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今日倒是個少有的風和日麗的日子, 連入了夜風也不能稱之為寒冷,只覺得涼風習習,清爽宜人。

可對于宗家的人來說卻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兒了。

“這是你們姐姐, 王月爾。”宗晨拉着王月爾的手向一對長相極其相似的龍鳳胎兄妹道,這是他和自己老婆的孩子,和王月爾差了三歲出頭一點兒,如今十一歲多,可對比起來看,王月爾站在他們面前她才想是那個妹妹一樣。

雙胞胎已經有接近一米四五的身高,女孩子打扮的像個小公主, 男孩子則是小西裝,從頭到尾都被精心打理過, 四肢健全修長,面色紅潤

雙胞胎顯得特別排外, 一起皺着臉說道:“什麽姐姐?我們沒有姐姐啊!爸爸你從哪裏找來的她,她看着好奇怪哦……爸爸你快放開她, 小心被傳染了什麽病!”

宗晨的新老婆姓羅, 雙名月桐,如今也不過三十出頭,這些年又保養得體, 衣着華貴,那張姣好的面容上如今也顯得有一絲不自然,卻很快就恢複了往日裏的那種溫柔順從,她拉着兩個孩子的手解釋道:“這是你們的親姐姐, 只不過她小時候被拐走了……媽媽不是跟你們說過嗎?你們忘記了嗎?”

小女孩擡頭看向自己母親:“那她也是媽媽生的嗎?”

羅月桐保持着溫和的笑容說:“不是哦, 她是……”

她話還沒說完, 就被自己的兒子打斷了:“那就是外面的髒女人生的喽?”

宗晨深吸了一口氣, 不知道為什麽他聽見自己的兒子這麽形容王月爾他有些微妙的愉快,但是王月爾在這裏,他只能假裝不高興了起來,板着臉說:“宗子華你別瞎說!這是爸爸的以前的妻子生的,這種話你怎麽能亂說?!不能學會一個詞就亂用!她是你的姐姐,以後就要和我們生活在一起了,你和真真要尊重她!”

“你們姐姐以前在外面吃了很多苦,腿腳也不太靈便,又是剛回來,可能生活上會不太習慣,你們要好好照顧她,聽到沒有?!”

宗子真突然道:“哦,她還是個瘸子啊……”

她帶着一種非常明顯的毫無遮掩的惡意,就這樣直直的把視線落在了王月爾的腳踝上。

王月爾知道回來不會有好日子過,但是為了她媽媽,她必須要忍耐,直到不需要忍耐的那一天——她可以殺人,但是她不可以像在滬市那樣用刀子用晾衣叉,那樣太明顯了,上一回沒事,是因為薄二哥幫她遮掩了。

如果她在這裏動手,那一切都完蛋了。她媽媽還需要人照顧,照顧她需要大筆的錢財,這樣才能買得起藥物、請得起護工,給她應有的生活……如果她被抓進了監獄,一個不能自理的精神病人,哪怕她有再多的錢財那也是沒有用的。

她要忍耐。

她垂下了眼簾,遮去了眼中危險的光。她小心翼翼地抓緊了宗晨的袖子:“爸爸,弟弟妹妹是不是……不喜歡我?”

宗晨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他有些煩躁,但還是要做個樣子:“不是,他們只是不習慣而已。”

王月爾又問道:“那爸爸,我什麽時候可以去看我媽媽?柏爺爺不是說讓我和媽媽住在一起嗎?”

“這件事情比較麻煩,你媽媽在醫院裏,出來的話可能不利于她修養。”宗晨輕描淡寫地就糊弄了過去:“月爾是個乖孩子,一定能體量媽媽的病的對不對?這幾天爸爸比較忙,過幾天再去看你媽媽好不好?”

王月爾猶豫了一下,随即乖乖巧巧的點了點頭:“好,我都聽爸爸的。”

看來這是一個長期作戰了。

王月爾在心裏嘆了口氣。

羅月桐上前一步,對她伸出了手:“月爾,阿姨替你布置好了房間,阿姨帶你過去好嗎?”

王月爾點了點頭,跟着她過去了。

她們一走,宗晨就帶着兩個孩子去了書房,他把房門鎖住了之後對他們說:“你們不要那麽讨厭你們姐姐,要對她友善一點。”

到了沒有外人的地方,雙胞胎臉上的厭惡就更加明顯了:“什麽姐姐,就是個乞丐罷了!”

