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信物

見她似呆了一般的站在原地,連下人跪拜恭賀都回不回神兒來,皇上命衆人起身,散下賞賜叫他們退下,這才轉身拉着她的手往床邊走去。

下巴上多了只手,擡着自己朝他看去。

“怎麽?不願意嫁朕?”皇上眼中帶着絲淡笑。

“妾……”垂下眼去,自從北上以來,她就從沒抱過能入宮為後的想頭。她是恒國丢出來的棄子,無論放到哪裏,都不會得人待見。本以為入他宮中,不過為他出謀劃策,最多再賣賣色像再沒其它,可如今他忽的來了這道聖旨,倒叫她心中恍惚,一時不知要何去何從了。

皇上沒再逼問她,大手向下,摸到她腰間,順着衣帶處拉出那塊白玉并蒂蓮的玉佩來,在指間摩挲了起來:“當年太皇太後親手把這塊玉佩交給朕,叫朕若是有了心儀女子,便與她為定情信物。這佩只許朕許給一人,那一人,只為能我大昭之後。”

心中再緊了緊,垂眼朝那玉佩瞧去。因這佩是皇上所賜,楚瑄瑤平時自然不敢不帶,卻沒想着,竟還有這麽一番緣故在內。

“父皇當年寵愛容妃,逼得母後險些自盡,朕也險些被人投毒而亡,若非太皇太後手中有解毒聖藥,朕也早就去見我昭國列祖列宗去了。太皇太後曾言,後宮亂,則天下亂,寧可我公孫氏因無後而亡國,也決計不能叫我朝亡于同父異母的兄弟之手。這才叫容妃自缢,逼遣散後宮,父皇後悔不疊。”說罷,擡起眼來,看着楚瑄瑤,“太皇太後之命,朕自當聽從,她既叫朕只選一人為後,再不立妃嫔,朕自也是聽的。瑄瑤,你可願陪着朕?”

這話低低的,一字一句說到耳中、聽進心裏,啞然擡頭,愣愣看着面前男子,楚瑄瑤一時無言以對。

她只想着報仇,她只想着血恨,卻從沒想過身邊這位皇帝心中到底有些什麽、又在想些什麽。

宮廷之中的兇險,不比朝廷之上少多少,他今日之言若是真的……堂堂當今皇帝,竟同自己說這些個肺腑之言,此言之重,堪比泰山!

“妾……怕做不來。”

“朕既坐得皇帝,你便做得皇後。”說着,又是淡淡一笑,低頭下去,拿鼻尖兒貼到了她鼻尖兒之上,“莫非瑄瑤覺着朕配不上你?”

“妾何得何能。”心中仍是惶恐的,雖同他日日相處相伴,卻沒抱過不該有的念頭,天上猛的丢下了如此大的一張餅,倒叫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微微擡頭,神色間帶着些許彷徨猶豫,這北昭果不同南恒……說是不同,南恒之事卻也做不得準的。從史書上看來,這天下哪有皇帝真真能做得了自己後宮的主的?可偏偏的,這昭帝竟就能做得!

不選淑女入宮為後,卻指了自己。若再沒那些個妃嫔在內,自己這皇後……

手掌被他拉起,掌心朝上,皇上把拿在手中摩挲着的玉佩又放到她手中:“既接了這玉佩,除非将它打碎,不然,休想躲過此事。”

“妾……遵旨。”垂下頭去,耳後頸上染得粉紅一片。

聖旨一布,前朝後宮歡騰一片。皇上已年逾二十,雖因當年柳太後之言,才一直沒往宮裏添人。可放到外頭,這般大的年歲都應娶妻生子了,後宮裏久不進人,皇上無後,下面臣子心裏到底不安。

如今皇上總算松了口,雖沒立哪家重臣家中的女子為後,可怎麽說也是有了盼頭,衆人皆齊齊松了一口氣。

聽說這位楚氏乃是皇上這回去西山時路上偶遇的,是南陽楚氏中的大家閨秀,被皇上一眼就相中了,硬把人家閨女給帶回了宮中,要給個名分。又聽入宮請安的和悅公主說,這位楚氏端莊大方,是她見過的淑女中再大氣不過的一位。還聽說,自從楚氏入了宮,皇上就沒離開過她,日日夜夜守在一處,大婚之後想必皇子皇女指日可待……

這些個消息一條條的在勳貴人家傳着,因昭國風氣開化,只要不是造反,從不在言論上面轄制管束,那些個後院的貴婦小姐們得知此事,自是添油加醋的再說上一番。

趁着這十月将至之時,都想暗中打探好這位新娘娘喜好些什麽,好等回頭入宮請安時入得了貴人的眼。

在這舉國相慶之時,皇上舅家的方玲縣主病了,一病就是半個多月,直到皇上大婚那日才掙紮着起來,死活也要入宮拜見皇後娘娘,衆人皆道“方玲縣主果是守禮尊規之人,這是要一心給皇後做臉面呢”。

因大婚就連在皇上壽誕之後,故此壽誕之日由帝師代行了及冠之禮,受了群臣拜見,便沒再接見女眷,只于次日大婚之上再與皇後一并接見。

望梅與湘月二人這幾日臉上喜氣洋洋的,萬萬沒想到,自家主子果真要做皇後了!

