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遭人陷害

華年坐定後,徐澤涵正準備授課。這時烏蘭靜突然起身道:「大學士,郡主第一天上課,肯定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就由我來教她吧。」說罷不等大學士點頭就離開座位,坐在了華年的旁邊。

華年詫異地望着他,想起他昨天在徐澤涵面前那端正自律的樣子,不難推測出他剛才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敢自告奮勇地提出這種要求。

客堂中頓時陷入了詭異的寂靜。烏蘭靜也不知道該怎麽收場,還好烏蘭宜跟着嚷了起來:「我也要教!我也要教!」幾聲驚呼就将凝重的氣氛一掃而空,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的身上。

徐澤涵狠狠地敲了幾下戒尺,嚴肅地告誡道:「太子殿下,你教好你自己就行了。」雖然警告了烏蘭宜,但卻默許了烏蘭靜的行為。

猜懂徐澤涵的心思後,烏蘭靜松了一口氣,對華年投去鼓勵的目光。

華年抿唇而笑,腼腆地謝過烏蘭靜的關照。

習慣了孤單生活的她,從今天開始,便要面對一個嶄新的世界。這是烏蘭靜的世界,不知道為什麽,只要想到這點,心中便充滿了勇氣。

那天徐澤涵講授的是北燕歷史地理。

北燕曾是中原王朝的七裏郡,但是中原王朝腐敗堕落,對外軟弱無力禦敵,對內卻大肆征收苛捐雜稅,一時間民不聊生,哀鴻遍野。

曾經隸屬于中原王朝的西南三郡,即東建郡、七裏郡和南丹郡的郡守奮起反抗,自立為王,分別建立了昭明、北燕和涼國。

後來涼國納入北燕版圖,西南便只剩下昭明與北燕兩國争霸。兩國都有一統中原之雄心,又都想先吞并了對方,所以昭明與北燕的國境上一直戰事連綿,經年不絕。

直到七年前北燕征服了昭明的青州,兩國才都進入了休養階段。

也許是考慮到華年的感受,徐澤涵在敘述這段歷史的時候平靜如水,并未發表任何激昂的言辭。他以學者的風度侃侃而談,用語言描繪出北燕美麗的地理風貌和停戰後百姓自由富饒的生活。

久居深宮的華年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但是卻對他勾勒出的安寧生活充滿向往。華年并沒有忘記曾經的仇恨,她知道這個課堂中的皇孫貴族的父輩之中,一定有人直接或者間接殺死自己的父親,侵占自己的家園。

華年渴望報仇,但是她從未想象過拿劍刺向烏蘭靜或者烏蘭宜的可怕畫面。在渴望報仇的同時,她也渴望着和平,在這兩個選擇之中糾結彷徨。

華年漸漸明白皇後為什麽要讓她坐在這個偏僻的角落,不得不承認,她在這個房間中的的确确是一個異類。與其他人劃清界限也好,至少現在華年聽到徐澤涵徐徐道出「青州」二字時,心中仍會滴血。會有這種感覺的,這個房間,這個皇宮,乃至這整個國家——僅僅只有自己一人而已。

烏蘭靜留意到華年臉色蒼白,偷偷問她是否身體不舒服。這令華年更加痛苦,她不知道自己繼續接近烏蘭靜是否正确,她害怕那刻骨銘心的仇恨有一天會融化在烏蘭靜溫柔的笑容和關切的話語之中。

在複雜的心緒中,上半天的課程終于結束了。華年果然半步也沒有離開座位,令一直盯着她一舉一動想找岔子的若月娉婷十分掃興。

下午是一堂書法課,這是華年的強項。哪怕她識字不多,但是很快便掌握了毛筆的用法,寫起字來如行雲流水,清新隽永。徐澤涵對她稱贊不已,誇她天賦異才,日後定是女子中的書家畫匠,令若月娉婷十分嫉妒。

有些住在宮外的貴族子弟回家較遠,所以下半堂課很早便結束了。華年第一天來禦書院,對一切都充滿好奇。烏蘭靜和烏蘭宜便邀約她一起去藏書房選幾本好書學習(其實是烏蘭靜的主意,烏蘭宜是硬纏上他倆的)。

烏蘭靜為華年挑選了幾本宮廷學士在酒宴時即興創作的詩詞集,那些作品辭藻華麗,滿篇都是溢美之詞,讀來十分膩味。但是華年看的卻不是詞句的意思,而是那一個個精美的漢字。那些字在她眼中都是美麗的圖畫。

挑書的時候烏蘭宜幫不上忙,只能無聊地東翻翻西走走。烏蘭靜勸他早點回皇後的長樂宮,他又死賴着不肯走。一直挑到傍晚時分,華年才捧着七八本詩集回到課室。她把這些書冊全都放在書案邊後,才随烏蘭靜離去。

後來幾天,課間無聊的時候,不能離開座位的華年就随意翻閱品讀。

某天下午的一場馬球訓練上,男子們都上場比試去了,女子們也都去圍觀助威。但是華年行動受限,不能離開自己的書案,于是便只能獨自一人溫習功課。正好那天課堂中陽光明媚,适合讀書,她也不覺得無聊。

華年翻出詩集,忽然發現了一本陌生的書。她抽出那本書仔細回憶,不記得當天烏蘭靜幫她選過。翻開一看,上面竟是陌生的文字,筆力剛勁充滿力量。她一時好奇,便鋪開白紙描摹起來。