“誰教你們的!”宗晨勃然大怒——再壞的人也不會想讓自己子女小小年紀就不和睦:“她真的就是你們姐姐!你們就算不喜歡她也不能這樣!聽到沒有!爸爸不喜歡你們這樣!”

宗子真定定地看着宗晨,随即小聲抽泣了起來:“爸爸不喜歡我了!”

宗晨瞬間心軟了,他抱住了自己的女兒:“好了好了別哭了,別哭了好嗎?爸爸永遠都最喜歡真真!不會喜歡其他人的!華華都比不上你,你可是爸爸的小公主!”

“你騙人!”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一個是手心裏的嫩肉,一個是手背上的死皮,宗晨自然更加偏向于自己的女兒:“爸爸沒有騙你,那個姐姐是爸爸以前的老婆生的,爸爸那時候沒辦法才和那個女人結婚,她生的孩子怎麽能比得過你呢?”

宗子真揉了揉眼睛,淚眼朦胧的說:“然後呢?”

宗晨無奈的道:“你就當她是在我們家借宿的別人家的女兒,等再過一段時間爸爸就讓她搬走,咱們還是一家人對不對?”

這也是宗晨本來的打算,王月爾住在家裏太礙眼了,反正她實際上也快十五歲了,該上高中了,中考想當然她也考不太好,根本就不用參加了,花點錢找一個寄宿制的3 2職專技校把她塞進去也就完事了。

“爸爸不能騙我!”

“真的,不騙你。”

***

王月爾送走了羅月桐,在房間內把燈關了,拿着手機開了攝像頭照了一圈,果然在衛生間找到了一個小紅點,正對着洗澡的淋浴間。

她心中根本沒有半分奢望,故而也不覺得太意外。

她悄悄開了燈,狀若無事的倒在了床上——這種針孔攝像機她也不能拆,以免打草驚蛇,可衛生間是一定要用的,回頭想個辦法用什麽東西擋住吧。

一個窮苦人家出身的小女孩,洗澡的時候把衣服順手洗了挂在浴室裏似乎也不是什麽值得令人意外的事情吧?

她想了想,給薄楠發了一條短信。

薄楠此時正琢磨着米先生要的那個法器,王月爾的短信他過了兩個小時才看見,他以為這個點王月爾會睡了,沒想到立刻就得到了回複。

王月爾沒有和薄楠客氣什麽,開門見山的道:【薄二哥,可以幫我找點東西嗎?】

【想要什麽?】

【離氮平希片。】王月爾道:【一種精神治療的處方藥,當年我父親就是用這個讓我母親發瘋的。】

沒有精神病的人如果長期服用某些治療精神病的藥物後會出現一些副作用,比如幻聽、幻視,嚴重一點抑郁、雙相、精神分裂等等。

【可以。】薄楠順手問道:【只不過你父親應該會有所警惕,你不會有太大的機會。】

【我會自己小心的,謝謝薄二哥。】王月爾頓了頓,又回複了一條:【可是他老婆和孩子不會警覺,其實還是有些慢了,我想盡快把我媽媽接出來,不過企業我還不會管理,薄二哥,你有什麽辦法嗎?】

薄楠給了他一串數字,是薄宜真的聯系方式。

薄楠放下了手機,剛好聽見有人在敲門,他揚聲道:“進來。”

柏焰歸從門外探了個頭進來:“薄楠,忙完了嗎?”

薄楠下意識的道:“過來。”

“嗯?”柏焰歸走了進去,剛走到薄楠身邊就見薄楠已經張開了雙臂,環住了他的腰拖着他坐了下來,柏焰歸和他擠在了一張凳子上:“怎麽了?”

薄楠挨在柏焰歸的肩頸間蹭了蹭,低聲說:“我們回蘇市吧。”

當然不是為了王月爾的事情,是他自己想回去了,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出來都快半個多月了,連他爸都打電話過來罵人了,也确實是該回去了。

柏焰歸被薄楠蹭得發癢,剛想回答這個問題,一低頭就被紮紮實實的親上了,他一頓,随即反親了回去,他剛張開口就被咬了一下下唇,緊接着薄楠便入無人之境,肆意侵略着,等到再分開時,柏焰歸的嘴唇都有些腫了。

薄楠的手已經順着探進了他的衣擺,柏焰歸有些狼狽地按住了他的手,薄楠一笑,聲音帶着一些低啞:“回房間?”

