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立後

這裏楚瑄瑤不過朝春燕打聽兩句,好回頭能對得上號。外頭湘月歪頭站在院子中,不知正想着什麽。

皇上今日朝會,帶的是小誠子并孫公公幾個,小許子留在後頭照看,見湘月在院子裏頭發呆,心下納悶,上前笑道:“這不是湘月姐姐?賞秋景呢?”

湘月那正出着神,猛聽人跟自己說話,倒唬了一跳,轉身一看,見是小許子,才這拍了拍胸口:“要看景就去後頭了,哪個站在這裏看?”

“那你是……”

“等你啊!”湘月說得理直氣壯,左右瞧了瞧,見幾個院中粗使的宮女小太監都沒瞧着自己,趁他還愣神時,硬拉他往邊兒上走了幾步,低聲道,“昨兒我沒跟着,聽說有個什麽郡主的入宮找我家主子示威來了?”

小許子一愣,瞪大了眼睛張了張嘴:“可別亂說!那位是和悅郡主!”

“我知道是郡主!”湘月跺了躲腳,皺着眉頭問道,“不管是哪個,這回皇上大婚到底要娶哪個?”

小許子又是一愣,一擡手,捂住了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站在那裏身上打着哆嗦,笑得氣兒都不穩了。

“你笑什麽?別真是那個郡主吧?!”湘月兩眼圓瞪。自進了宮,什麽都是兩眼一摸黑,自己誰也不識得,自不能如在家裏似的想知道什麽就叫人去打聽。好不容易出了一回宮,倒是跟小許子小誠子她們混熟了。

小誠子說話滑不溜手的,處事圓滑,湘月同他說過話後只一轉頭,就想起自己問的他不但沒答,早就不知道叫他把話頭兒扯到哪裏去了。只問過他兩回話,就覺得的同他說話累的慌,倒是這小許子,還是能說上幾句的。

這會兒見他還笑,氣得只想拿手去掐他,好在想起這不是在家中,沒敢動手。

見她兩手掐腰,兩眼瞪得渾圓,小許子忙喘了幾口氣,板着張臉孔,老實話:“這事兒吧……我也不知道啊。”

“啊?”湘月兩眼又圓了二分,就差拿手指着他的鼻子了,“你成日家跟在皇上身邊,能連這事都不知道?”

小許子眨眨眼:“這事皇上不說,我們做奴才的怎麽知道?”

“可……可……可這個,不是要、要通報下去的嗎?!”皇上這是大婚,又不是納個妃嫔,自是要上上下下的全都通報了,等大婚那日命婦朝臣還要觐見的。可這會兒宮裏沒半絲動靜不說,難道外頭還不能不知道?!

“這個……”小許子擡手搔了搔臉頰,幹笑了一聲,“這是真真不知道啊,萬歲這事是早些年柳太後定下的,前面後頭都做不得主,只聽皇上自己的意思……”再一個,就算他們猜出來了,皇上這裏擺明了先不想告訴她們,自己又哪能多嘴?

“愛說不說!”湘月“哼”了一聲,氣乎乎的轉頭走了。

小許子站在原地苦笑着搖了搖頭,這事兒真不怨他啊,本是皇上叫去預備,說是要大婚,自打有了當所柳太後那一回,下頭大臣們連問都不敢問一聲兒,只等着到時老實觐見也就是了,他不過一個近身小太監,哪裏知道這許多?

湘月氣乎乎的進了門兒,望梅擡眼掃了她一眼,又向楚瑄瑤處瞧去,見她并沒瞧見,這才朝外頭走了兩步,拉着湘月到了門邊兒低聲問道:“你這又是怎的了?”

“還不是那個小許子!”湘月沖門口處瞪了一眼,跺了跺腳。

“那是許公公,小許子三字只有皇上叫得,連咱們主子都要尊一聲公公呢!”說着,就又嘆了口氣,“你說說你,你這模樣,可叫我怎麽能安心離開?”

擡眼委屈的看了望梅一眼,湘月拉了拉她的袖子:“是我不好行不行?我本是想找小……許公公問問看,也好知道将來的皇後娘娘是哪位?好不好相與的。可誰知道,他倒是嘴緊!”

無奈看了湘月一眼,望梅心裏也是納悶,按理說,皇後是哪位不應早就知道了?怎麽自己幾人四處打聽竟還打聽不到?既是要母儀天下的,那必是位名門淑女才是,如今這事處處透着古怪,也難怪湘月會上心。

“既問不到,便不是咱們能打聽的事情,咱們主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來了尊佛,也是能應對的,只管安心做你的事吧。”事說得輕巧,望梅心中也是不安。若是這會兒自己已嫁出去了還能幫着自家主子暗中打聽一下消息送進宮來,可自己怎麽也得等皇上大婚之後才能出去……

本是為楚瑄瑤擔心,這一想到自己這裏,望梅又不禁想到那日落水的事兒,臉上不自在的紅了起來。

過了九月天,外面一日寒似一日,眼見着十月在際,上上下下都為了皇上的壽誕忙碌了起來,一并忙着的,還是皇上的大婚。

後頭芳儀殿早幾日就收拾停當,這會兒裏裏外外煥然一新。前面紫宸殿中也是如此,将夏日的擺設都收了起來,換過秋冬日要用的。楚瑄瑤同皇上使喚的卧房裏也放上了炭盆,任外頭風吹得再緊,裏面也是暖和如初。

楚瑄瑤每日只在紫宸殿裏,除非是皇上叫着她,不然連後頭的禦花園都沒獨自去過一回。在皇上處當差多年的方公公都忍不住詫異——在宮裏多少年了,就是當年被先皇盛寵的容妃那會兒,後宮裏其它不得寵的女子有事沒事時也會轉轉後面的禦花園散心啊,她就真能……坐得住?

