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十九

我很想愛他

十九

到了晚上十分，蘇玫的畢業晚宴才開始。

顧淮邀請她和她的同學一起去自己所住的酒店用餐，一行人浩浩蕩蕩十幾個，會玩，又會吃，又都是年輕人，氣氛十分活躍。

蘇銳坐在其中，挑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并沒有在餐桌的中心位置。

那裏留給了蘇玫和顧淮。他們看起來如此登對，理應得到所有人的目光。

不少人應該開出來顧淮出手闊綽，背景不凡，他坐在蘇玫身邊，穿着得體，在流光的映照下，活像是海報裏走出來的人。

蘇玫也換了一身裙子，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漂亮紗裙，穿在蘇玫身上，襯得她的氣質高貴又清新，蘇銳猜測，那應該是顧淮送給妹妹的畢業禮物。

相比起自己來，蘇銳除了能買一張機票趕來參加蘇玫的畢業典禮，其餘的，他也沒有能力能夠提供。

晚宴始終都在愉悅的氣氛中進行。

餐廳布置的美輪美奂，每個人都盛裝出席，到這裏來就像是走進了電影裏面的布景，周圍俊男靓女環繞，讓蘇銳有種不真切的感覺。

讓他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遇錯了人，才會有這種恍惚之感。

蘇銳揣測到底顧淮對蘇玫是什麽感情，如果沒有非同一般的感情，那麽又何必對蘇玫這麽好？

但是如果真的沒有，蘇玫卻因此誤會，喜歡上了顧淮，想要跟他結婚，蘇銳之前不說什麽，在這種問題上，他是不會讓蘇玫嫁給一個對待感情并不負責的男人的。

即使這個男人是顧淮。

不過卻是一碼歸一碼。

他和顧淮已經成為了過去雲煙，顧淮倘若要和蘇玫開始，那蘇銳必須确定他已經完全是一個嶄新的人那才可以。

蘇銳胡亂吃了一些東西，沒有人在乎他胃口好不好，他不是今晚主角，沒人關注他也正好讓他覺得輕松。

他從一旁的小門溜到花園裏去給蘇女士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這邊一切都很好，蘇玫和自己也都很好，然後就挂了電話，享受着臉上吹拂的夜風，并不打算這時候回去。

今天一天都是蘇玫的好日子，她很興奮激動，這很正常。

此刻的她正盡情享受着青春的歡愉和人生還未開始的成功，蘇銳不知道今天晚上會鬧成什麽樣子，只是聽着屋子裏面傳出來的一陣陣是不是爆發的歡笑聲，光是聽着，就能想象這群初生牛犢的幸福快樂之感。

生命多麽平等，對待每一個人都給他最好的時光，最多的幸福和快樂。

但是生命又是多麽公平，時機一到，就會奪取所有人的快樂，幸福，歡愉，錢，性，愛，恨，甚至還有健康。

蘇銳看着蘇玫今天的狂歡，仿佛就能一眼望見昨日時光裏的那個自己。

當年畢業的他，又何曾沒有這般快活肆意過。

只是如今想起這些已經有些遙遠了。

想起來的過去，也覺得是很久遠以前的事。

太平凡回望過去并非是好事，它會讓你累，讓你流連忘返，不敢前進，最終只會在空無一物的記憶力把自己的一生都熬盡，什麽都剩不下。

所以被生活追趕，還是有好處的。至少不需要想太多。

日子一日一日重複過，已經沒有太多新鮮感，也習慣了這種單調的重複。

蘇銳正進入人生的另外一個階段。

而蘇玫的人生還未開始。

蘇銳吹着塞納河邊的河風，時間剛過了九點，他就困意來襲。相比起妹妹的情緒激昂，蘇銳有些無奈地笑。

他準備先回酒店了，有什麽事睡一覺再說。

他沿着河水的方向一邊走，一邊發了一條短信給蘇玫的手機，簡言道，“我先回酒店了，恭喜你順利畢業：）好好玩，記得明天的飛機回家，晚安。”

蘇玫那裏太吵，蘇銳本來也沒有期待過她會回複，卻沒有想到信息剛發出去，就收到了回複，對方說，“你在哪？我來找你。”