大約描摹了四五張的時候,門外傳來一聲輕呼:「華年。」

華年擡頭一看,只見滿頭大汗、穿着馬球服的烏蘭靜走了進來。他累得氣喘籲籲,撫着胸口走到華年座位上的時候,已經累得快要喘不上氣了。

「馬球訓練結束了麽?」看到他只剩半條命的樣子,華年覺得十分有趣,語氣之中充滿笑意。烏蘭靜是念書的行家,但騎馬比賽就不是強項了。

烏蘭靜邊喘邊說:「還早呢,我回來躲躲懶。」其實是為了見華年。看到華年正在寫字,便好奇地湊過去看了一眼。僅一眼,他疲憊的表情頓時變成驚愕,刷的一下站起來,一把搶過華年寫到一半的紙仔細看了一遍。

「二皇子,你怎麽了?」華年秀眉微蹙,莫名其妙地問。她被烏蘭靜激動的反應吓得連筆尖正在向下滴墨都沒有發現。

烏蘭靜仿佛沒聽見似的,又把華年已經寫好的四五張紙一把抓起來。僅用目光匆匆一掃,他的臉色就豁然巨變,急促地問道:「這是什麽?」

華年愣愣地把那本奇怪的書遞給烏蘭靜。烏蘭靜一翻,汗水便大滴大滴地往下掉——不是運動後的熱汗,而是極度緊張時流下的冷汗。

華年也看出情況不對勁,疑惑地低聲問道:「這本書就夾在你上次選給我的那些詩集中,不是你幫我選的麽?」

「當然不是!」烏蘭靜大叫起來,下意識把那本書揉成一團,自言自語地嘀咕道,「糟了,糟了,必須立刻還回去。」

「這到底是什麽書?」見烏蘭靜驚慌失措,華年也跟着六神無主。

「這,這是……」雙眉深蹙的烏蘭靜略作猶豫,最終還是長嘆一聲,說出實話,「這是一本昭明文人寫的反書,宣揚要奪回青州,血洗北燕,已經被斬首示衆了。這本書連碰都不能碰,如果被人發現你偷看,再加上你微妙的身份,肯定會落下大罪的。」

華年一聽大驚失色,身體剎那間凝固了,腦海中只回旋着一個聲音:為什麽這本書會在自己的書案上?

正在這時,走廊上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同時還有若月娉婷極富特征性的尖利嗓音:「大學士,你快來,就在那裏。」

聽到這句話,已經不需要任何解釋了,華年和烏蘭靜的腦海中同時閃過一個推測:這必定是若月娉婷的詭計,想逼華年離開禦書院。

「怎麽辦?」華年焦急地問。

不等兩人想出辦法,徐澤涵便已在跨進客堂。

華年見他神色凝重,胸口頓時又悶又痛,低頭不敢吱聲。

若月娉婷指着華年嚷道:「大學士,就是她,她偷看反書。」

徐澤涵二話不說走上前去,開始在華年的書案上翻查起來。

「大學士,這是一場誤會,華年怎麽會看反書?」

烏蘭靜想要解釋,但是若月娉婷尖利的嗓音卻蓋住了他的聲音,在一旁煽風點火地說:「皇後姑姑真不該讓她和我們一起念書,她可是敵國的人質啊,一旦兩國再爆發戰争她就該被殺頭。誰知道她心裏裝着什麽壞水,指不定什麽時候就下毒把我們所有人毒死了。」

「娉婷!」烏蘭靜大聲喝止。但是若月娉婷仍不收聲,而且還變本加厲地說:「她桌上寫的就是反書。大學士,你快看呀!」

徐澤涵一把抓起桌上的紙,瞪圓了眼珠仔細查看。

若月娉婷得意地嬌笑着,等待着徐澤涵勃然大怒,然後把華年趕出禦書院。這樣就沒有人「勾引」她的太子哥哥了。

誰料徐澤涵把華年剛才寫的字全都看完了,不但不生氣,還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說:「這都只是普通詩詞罷了。」

聽到這種結果,若月娉婷立刻提高音調,尖叫道:「這怎麽可能!我親眼看到她抄的!」

聽到這句話後,真相已經清晰地浮現于華年和烏蘭靜的心中。

若月娉婷偷來反書,藏在華年經常翻閱的詩集中。剛才她就躲在窗外,看到華年抄寫反書後,立即趕去向徐澤涵告密,想當場逮住華年。

但是,幸好烏蘭靜及時趕到,就在徐澤涵走進課堂的前一刻,他把反書和華年抄寫的那四五張文字全都藏在自己的衣袖中了。

若月娉婷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精心策劃的計謀居然就這樣灰飛煙滅。

沒有找到證據的徐澤涵安慰了華年兩句。

「不可能,我明明親眼看到的!」若月娉婷七手八腳地在華年的書案上翻找起來,但是也沒有找到那本反書。

「唉。若月姑娘,你無中生有,太不應該了。」徐澤涵低嘆一聲,轉身離去。

若月娉婷氣得渾身發抖,惡狠狠地瞪了華年一眼,立刻轉身向徐澤涵追去,拼命解釋道:「大學士,我說的是真的——」

然而徐澤涵卻再也沒有回答。

聽見他倆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華年和烏蘭靜同時松了一口氣。

烏蘭靜把剛才情急之下被他揉得皺巴巴的反書和華年抄寫的那幾張文字從袖子中拿出來,一臉愁苦地問自己:「唉,現在該怎麽辦?」

雖然躲過了這一劫,但是接下來最麻煩的就是要毀滅證物。

作者有話要說:太子從小就喜歡纏烏蘭靜,現在有了華年,于是就兩個一起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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