說罷，朝着樹林中走去，而剩下的一名名叫劉三兒的衙役這時快跑兩步，走在歐陽琅身前：“王爺，我給您開路。”

林筝認識這劉三兒，據歐陽琅所說，這劉三兒是整座定國司中武功最高的一位，雖然說不比琳琅這種程度的高手，但是在普通人甚至官兵當中，已經算得上是一把好手了。

畢竟定國司財力物力就擺在那裏，能有劉三兒這種，已經是很難得的了。

走到樹林旁邊，被踩的淩亂的野草分了好幾支，分往了不同方向。

林筝蹲身按了按地面，最後指着最右邊的道路道：“走這條。”

“為啥？”劉三兒撓撓腦袋。

“前幾天陰雨連綿，泥土還相當濕潤，比較容易塑形。這條分岔上的泥土最為結實，踩過的人比較多，如果想要找那一夥士兵的話，走這裏應該是正确的。”

劉三兒嘿嘿一笑：“林小姐真聰明，王爺，走這裏嗎？”

歐陽琅嗯了一聲，劉三兒便大步沿着這道分岔走去。

太陽，在一點一點的沉入西山，天色，也越來越暗。

三人沿着這一路上被踩歪的野草前行，直到天色漸晚，才算看到了人。

夕陽微弱的光再難穿透越發厚重的樹葉，樹林中，林筝只能依稀看到前面一個呆立着的人影。

劉三兒快走兩步，伸手拍了一下對方的肩膀，可對方，卻毫無反應。

林筝和歐陽琅上前，剛細看一眼，林筝便立刻伸手，将劉三兒給拉了回來。

劉三兒一怔，奇怪的看向了林筝，林筝卻望着對面背對着他們的人低聲道：“別碰他，他死了。”

“死……死了？”

劉三兒呆呆的望着前面的人影，他一身的铠甲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整個人站的筆直，怎麽看也不像死掉的樣子。

林筝指了指地面，或者說，指了指前面那人的腿。

劉三兒疑惑的低頭看去，而歐陽琅已經繞到了人影身前。

“這……”劉三兒看到那人的腿時，就已經明白了一切，連忙也跑到了人影之前，看到的，是對方圓睜着的雙眼，和嘴角的血跡。

林筝微嘆口氣，這人，或者說這屍體之所以能站在那裏，是因為他的半截小腿都被埋在了土裏，因為戰靴本身的高度和樹林內亮度的問題，導致看起來身高和正常人差距不大。

而之所以站的直，就是那一身嚴嚴實實的铠甲的功勞了。

當然……

林筝蹲到屍體身後，仔細查看了一番之後，将插在他大小腿關節處的铠甲上的兩截木棍取了出來。

還少不了這些的幫助。

屍體腿彎瞬間一軟，朝前倒去。劉三兒連忙扶住：“林小姐……這怎麽辦？”

“先把他挖出來吧，”林筝說着，走到了屍體面前，伸手抹了一下他嘴角的血跡，“血跡沒有一絲幹掉的痕跡，這人可能是剛死不久，小心點，周圍可能有別人。”

說罷，她直起身來，等待着劉三兒将屍體挖出來。

“你現在的樣子，和平常的你很不一樣。”

歐陽琅極低的聲音突然在林筝耳邊傳來，林筝微怔之後才發覺自己剛才那一套動作做的多麽行雲流水。

十天前還是個傻子，十天之後非但不怕死人的屍體，甚至還懂這些案子，未免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林筝吞了口唾沫，可出乎她預料的，歐陽琅卻沒有對此表示懷疑，反而說道：“可是，你忽略了一點。”

“嗯？”

“這裏不是真正的死亡現場，”歐陽琅指向了屍體另一側的草地，“他是被拖行來的。”

借着僅存不多的光，林筝看到了歐陽琅所指的地方，那裏有兩道很明顯的溝壑。

她剛剛只注意屍體，加上天色幽暗，居然沒有看到。

等到屍體被劉三兒完全挖出來，屍體腳下的戰靴又進一步證實了這一點。

戰靴後跟處，有幾塊印的深深的泥土，還夾雜着草葉。

“現在怎麽辦？”

看着屍體，林筝有些犯了難。

有三條路，第一，将屍體帶回去，第二，跟着之前的分岔繼續走，畢竟這具屍體前分岔還是在繼續延續的，第三……

朝着那兩道被屍體拖出的溝壑走。

“先把屍體帶回去吧，”歐陽琅替林筝作出了決定，“天色太暗了，稍後再貿然行動很可能對咱們不利，軍馬的馬鞍上應該帶着火折子，回獵場看一眼，有的話最好。”

“嗯。”

林筝點了點頭，确實，現在天還沒有黑透，就已經有些行動不便了，這樹林中又指不定還有什麽人，還是謹慎為上。

抗屍體的活兒自然歸了劉三兒，林筝沒有讓他再将土坑填上，而是刻意留下，方便日後記錄調查。

……

衛青站在圍獵場入口，看着散落一地的兵器和溜溜達達的馬匹，緊皺起了眉頭。

“這群家夥，告訴他們聽我的號令行事，現在都跑到哪裏去了。”他從馬鞍中抽出一杆火折子，引燃之後，舉着朝一旁的樹林走去。

這周圍都是草原，衛青覺得也就是這樹林能藏人了。

舉着火朝着樹林內走去，走了有小半柱香，衛青終于看到了一個自己的部下。

他穿着一身的铠甲，站的筆直，此時正背對着自己。

衛青臉上露出笑意，快跑了兩步，伸手拍了那人肩膀一下：“我說了讓你們聽我的話等我一會，怎麽跑這裏來躲着我了！”

可這一掌拍下去，對方卻沒有搭理，衛青眉頭一挑，轉到對方身前：“我說話你也敢不聽了？難……”

他的話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了。

他呆呆的望着自己的部下，望着對方那雙無神的睜着的眼眸，望着對方嘴角的血跡，手中火折子一松，掉在了地上……

不管在多明媚的夜，天上的星星的亮度也絕對比不上地上的火光。

而當那一簇火光自樹林中升騰而起時，林筝幾人想不注意到都難了。

“這周圍都是草原，如果徹底燒起來後果不堪設想，快去看看！”

林筝瞬間警覺，他們三人此時本已出了樹林，歐陽琅正在搜索馬鞍中的火折子，而劉三兒則是在安放屍體。

“可是這周圍沒水……”劉三兒手足無措的摸了摸身上，最後從一旁的馬鞍上摸出了幾袋子水，“只有這些。”

林筝現在當然沒空和他解釋滅火還有別的辦法，立刻朝着樹林中跑了過去。

前世看過了不知道多少新聞報道，林筝深知如果這種林火着起來會發生些什麽。

如果天公不作美，火勢燒起來，就會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看到林筝急忙跑進樹林，歐陽琅和劉三兒自然也快步跟了上去。大抵是因為前幾天陰雨，地上濕氣重的原因，火勢并沒有蔓延太大，火光只在樹林中一小片區域亮着。

林筝快步朝着那個方向跑去，走到近前，濃煙撲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