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針鋒相對

太後的話把華年吓得半死,但是蘭妃卻一臉淡定。她默默地瞥了一眼被加了毒藥的茶杯,冷漠高傲的視線随後又向上移到太後的臉上。華年怯怯地偷看着兩人的神情,竟發現蘭妃沒有一絲紊亂,鎮定驕矜的氣場甚至壓過了隐忍憤怒的太後。

兩人就這樣對視了一會兒,就在華年感到快要窒息的時候,忽然聽見蘭妃的話從頭頂傳來:「原來太後是懷疑我。」

太後也不掩飾,冷笑一聲說:「如果冤枉了你,哀家自然給你賠罪。」

華年埋頭聽着兩人針鋒相對的言語,緊張得全身血液仿佛都彙聚到胸膛,被撐得發痛的心髒沉悶地跳動着,每一次撞擊胸腔的力量都令華年感到一陣劇痛。在這樣的形勢之下,太後已經把蘭妃所有的退路封死,蘭妃還能有什麽借口不喝那杯茶?如果不喝,等于承認計劃投毒;如果喝了,那就只會一命嗚呼。

在殺父仇人之女和把自己逼入絕境的女人面前,看到她們互不相讓、恨不得置對方于死地的樣子,華年心中竟沒有一絲複仇的快感。她覺得這一切既荒唐可笑,又殘酷狠毒。小時候華年做夢都想報仇,但是長大以後才發現,就算自己什麽都不坐,這群人遲早有一天也會死于自相殘殺。

「如果妹妹不敢喝,那就老實交代為什麽要對哀家下次毒手。」終究是太後起了一點仁心,沒有把蘭妃逼上死路,而賜給她一個認罪的機會。

正在華年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忽然看到蘭妃雙手捧起茶杯,放到唇邊。她的動作快得就像風掃落葉一樣,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茶杯就已經傾斜了。

華年吓得「啊」的輕叫一聲,擡起煞白的臉孔恐懼地盯着蘭妃。坐在蘭妃身旁的太後也吓得臉色灰白,一手扶在方桌上微微把身體向前探出。

然而不等兩人上前阻止,蘭妃就已經「咕咕」幾下把所有茶水一飲而盡。然後「啪」的一聲把茶杯放回方桌上,力量大得幾乎可以把茶杯摔碎。

「現在太後滿意了麽?」蘭妃冷笑一聲,霍然起身,「妹妹告辭了。」

說罷不等太後做出任何反應,蘭妃直接已帶着彩兒離去。剩下華年、冬梅和太後一臉愕然,好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蘭妃居然把那杯毒茶喝下去了?到底是她不怕死,還是那包粉末根本就不是毒藥?一時間華年腦海中亂作一團,各種猜測紛亂糾纏,理不出頭緒。

太後氣得渾身發抖,「啪」的一下重重拍了一下方桌。

這時太後的心腹宮女走上前去,想要安慰太後,但是剛一張嘴就被太後一聲叱喝吓退。

「出去,你們全都出去!」太後猛地一揮衣袖,方桌上的茶具全都被掃飛,「啪啪」地摔到地上,裂成粉末。

碎片和茶水濺到華年身上,吓得華年猛地縮成一團。

這時一直默然不語的冬梅突然開口:「太後,奴婢真的親眼看到華年把那個紙包鬼鬼祟祟地藏在枕頭下面……」她說得懇切可憐、無辜至極。她生害怕太後遷怒于自己,所以立刻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華年頭上。

太後聽了她的話後立刻狠狠地瞪了華年一眼。

華年自知有錯,不敢為自己辯解,帶着聽天由命的心情任憑太後處置。

太後掃翻了茶具之後心情略微平靜下來,深吸一口氣發出一聲既怨恨又無奈的嘆息,瞪着華年說:「長樂宮一向與幽蘭軒沒有任何往來,你剛入長樂宮不久可能不知道這個規矩。為了讓你牢牢記住今天的教訓,你就去黑屋好生思過吧。」說罷揮揮手,把華年趕了出去。

所謂黑屋就是長樂宮私設的一個囚室。由于宮中禁止使用私刑,所以黑屋中沒有任何刑具,就只是一個暗無天日、灰塵撲鼻的房間而已。

同樣的囚室幽蘭軒也有,當初華年因為去尚寧軒尋找線索而落入蘭妃手中的時候,也曾被關在這樣一個黑漆漆的房間中。這已是宮中大家都默認的各宮娘娘處罰下人的手段。

長樂宮的黑屋與華年住的四人房一樣大,但是裏面沒有擺放任何雜物,所以顯得空曠得可怕。華年被推進黑屋後,默默地走到角落裏抱膝而坐。這裏沒有床榻也沒有被子,冬季的夜晚氣溫驟降,凍得華年緊緊地抱住自己。

即便閉上眼睛,但是從窗戶縫隙中吹進來的冷風卻凍得華年睡不着覺。這時華年才驀然明白,這個房間之所以空蕩蕩的原因就是為了讓下人在冷風中無處躲避,時刻保持清醒來反省過錯。

華年盯着月光下窗格子落在地上的陰影,心中滿是後悔和迷茫。原本她還把太後當成令昭明免于再次遭戰火荼毒的恩人,安慰自己伺候太後也是一種報恩,沒想到太後卻是十年前自己殺父仇人的女兒。

雖然華年無法像蘭妃那樣惡狠狠地說「父債子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是一想到十年前那個把自己從米缸中拎出來的可怕男子,華年依舊忍不住瑟瑟發抖。

那個男人已經死了,在毀滅了華年的一切後安然過世,沒有受到任何懲罰。只要一想到這一點,華年心底某個角落就會感到深切的不甘。為什麽惡人已經往生,自己卻要活着忍受痛苦和折磨?