等到柏焰歸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跟着薄楠回房間了,他暗罵了自己兩句不争氣,明明睡都睡過了,怎麽還是這麽容易被迷得暈頭轉向,等又過了一會兒又迷迷糊糊的想……這也沒什麽不好。

等到柏焰歸的腿徹底擡不起來後,才算是結束,柏焰歸看着倚在床頭抽煙的薄楠,慢慢地理智回籠。

房間裏沒有開燈,唯一的光亮便是從半透明的窗簾中透進來的一抹冷光,說不清是天上的月光還是小區的路燈,薄楠便浸在這抹冷光中,沿着他堪稱銳利的輪廓線彌漫着,祛除了那些虛假的笑意後,便将那種危險的魅力發揮到了極致。

柏焰歸看了一會兒,沒忍住往他身邊湊了湊:“我記得……你剛剛不是在做什麽東西?”

“……”薄楠也想起來還有這東西:“一會兒再做也來得及。”

真要晚兩天也不是不行,不過他想回蘇市,還是不要拖延比較好。

柏焰歸看他一瞬間的茫然就知道薄楠給忘了,他笑道:“怎麽突然想起來要回蘇市啊?”

“弄到了兩塊好料子,急着回家做衣服。”薄楠俯下身在他鼻梁上親了親:“還有某些人,騙着我見過了家長,是不是忘記了自己也得見一見?”

柏焰歸咳嗽了一聲,想起了這件事兒:“也是……真哥和叔叔喜歡點什麽?我先準備起來。”

“我哥的你不用準備,他和你也不是第一次見了。”薄楠突地笑了笑,若有所指地指點柏焰歸:“我爸麽……你看見你爺爺養在後院的那池子錦鯉沒有?裏面有幾條大正三色錦鯉他喜歡的要命……”

柏焰歸警覺地打斷了他的話:“不行,偷我爺爺的寶貝魚我會被打斷腿的!”

“……照那個買就可以了。”薄楠不緊不慢地說完,随即垂下了眼簾:“……你就是這麽想我的?”

“沒有!我錯了!”柏焰歸立刻認錯。

薄楠翻了個身,起床披了件睡衣,柏焰歸一愣,連忙翻身起來抓住了他的衣襟:“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這麽晚了你起來幹什麽?”

薄楠反手握住了柏焰歸的手腕,下一秒居然就把他給扛到了肩上。

“卧槽!”柏焰歸被吓得直接罵了一句粗口:“薄楠你幹什麽?趕緊放我下來!”

薄楠順手拍了拍柏焰歸的屁股:“好了別鬧騰,帶你去洗澡,就這麽睡你也不嫌膩歪?”

“我自己能走!”

“哦,剛剛某些人還冤枉我……”

“……”柏焰歸不吱聲了。

***

柏焰歸睡着了,薄楠也再度回到了工作室,他突然有了一點靈感,便不想再等待了。

他想找那種能夠兼容并納的材料,玉石就是很适合的一種,可米先生給的材料中雖然很多,可惜卻沒有他想找的那種材料。

他在工作室裏轉了一圈,又細細的摸過了每一塊玉料,甚至連牆角那堆他剩下的碎料都翻找過了,沒有。

薄楠嘆了口氣,他已經有構思了,卻苦于沒有材料,惹得他抓心撓肺,恨不能立刻出門去找一塊回來。他坐了一會兒,終于還是無法忍耐,還是出門去找老井借用他的歐氣來找一找吧……

他随手抓起一件大衣披在了身上就打算出門,衣服剛上身他就愣了一下,這衣服重量不太對。

他伸手摸了一下衣服口袋,沒想到指尖卻觸碰到了一塊冷硬的東西,他掏出來一看居然是一塊已經切開一個窗的翡翠原石,只有拳頭大小,好像就是那天牧晏找他時那塊差點砸到他的翡翠。

他居然順手帶回來了?

薄楠還真沒注意到這一點。

他翻看了一下料子,只一眼就覺得它的種太嫩了,皮肉不分,根本沒有用于做首飾的價值,正打算扔到一邊去,突然他又頓了頓。

……好像有點古怪?氣場居然還不錯?

薄楠停頓了下來,古怪?那就切開來看看!

