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解決之策

聽說北燕與昭明關系不穩的消息後,華年整日心事重重,烏蘭靜十分後悔當初把這件事告訴她,但是出口的話就是覆水難收,唯一的彌補就是好生安慰。

華年每天向烏蘭靜打聽事情進展俨然已經變成一種習慣,身居禦書院之中的烏蘭靜成天對着成卷的文書,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過問其他事情。

幾天之後,華年也明白從烏蘭靜口中問不出任何消息,而她也沒有膽子去問徐澤涵,宮中其他人與她的關系都沒有熟悉到可以交換消息的地步,于是只能強忍着焦躁和不安,期待一切風平浪靜,不要再生戰事。

就這樣,大約七八天後,華年奉徐澤涵之命去清掃藏書閣。這已是華年的慣例工作,大約每個月都要清掃兩次。先用棉布紮成的撣子把書籍上的灰塵撣落,再用半濕不幹的抹布仔細擦去書架上的塵埃,最後打掃地板。然後還要敞開門窗,令戶外的陽光照射進來,為散發出濃重芸香味的藏書閣通一通新鮮空氣。

這天華年來到藏書房的時候,發現門沒有上鎖,地板上有幾個淡淡的泥巴腳印。最近積雪漸融,被雪水浸泡的泥土很容易粘在腳底,再印到走廊上,給她最近的清掃工作帶來了不小的麻煩。藏書閣地板上的雪泥腳印大概就是從外面院子裏帶進來的,一般宮人都知道打掃的辛苦而且被管教得十分嚴格,所以都格外留意自己的腳印,盡量不踩泥地,唯有身份尊貴之人才會如此才不拘小節。

想到這裏,華年不禁有些疑慮。她停步門口,探頭向書架深處望去。塞滿書籍的木架層層疊疊,擠滿了整個房間,華年的視線望出去不到一丈遠就被擋得嚴嚴實實,再也看不到更深的地方了。她只得揚高聲音,在不安的心跳聲中連問了好幾聲「有沒有人」,但是沒有聽見任何回應。這下她才松了一口氣,心想對方肯定早已離去。所謂貴人多忘事,忘記鎖門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華年放心大膽地走了進去。

走進藏書閣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窗戶全都打開。今天的天氣格外晴朗,大雪初霁的天空蔚藍一片,一大早就有暖烘烘的陽光灑落下來,院子裏的花草樹木都顯得格外生機勃勃。明明還是嚴冬之中,但卻透着一股春日将近的喜氣,無怪乎徐澤涵會令華年今天來清掃藏書閣了。

藏書閣的內牆上有一排精美菱花格栅窗,華年一扇一扇地把窗戶推開,可以望見外面漆黑的泥土和綠瑩瑩的草地。泥土的清香和金色的陽光一擁而入,華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新鮮空氣侵入肺部的瞬間,這幾日積澱在心口的陰霾仿佛也淡去了一些。華年的動作變得輕快起來,沿着窗戶一路走向深處。

突然,她從書架的縫隙間看見了一個奇怪的黑影,吓得立即停下腳步。

藏書閣的最深處貼着牆壁擺放了一排地櫃,據說裏面放的是年代久遠、已經沒有人想要翻閱的舊書。地櫃大概齊腰高,頂端非常平坦,就像一張又長又狹窄的卧榻一樣。而那黑影正橫卧在上面,華年只看到一個背影。

剎那間,華年的本能反應就是扭頭想逃,但是她已經轉過身才驀然意識到,那背影身上明黃色的衣物格外眼熟。

短暫的停頓後,華年驀然記起,那衣服竟與三年前她夜闖尚寧軒撞見皇上時,皇上身上的那件衣服極其類似。想到這裏,華年頓時有種奇妙的猜測,不自覺地扭頭向回望去。越看越确信,那人影的的确确就是皇上——但是已經不是三年前的先帝,而是剛剛登基不久的烏蘭宜。

宮中除了烏蘭靜與徐澤涵之外,就屬烏蘭宜與華年最熟,所以華年一點也不怕他,膽子漸漸大起來,已經不再想要逃離此地了。

烏蘭宜登基已經半年,早就不用天天來禦書房上課。這半年裏,華年只在徐澤涵講學的時候遠遠地見過他,要說生疏也确實比以前生疏一些。

皇上為什麽會在藏書閣裏睡覺?華年又好奇又擔心,邁着無聲的腳步輕輕來到烏蘭宜的身後。

烏蘭宜面朝牆壁,睡得很熟,華年已經走到他的腳邊了,他竟然還沒有發現。華年下意識屏住呼吸,安靜的空間更加阒靜無聲,仿佛時間已經停止。

「太子?」華年試着喚了他一聲,出口之後才意識到喊錯了,急忙改口又輕喚道,「皇上?」

直到這時,烏蘭宜的身體才微微蠕動了一下,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似乎還在半夢半醒之間。

雖然吵醒烏蘭宜午睡不妥,但是丢下他在這裏不管更不妥。華年實在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辦法,只得鼓起勇氣上前,輕輕搖了一下他的肩膀,喚道:「皇上?醒醒呀,這裏可不是睡覺的地方。」