蘇銳猛然停下腳步，站在街角轉角處的一盞路燈下，他擡頭就看見了街對面的顧淮。

顧淮從蘇銳離開就也跟着他離開了酒店，蘇銳沉靜在自己的世界裏，并未發現身後的顧淮。

顧淮從對面走過來，晃了晃手裏的手機說，“蘇玫把手機給我了，走，你去哪裏，我送你。”

蘇銳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顧淮，心裏充盈着些許感動，又有一些淡然的複雜。

他沒有拒絕顧淮，兩個人就這麽沉默不語地順着夜晚的塞納河向下走去。

顧淮漸漸對他談起一些自己近一年來的經歷，“去過了很多次非洲，覺得那裏的大草原真美，尤其是成群的動物遷徙的場景，讓人幾乎可以忘記了自己的渺小....後來又因為工作被派來了歐洲，歐洲人的那種氣定神閑還有他們對待生活的認真，确實是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

蘇銳聽着，并沒急着沒回答。他走上了一座橋，站在橋頭的地方，看着顧淮。

顧淮的眼神依舊灼熱，神采也依然迷人，不過蘇銳心裏卻很确定，自己和顧淮，兩個人是不可能的了。

他站在稍微比顧淮高處一點的地方，這樣可以讓他身處高位。

他說，“顧淮，就到這裏吧。”

顧淮還沒有說完，蘇銳就叫他打住了。

他問，“什麽意思？”

蘇銳說，“就到這裏吧，無論是我們之間，還是別的。就到這裏，這樣對誰都最好。”

顧淮因為蘇銳的話而神色黯然。

他之前能見到蘇銳而高興起來的心漸漸落回到原地去。

落到人世間，落到灰塵裏，落到蘇銳再也不要看見的地方。

顧淮沉默不語，他高大的影子落在蘇銳面前，顯得黯淡無光。

過了很久，顧淮才問蘇銳，“為什麽，為什麽不給我一個機會，只要給我一個機會，也許我們就能....”

顧淮的眼睛裏帶着揉碎了的痛，看向蘇銳，那種感情，就像是要把蘇銳逼向一個懸崖。

蘇銳并非不為所動。只是他明白這時候的自己只要退一步，那麽就會把兩個人的人生都毀了。

他凝視着顧淮，也凝視着他帶給自己的深淵，想了一陣，才把自己內心近一年的真實想法說出口。

“比起難以接受你對我的感情，我覺得更多的是自己無法接受同志這個身份。我想過了顧淮，如果你不是同性戀，或者是同性戀的人又是別的朋友，那麽我就可以知道真相之後接受下來繼續和他們做朋友了嗎？不，顧淮，比起你是同性戀，又或者誰是這一點來，我更在乎的是同性戀這件事，你懂嗎？

“在我沒有知道你是同志之前，我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但是直到有一天我知道你是了，我才清楚自己面對的是什麽。如果在這之前你問我，我或許還會說自己會接受，這只是一種性向，或者私人的事，跟我又有什麽關系。不過事實卻不是能讓人假設的。它就在那，那麽發生了，我想要熟視無睹，也無法做到。也是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同志對我意味着什麽。

“是，我不了解這群人，我也不懂這到底意味着什麽，但是我總需要了解我自己啊。對我而言，我從未把你當成一個同志看待過，你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朋友，也永遠都會是。不過，我卻無法回應你的感情了。面對這樣的感情，讓我困擾和難過。顧淮，我不夠愛你，或許是不夠以愛情的方式愛你，但是我試過，我做不到，我只能做你普通的朋友而已。所以我想最好的方式就是讓我們都在這裏停下來，這樣，才是對彼此都是最好的。”