大半夜的解石擾民,更何況柏焰歸還在隔壁睡着,薄楠微微一思索便并指如刀,輕輕地在翡翠上一敲,只見石粉簌簌而下。

只見嫩白微微發黑的玉肉顯露了出來,玉肉和霧層混合在一起,依舊是之前那個判定。薄楠一頓,直接中間來了一刀,他灑了點清水上去用手一拂,便顯出了端倪。

裏面的玉肉化的非常漂亮,通體呈現一種嫩粉色,粉而不妖,可以說是近乎于白,細膩瑩潤,而令人驚豔的則是在右邊有一條非常短的水路,引了一絲飄然的陽綠進來。

此時再看霧層,薄楠便知道了問題在哪——這塊料子年份夠久,霧層也已經玉化,幾乎與內裏沒有任何差別,故而看起來就像是一塊嫩種的料子。

薄楠仔細品味着它的氣場,它應該是一塊水石,長年被河水沖刷後便也得了點水的特性,且自身氣場非常幹淨而溫和,薄楠一愣,随即輕笑了起來——兼容并納。

有了這樣的特性的它就像是一張上好的紙張,可以塗抹任何色彩,并且完美的承載它們。

想什麽來什麽,他不用出門了。

他連大衣都沒有顧得上脫,便在工作臺後落座,筆刀在他指間劃了一個漂亮的圈兒,随即就落在了翡翠上。他不必打什麽草稿,在看到這塊翡翠的表現的時候就已經想到要以什麽象去塑造它了。

玉粉如雪如鹽,細膩地落在了工作臺上,掩去了油亮的木質表面,一個端坐于蓮臺之上的人形便已經初現端倪,薄楠一氣呵成,并不願意停頓,等到天光微白之時才算是雕刻完了。

他沒有拂去上面的細塵,任它灰蒙蒙的一片。

薄楠俯身打開了書桌下方的暗格,從中摸出了一塊嬰兒拳頭大的黑色礦料——星塵沙。這塊星塵沙是從蘇市那塊大的上面切割下來的,本來是打算用于研究的,但是一直沒有機會,如今正好。

他取了個石臼來,将星塵沙放入其中,三四下搗弄後便成了一堆細膩的沙塵,閃爍着宛若銀星的碎芒,準備好它後,他又從米先生給的材料中找出了一塊極煞的血玉和一個平和的白玉環來。

這二者應該都不是米先生所作。

他清空了桌臺,只留下了這四件東西,血玉除了錫紙後便是血煞沖天,而玉環則是平和溫潤,瞬間兩種法器的氣場就對沖了起來,惹得周圍的擺設都微微震顫了起來。

薄楠絲毫沒有猶豫,将二者都扔入了石臼中,這兩者恰好成對陣之勢,可他要這兩者都為他所用,如今各自為戰自然不行……

他要破而後立!

随着他心念已決,石杵猛然擊向了二者,他要看看有這層星塵沙做底,這東西到底能不能成!

其實此時他已經有了些眉目,這兩者水火不容,放在同一個房間都要打起來,更何況是讓它們兩貼着?論理此時就已經應該是你死我亡的局面了,石臼也該碎了個稀巴爛了,可如今它們兩打歸打,石臼卻是穩穩當當,且外面幾乎無法感受到裏面的風起雲湧,就知道應該是星塵沙發揮了作用。

畢竟這石臼就是他市場上花三十塊錢買的,無甚什麽額外的功能。

随着他的搗弄,只聽見裏面的玉石咔咔作響,随着一陣又一陣清脆的碎裂聲,氣場也越來越微小,等到薄楠松手之時,裏面的氣場幾乎于無了。

薄楠也有些忐忑,如今這裏面究竟是好是壞,是成還是不成?

不打開之前誰也沒辦法預料。

薄楠打開了石臼,往裏面看去只見裏面躺着一堆灰色的粉末,就和普通玉石被切割後激出來的粉末無二,他小心翼翼的探指進去粘了一點在指腹上,随即碾動了一下,細細的感受着其中的氣場。

……成了,但沒有完全成。

它們依然各自為營,氣場雖然好好地保留着,可卻是被星塵沙封鎖其中,而非水乳交融。

星塵沙是起隔絕作用的嗎?

薄楠長嘆了一口氣,倚在椅子上抽了一口煙,接下來應該怎麽去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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