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定計

楚瑄瑤自幼喜讀兵書,聽說幼年之時多得祖父誇贊,曾道:若瑄瑤為男子,若願入朝為武将,定能帶兵拿回源河三省!

聽聞楚家老家主,當年亦是一員大将,只因後來被皇帝派到瀾河南岸邊上任擔任文職,劉皇後起兵之後,因楚家手中無兵權,又不知道到底哪邊說得是真,才只得随着劉皇後一系東來西去的,再沒帶兵出征過。

小姐既然如此說了,怕是真有法子能叫昭國打進恒國,滅了那女帝!

望梅咬着嘴唇,眼中含淚,一下子跪倒在地,聲帶哽咽:“小姐,奴婢是楚家家生子,這身家性命皆是小姐的,便是為了小姐去死,也是應該之事!楚家上下的性命本就是小姐一己之身換回來的!奴婢不懂軍國大事,卻只知道她們欺人太甚!小姐要做罪人,奴婢雖無能,卻也願陪着小姐!”

那裏湘月也哭了出來,跪到望梅身邊拿手抹着眼睛:“奴婢只知道,本來幾回都要沒性命的,都是小姐帶着才又活到了現下,別人愛罵就罵去吧!奴婢知道小姐是好的,願陪着小姐上刀山下火海!”

輕嘆了一聲,眼中帶着幾分悲憐,悠悠衆口,有時卻比那殺人的鋼刀還要厲害,便是昭國皇帝那裏不向外提及自己的出身,若是一旦被人識出,怕自己也躲不過個禍國殃民的名聲。她不在意這些,心裏卻總不願意叫楚氏名頭蒙羞。

——*——*——

瀾河南岸,三軍對峙。瀾河、源河交會處,東北,正是昭國駐軍,向南,就是占着源河三省的安朔國。往西,就是憑借兩河之險偏安一隅的恒國大軍。

從瀾河下來,再上了馬車,不過半日的路程,便入了駐紮于平陽的守軍之中。平陽這處,地處昭國軍隊所占城池的正當中,正是四處調度軍隊的中心地帶,正掐死着北上的要道,一旦開戰,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身上早換好了男子衣衫,待入了城中稍作歇息,便得着皇上的消息,到禦前侍候。

垂首站立于一邊,耳聽着駐守将軍向皇上禀報軍情要事,待皇上問罷要緊之事,便先遣散他們退下。

屋中一個平臺,上面放的便是做出的沙盤,兩河、三軍,皆在上面标注分明,皇帝負手起身,素來帶着的那淡淡笑意,此時皆隐了下去,走到沙盤邊上,向恒國那處瞧去。

“這兩月,安朔兵士調度頻繁,恒國卻因所處之地難以細致查探,無法得知其行動。”

擡眼在沙盤上面掃了兩眼,楚瑄瑤上前半步,擡手指了指源河南處:“妾雖未曾到過這處,在家時卻常聽人道,有與安朔做生意的人,只從南下去,在源河一處名為望口的地方擺渡過河,那處水勢最為平穩,兩國商人時常從此往來。”

擡手在那沙盤邊的木邊兒上輕點了幾下:“若恒國真個有心與我大昭開戰,必要同安朔、大尤聯絡,西面這處,有大尤國人入國,正加上恒國本身的兵力,便能從此到安朔國中……”說罷,擡眼向楚瑄瑤瞧去,“後方?”

楚瑄瑤點了點頭:“在源河河口與我軍叫陣,作勢欲在此大開城門決一死戰,再叫大軍暗中從安朔那處進繞到尾處,繞過平樂、平安二城,趁平陽守備空洞,奪取平陽此城!再從後包抄,指不定便能一舉拿下瀾河以南。”

皇上微微點頭,看向源河那處,道:“你早先說的可暗襲的所在是何處?”

楚瑄瑤點到源東城(安朔所占源河三省中比鄰恒、昭的那處城池)西面的地方,道:“便是此處,此處乃是安朔的出水口,正對着恒國的樂安。”說罷,頓了頓,眼中帶了一絲堅定,沉聲道,“若他們真欲從後包抄,倒是個好機會……”

“說。”皇上擡了擡胳膊,寬大的袖子向上抿了一抿,轉頭似笑非笑的瞧着她。

楚瑄瑤微微點頭:“可把兵力分出三處,兩支分別派到平樂、平安二城,待平陽烽火一起,便能立時迎擊。”

皇上微微颔首,這三城本就互為犄角,相互接應也是最快的。

“他們是打着大軍向東支應,這三城守備便會松懈的主意,想要出其不備攻下此處。皇上想必此前已知其意,定會暗中增兵于此。”聽她說罷,皇上不置可否,只瞧向她,等她接着再講,楚瑄瑤頓了頓,轉頭看向沙盤上面,把上面三軍部署令旗取下,分作三團,兩團分另放入平樂平安二城,一團放到比鄰樂安的德沖,“第三路在此,待兩國交戰之時,便于此與樂安對峙,牽制恒國、安朔源東城的兵力。”

回手,又指向平陽那處,道:“這裏,若皇上舍得,可棄為空城!只留一只千人隊伍,死守此城,叫來人攻不進,等平樂平安二城馳援!”