把手裏的百壽圖繡罷,楚瑄瑤才松了口氣。靠到身後的軟枕上,遠遠的再細瞧了瞧,這才點頭道:“一會兒叫人送下去,鑲好。”

春燕剛點了頭,就聽外面有動靜——皇上回來了。

楚瑄瑤忙起身下地,出門去迎,皇上回的到快,沒等她到外間就已經進來了。

進門後卸着身上的鬥篷,正看見支在一旁的繡架,朝那邊走了幾步,看見上面的花紋,轉頭朝楚瑄瑤看去:“不是叫你不必做這些了?”

“妾閑着也是閑着,皇上二十及冠,哪能不表表心意?”楚瑄瑤上前接過他身上的鬥篷,遞給一邊立着的望梅。

“年年做這些,回頭就該煩焖了,倒不如莫要開這先例。”雖如此說,又朝那繡架處走了幾步,彎腰細瞧着上面的針腳,微微點頭,“果是南恒過來的女兒,真真好繡工。”

“皇上謬贊了。”

叫人把繡架收拾下去,二人到床前坐下。這數日前朝事多,皇上往往一忙就是一整日,晚上方回,雖同在紫宸殿中,但一個在前一個在後,楚瑄瑤又沒得了皇上的命,沒敢換過男裝再去前頭,只得在日日守在後頭。

才剛坐下,外頭有人來報——前幾日給楚貴人做的衣衫已好了。

“取來試試。”皇上朝門邊立着的小許子道了聲。

小許子忙點頭退出,幾人親捧着幾個放着衣衫的托盤走了進來,放到牆邊桌上,一擺擺了一溜。

自入宮來,還沒正經過過冬,去歲自己帶過來的衣衫并不多,如今這些,怕正是分給自己的分例。

皇上似是甚有興致,負手而起,走到桌前,朝那些個衣衫擡了擡下巴:“瞧瞧,可合身?”

見皇上示意,湘月望梅兩個才上前一步,揭開上頭蓋着的,露出裏面的衣衫。

微微一愣,打頭的那件衣衫似是正服,甚是厚重,沖着上頭的那面兒繡了只金鳳。大紅的衣衫如血一般,豔得直晃人眼,取下上頭蓋着的帕子的望月愣住了,站在後頭看向那盤子的楚瑄瑤也愣住了。

在這宮中,除了正宮那位,又有哪個能穿得了大紅?!這衣衫……這衣衫……

“楚氏聽旨。”

腦中正蒙着,耳聽立在身邊那人忽開口說道,茫然轉過頭去,愣愣的看着他,見他臉上似笑非笑的瞧着自己,從背後窗中打進的光華從他背後映了進來,身上就似度着層光澤一般。

直到身邊的春燕拉了拉她,楚瑄瑤才回過神來,忙跪到地上,聽皇上口禦。

“楚氏溫柔賢良,恭謹大度,識廣善知,可立為後,常伴君旁。今,立為皇後輔朕之左右,不離不棄。”說罷,從身邊小誠子手中取了一冊聖旨彎腰遞到她面前,“楚氏接旨。”

再愣愣擡起頭來,适才他說的那些個話,這會兒似都沒聽明白似的,明明字字句句都聽得懂,連到一處反而不解。

茫然間,開口問道:“妾……無德無能……”

皇上眼中帶了一絲捉狹:“這數月間,你我二人向在一處,怎的沒瞧出你哪裏無能了?”

“妾……家世不顯……”不旦不顯,還是打敵國過來的,下面朝臣哪裏能同意?!

皇上譏諷一笑:“只有無能之人才要依仗妻族之力方能成勢。”說罷,又頓了頓,“南陽楚氏也是名流世家,正是乃祖,家世又如何不顯?”

說罷,雙眼直直盯着她的臉頰,聲音微沉,似耳語一般的低聲道:“楚氏,領旨。”

“妾……領旨。”

自北上以來,雖時常遇些個意料之外之事,但大體上還多是如她所料的一般行進。唯獨這皇帝,每每總是出己所料。

楚瑄瑤有些茫然的立在屋內,看着一屋子的人都跪在地上,朝自己叩拜恭祝,這個事……有些個怪啊……

為何他會立自己為後?早先他雖說過,這回回來要冊自己的……等等,冊?到底是冊封是冊立?冊封最高只能為妃,若是立,除了立太子、立皇後,再一個就是立皇帝了!他那日似是只說了一半兒的話?

可自己何德何能,他為何要立自己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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