搖得雖然輕柔,但還是把烏蘭宜從迷夢中搖醒了。他喉嚨裏「嗚」了一聲,揉揉眼睛,回頭向華年望來。幼稚的動作看上去就像一個孩子,一點也沒有國君的風度。華年剛才還有些緊張,但是看到烏蘭宜毫無防備的動作後立刻松懈下來。烏蘭宜依舊還是當初的烏蘭宜,哪怕變成一國之君也依舊沒有改變。

「華年?」烏蘭宜清醒後立刻認出華年,刷的一下坐起來。驚慌失措地扭頭環顧了四周一圈,這才想起自己身在藏書閣。

「皇上,你在這裏幹什麽?」華年哭笑不得地柔聲問道。從烏蘭宜的樣子看來,他大概是偷偷躲到藏書閣來睡懶覺的。從前在禦書院念書的時候,他為了逃避皇後的管教,經常想方設法地偷懶,撒謊裝病什麽辦法都用過,華年已經見慣不怪了。

果不其然,烏蘭宜大大咧咧地打了一個呵欠,說:「最近太累了,太後總是在朕面前唠唠叨叨,朕就想躲在一個清靜的地方休息休息。」說着跳下地櫃活動了一下筋骨,一會兒扭扭腰,一會兒扭扭脖子,嘴裏呵欠不斷,眼睛下面也有淺淺的陰影——看來真的是累壞了。

「太後也是為了您好,皇上,您還是快點回去吧,不要讓太後操心。」這句話雖然是真心的,但是華年的心底還有另一個聲音在說:皇上,如果你一直待在這裏,我就沒法打掃了。

「我不回去。」剛剛跳下地櫃的烏蘭宜又一屁股坐了回去,任性地說,「等到肚子餓了朕再回去。」

華年拿他沒有辦法,只好說:「那皇上在這裏休息,華年先去打掃了。」說着俯身行了一禮,轉身就要離開。

烏蘭宜一下着急了,急忙喊道:「等等等等一下。」喊得太着急,聲音竟然結巴起來。

華年只得停下腳步,回頭問道:「皇上還有什麽吩咐?」

不知道為什麽,與華年四目相交的瞬間,烏蘭宜竟然局促地移開了視線。他的目光悠悠地飄向上方,不時地偷偷地瞥華年幾眼。華年迷茫地注視着他,也不追問。過了好一會兒,烏蘭宜才擠出一句無關緊要的話:「華年,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吧?」

意料之外的發言令華年感有些愕然,對他投去疑惑的目光。就在烏蘭宜開口之前,華年還以為烏蘭宜要自己為他保守潛入藏書閣睡懶覺的秘密呢。

說出最難啓齒的第一句話後,烏蘭宜似乎放松下來,輕快地邀請道:「不知道為什麽,朕好像有點想念你……你陪朕說說話吧?」

淡淡的幾句話說得天真無邪,不含任何雜念,華年自然也沒有多想,只當他是寂寞了,于是善解人意地輕輕點了點頭。「皇上,您到底有什麽煩惱?也許華年可以替你分憂。」其實華年心中多少可以猜到一點。最近朝廷中争議的焦點,無非就是要不要對昭明開戰的問題。不僅皇上焦慮,華年也不得安眠。

果不其然,烏蘭宜聽了華年的話後長嘆一聲,毫無防備地和盤托出:「朕剛剛登基,自以為與四周鄰國相安無事,但是丞相卻把形勢描述得兇險無比,仿佛每個國家都想欺負朕年輕無力,起兵攻打北燕。丞相說要想樹立國威,威懾鄰國,就必須先發制人,用一場漂亮的勝仗來彰顯國力,令敵國不敢再貿然進犯,如此才能長治久安。但是太後卻認為新帝登基,不應窮兵黩武,況且北燕已經十年沒有戰事,正是興興向榮發展之時,應該休養生息,不可輕率起兵……」

烏蘭宜把憋了一肚子的話全都滔滔不絕地講了出來,華年用心聽着,一直沒有出聲。

忽然,烏蘭宜猛地拍了一下額頭,扭頭對華年抱歉地說:「糟了,朕差點忘了你的身份。」

華年輕輕搖頭道:「皇上不必在乎華年,其實從皇上的話中華年可以聽出,皇上沒有心思發動戰争,只不過被丞相逼得很心煩罷了。」

「華年,朕向你保證,一定不會出兵昭明。」剛才還睡眼惺忪、一臉疲憊的烏蘭宜,突然變得精神抖擻,語氣也加重了幾分。

華年笑着謝過皇上,但是卻并未因此而感激涕零、激動失常。因為烏蘭靜告訴過他,這件事并非皇上可以做主。略作停頓之後,華年非常大膽地說出一句話:「皇上,如果您真的不想對昭明動武,倒是有一個辦法可以堵住丞相的嘴……」

這幾天她一直思索着這件事,能遇到皇上似乎是天意安排,她忍不住想要說出自己想出的解決之策。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我不想把華年寫得太聰明,只想寫成一個戰戰兢兢的小白兔(咦?!)但貌似不聰明點只靠臉蛋漂亮沒什麽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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