蘇銳的話讓顧淮沉默。蘇銳知道自己的這些想法算是把兩個人的關系都推到極限了。

如果顧淮不接受的話，那麽兩個人的關系就徹底破裂了。

但是重來一次的話，好像也只有這樣處理，才是最溫和的方式。

顧淮要的東西，蘇銳給不了。不僅給不了，反而還形成了一堵牆，把兩個人束縛在一個奇怪的圈子裏。

顧淮這一年來一直都等着蘇銳，就算是等不到蘇銳的拒絕，但是他心裏抱着希望，總想着蘇銳是可以接受，可以接受自己的一切。

蘇銳沒有想明白前，也确實不明白自己的恐懼和害怕到底來自哪裏。

而蘇銳能給的東西，卻不是顧淮想要的。

如此拉扯着兩個人，讓兩個人之間的關系變了形。

久了，蘇銳想清楚了，應當告訴顧淮一切，坦白才是唯一的辦法。

只是這個過程讓人非常難過和難堪，難免不會不傷人心，蘇銳硬着心腸說出一切，自己有多狼狽已經顧不上，只盼望話說明白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不願意再被這個問題所束縛。

這份錯愛把他和顧淮都弄得精疲力竭。

蘇玫這時從晚宴上趕了過來，因為進行到一半沒有看見顧淮，又找不到哥哥，她向餐廳服務員問了，才知道他們兩個中途離開了。

此時她還穿着晚會上的長裙，踩着十厘米的水晶高跟鞋，站在橋上的位置，不曾料想過會聽到這樣一番對話。

顧淮慢慢擡起頭來，終于注意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蘇玫。他的目光漸漸從對蘇銳的恨和痛，轉為了憂郁和難受，最終他沒說什麽，低轉了頭。

蘇銳似乎感受到了什麽，也順着他的目光看過來，然後就看到了站在橋上早已呆掉的蘇玫。

蘇銳朝着蘇玫的方向走去，走到蘇玫面前，說，“你來了，我先回去了，明天見。”

蘇玫并未在乎哥哥的離開，此時此刻，她更在乎的人是顧淮。

而不明白的是，事情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一直以來以為顧哥哥喜歡自己，所以才如此這般照顧自己，沒想到，卻不是自己想的這樣的。

蘇玫問，“為什麽，顧哥哥？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

顧淮傷心地扯了扯嘴，想要對蘇玫笑一笑，不過卻連這一點也無法正常做到。

他低着頭道歉，說，“對不起，蘇玫，都是我的錯。”

蘇玫好像還不相信，說，“我一直都喜歡你，你是知道的，我也以為你....”

顧淮打斷了她，說，“蘇玫，我知道，我沒有來得及告訴你，讓你誤會了，是我的錯。我喜歡的人是蘇銳，你哥哥，他拒絕了我，你都知道了。”

蘇玫當下有一種被人扔到天上輪了一圈的錯覺。

只是一頓飯的時間，不知道為什麽才一頓飯的時間一切就都變了。

她愣愣地站在橋上，顧淮拖着滿身的傷心，走過她的身邊時，對她說，“對不起。”

蘇玫卻不肯放棄，瞬間心中湧起的害怕，害怕自己就從此失去了顧淮。

她伸手拉住顧淮的手肘，眼裏充滿着淚水說，“不，我不讓你走，我說過想要和你結婚，你是不是同性戀我不在乎，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顧淮聽到這樣激烈的告白，雖力不從心，卻仍然笑了笑，然後把手肘從蘇玫手裏抽了出來。

他說，“蘇玫，你是個好女孩，你現在還不懂自己在說什麽，等有一天你明白了結婚的意義，你再拿出來說，我希望你到時遇到一個對的人。”

“祝福你，”說完，顧淮低頭在蘇玫頭頂親吻了一下，就像是所有父輩對小輩的疼愛和關懷一樣。

他的離去，讓蘇玫像是丢掉了世界上最重要的寶物一樣，站在塞納河上哭泣不已。

顧淮聽到收音機裏飄來一首歌，蘇格蘭風笛的前奏，帶着宛如下雨天的清新和青草地氣息，随風而來。

歌詞裏面唱，“天空下起雨了，他撐着傘在你身邊陪着，可是我不快樂，因為看見他臉上的笑是很勉強的。我很想愛他，但是眼睛在說謊，隐瞞比較容易吧，免得感情變得複雜。我很想愛他，但是理智在吵架，退出可以解圍嗎，誰能給我一個好的回答。”

顧淮很想愛一個人，卻不能愛他。

蘇銳很想愛一個人，但是卻做不到。

這就是故事的結局。

作者有話要說： 可能有錯別字和語句不通的地方，歡迎指正。謝謝~下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