斜靠在院中涼亭,楚瑄瑤擡頭看着天上那輪彎月,微微出神。棄一城防守,牽制敵軍,再等來軍馳援。若一個守不住,被敵軍攻入,等馳援軍隊到來,這城,便成了人家的。破城,遠比防守困難許多,這是一招險招,自己打的是敵軍不知城中深淺,欲以穩妥的法子取勝,等他們回過神來了,平樂平安兩處的兵馬也已經到了。

可這法子太險,雖若是能成了,損失卻是最少的。那平樂平安兩軍都在平陽以東,敵軍若是見他們過來,必要往西逃,到時,西面攻打樂安的軍隊再一掉頭,必能剿滅大半!待他們逃無可逃之時,定會逃進源東城,此時再叫暗中伏在源東城外的暗哨潛進去,趁亂打開城門,源東定能拿下。

自己是集全力而施一招,可這樣一來,怕只怕平陽駐守之人抗不住。

“只是不知到底有多少兵馬,若是足夠,平陽中也可多留兵馬,屆時一并殺出。”眼中亮了幾亮,拳頭也不禁攥了起來,若兵馬足夠,如此倒是更為穩妥,在平陽外面就能殲敵大半,只是這源河南的幾城加在一處,估摸不過十萬駐兵,現下要打仗了,要是能調度到二十萬,此計倒能萬無一失。

“皇上,這是剛沏好的花茶,正是當地的新鮮得來茶呢,您且嘗嘗。”小誠子本姓孫,皇上身邊兒的太監多按姓氏叫,可他卻偏姓了孫……再叫出來可就不大好聽了,便只單叫了他的名字。

皇帝擡手取了,放到鼻下輕嗅了下,面上帶出一絲淡笑:“茉莉的?”

小誠子笑着點頭:“知道您最喜茉莉的,下頭進了,奴才便自做主張的先沏了一壺過來。”

輕點了點頭,擡眼,朝西面窗子掃了過去。

小誠子順着皇上眼神亦向西窗瞧去,低聲道:“楚貴人回去後,聽說就在亭子裏面站着,說是發了愣,站了好半晌呢。”

皇上輕笑了笑:“她倒好發呆。”

“可不是麽?聽說得了皇上的書會發呆、跟皇上說罷了話兒也會發呆、得了皇上的賞賜也會發呆……”

“少胡嚼。”順手拿起桌子上面的扇子,在他頭上敲了一下,這才端着茶杯站了起來,緩緩走到窗前。從這裏,倒是瞧不見西廂那處院子,只能看見窗子外面長得正濃密的花草樹木。

“聽說……”知道皇上心裏沒生氣,小誠子大起了膽子,“聽說楚貴人這幾日有了空閑便打起了絡子,那大小……倒是正合皇上長帶的那塊兒……”

皇上唇角挑着一絲淡笑,擡手把那茶吃了半盞,那絡子是他問她要的,只這話……哪能同小誠子說?這兩日聽說她又是只睡了幾個時辰,不找點子事兒叫她做,就怕她的呆勁兒犯上來,再不知珍惜自己的身子。

此回南下,自己帶着她,一來是覺得她的法子可行,二來也是因為除了自己,怕是叫她給哪個做軍師都不大合适。她那呆意一犯上來,別人總不能等她徹底想好了再定奪吧?且也不便叫她與男子單獨相處。倒是自己,一可斷事,二也能找些個事情叫她分分神兒,別真為了個打仗,再把自己給搭進去才是。

“唉,皇上再過了十月份的生日可就足二十歲了,這宮裏,也該熱鬧熱鬧了……”

聽他在那裏裝模作樣的嘆氣,皇上一轉身,把吃了一半的茶杯塞到他手中:“有嚼舌頭的功夫,不如去給朕洗洗杯子。”

“是。”小誠子忙一彎腰,拿着杯子褪了下去。

“二十……”把扇子把玩在手中輕晃了晃,再瞧了一眼西窗那裏,這才淡淡一笑,施施然走回書桌前面。

次日一早,皇上這裏調兵遣将,雖說是調兵,卻只叫正副幾個将軍将領進來,等吩咐罷了,再叫他們下去安排,外面似是無人知曉皇上竟已南下了,還當他正在西山那裏打獵游玩賞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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