但是就算殺了太後又能挽回什麽呢?太後是烏蘭宜的母親,華年想到烏蘭宜對自己的關懷,無論如何都不忍心令烏蘭宜也遭受與自己同樣的喪母之痛。說到底,自己到底為什麽要和這群北燕的皇室糾纏不清呢?

如果五年前沒有遇到烏蘭靜,沒有容許他闖入自己孤獨的生活,而是冷漠地把他趕走,也許現在就不會如此痛苦了吧?至少不會為了他那天的話而心痛萬分,也不會對太後心存仁念……

想得越深反而越迷茫,華年在黑暗之中發出一聲微弱的嘆息,自暴自棄地想着如果當初沒有被帶到北燕,而是死在母親的身旁,也許反而是一種幸福。

失去了報仇的信念也失去了所愛的人,華年突然迷失了自己。

就在這時,華年突然聽到什麽地方傳來「篤篤」的聲音。意識混混沌沌的她驀然提起精神,扭頭向四周看了一圈。最後竟發現窗戶上映着一個淡淡的人影,那奇妙的響聲就是人影敲窗戶發出來的。

「華年。」不僅是響聲,而且還傳來一聲低喚。

華年頓時驚訝得抖了一下。哪怕那聲音低沉微弱,她依然聽出是烏蘭宜的聲音

。華年急忙向烏蘭宜所在的窗口走去,但是被凍得僵硬的雙腿使不上任何力氣,最後只能順着牆角跪着爬過去。

「皇上,你怎麽來了?」華年靠在窗口急促地問。

黑屋中所有窗戶都上過鎖,華年根本打不開,只能隔着窗戶與烏蘭宜說話。烏蘭宜聽到華年的聲音後頓時興奮起來,忙說:「華年,你不要害怕,我給你送吃的來了。」話音剛落,一個小小的刀尖就從窗縫中伸了進來,在窗栓上又撥又挑,發出「嚓嚓」的輕響。

華年立刻看出烏蘭宜想用這把刀把窗戶撬開的意圖。「皇上,你不用白費力氣了,就算把窗栓撬開,窗戶上還上着鎖呢。」

「什麽?」烏蘭宜大吃一驚,忙說,「華年你等等,朕再去找找撬鎖的工具。」說着就要掉頭離開。

華年急忙喊了一聲:「皇上!」聽見烏蘭宜停下腳步後才接着說:「華年自知有罪在身,應該在這裏反省。如果被人發現窗戶被人撬過,只怕還會被重重懲罰。華年雖然感謝皇上的關心,但還是鬥膽想請皇上不要再打攪華年思過了。」

華年的話令烏蘭宜沉默了片刻。過來一會兒,烏蘭宜才說:「朕聽說這裏又冷又髒,你晚上又沒吃東西,所以帶了一些食物來。」

「謝謝皇上。」華年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烏蘭宜如此關心自己,但是自己竟然在蘭妃的蠱惑下,差點動了毒害他母親的念頭。越是這麽想,華年就越感到自己應該被活活餓死算了。

被華年勸阻後,烏蘭宜不再撬窗,而是關切地問道:「華年,你沒事去幽蘭軒幹什麽?你不知道母後最讨厭她宮裏的人與蘭妃有來往麽?」

華年沒有應聲。其實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沒能拒絕彩兒。

十年前的仇恨依舊是華年最大的弱點,蘭妃正是抓住了這個弱點才能牽着她的鼻子走。

這時窗外又傳來烏蘭宜的抱怨:「也不知道蘭妃到底在搞什麽鬼,明知道母後派人盯着她的幽蘭軒,還明目張膽地讓人把你帶進去,就像故意讓母後教訓你似的……」

烏蘭宜的話令華年驀然呆了一下。是啊,連烏蘭宜都覺得奇怪,其實華年也隐約感到很多事情都不對勁,透着一股莫名的古怪。

蘭妃到底想幹什麽?那紙包中究竟是不是毒藥?她是不是想要毒害太後?既然明知道會被發現,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回憶起蘭妃在太後面前那不同尋常的鎮定,華年的心中越發不安。現在似乎只是一個開始,這件事的背後還隐藏着什麽更深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嗯,我已經開始構思下一個故事了,應該是暖冬和金絲燕吧,感覺會比較歡樂,因為金絲燕是比較歡樂的人哈,囧~忽然發現《公主》那篇就是拆CP的,所有CP在《公主》中都死的死、散的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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