聽到聖旨那會兒二人都呆住了,臨到出門時腦子中都還是木的,這幾日更是雲裏霧裏的,走路都覺得腳下似是踩着棉花一般。

芳儀殿中已經收拾妥當了,二人忙帶着宮女小太監們按楚瑄瑤的喜好收拾擺設陳列。足足忙了十幾天,竟是一點兒都不覺着累的。

這幾日該忙的都忙罷了,才抽出空來想想別的。望梅猛的想起,皇上可是親口說的,要自己以主子妹妹的身份出嫁!之前以為自家主子最多不過是位妃子,身份雖尊貴,卻也還好。可如今,自家主子一下成了皇後!皇後娘娘的幹妹妹,這是何等的體面?!

想清楚了,就又覺着坐立難安起來了,在屋子裏頭轉了兩個圈兒,沖湘月交代了一聲:“我去小廚房瞧瞧湯水可做得了。”人就走了出去。

湘月剛想應聲,就見望梅那裏人已出去了,還當她果有什麽急事忙着去看湯水,自己忙了這幾日,今兒個倒是得了點兒閑,走到門兒,小宮女打起了簾子來,到外面的院子稍稍松口氣來。

轉過頭,看着後面禦花園那邊,湘月有些個出神,除了上回皇上帶自家主子去後頭轉悠了一圈兒外,就再沒去過那處,自己除了偶爾取些東西才會從後面小道走上一走,竟連那園子有多大都不知道!

之前主子是怕打了別人的眼,才叫自己二人老實呆着,這會兒成了娘娘,真真是這宮裏的主子了,之後就能可心在後頭逛了吧?

正想着呢,那邊小許子帶着幾個人進了芳儀殿。這芳儀殿裏是預備給皇後娘娘住的所在,雖楚瑄瑤還沒住進來,可這幾天白日裏都是這兩個丫鬟帶人在這裏收拾的。

見湘月在這裏出神,小許子笑着上前一步道:“湘月姐姐,這是皇上賞下來的幾匹貢緞,預備給娘娘平時使喚的。”

湘月聽了,忙擡眼去看,果是上好的料子,上面各色時鮮的花卉圖樣一應俱全,幾個小太監站成一串兒,一人手裏頭抱着一匹,竟足足有二十來人哪裏只有“幾匹”?

擡手摸了摸一匹纏枝蓮紋的,點了點頭,随手點了一個這幾日跟在自己身邊兒學規矩的小宮:“彩绫,帶他們放進去。”

“是。”彩绫應了一聲,帶着入人如魚灌入,把東西一一清點登記造冊。

小許子又笑着擡手摸到懷裏:“這是今兒個新得的,皇上賞賜的幾塊糕餅。”

湘月兩眼一亮,朝他手中看去,見裹在油布包裏又是打他懷裏拿出來的,哼了一聲兒:“你自個兒吃去吧。”

擡手摸了摸鼻子,小許子一臉委屈相的道:“這是禦膳房新得的方子做的八珍餅,因皇上不喜甜食只用了半塊兒,就手賞賜下來的,我同小誠子們他們打了半晌才得的,姐姐要是不賞臉,吃到我肚子裏頭豈不糟蹋了?”

湘月掩口一笑,轉頭挑了挑眉毛:“哼!別以為幾塊糕點就能打發了我!上回那事,明明你們都是知道的了,就是不告訴我!還當我不記仇呢?”

小許子忙又笑道,把點心往上一遞:“是是是,姐姐最是精細的人,這全當小的孝敬的了!”

湘月還待要說什麽,擡眼見那邊似是望梅回院中,怕她回頭又數落自己,這才忙接了那點心,沖小許子又哼了一聲,拿着點心忙忙的跑回屋子裏頭了。

這可是八珍糕!因對了自家主子的胃口,只送到前面紫宸殿中,自己和望梅回去的時候只得了半塊兒!皇上那既剩下了,可不就便宜了他們?唉,要是在皇上那處當差可有多好?皇上不似女子,于這甜膩的東西倒是尋常,不過略嘗一口,剩下的就賞給了下人。主子是女子,也愛吃……

巴巴的把那點心收到了懷裏,湘月這才進了屋裏,見那些綢緞都已清點好,這才細細的一匹一匹看過去。

“又是禦賜下來的?”進了門,望梅就随口問道,這兩日皇上怕是都要把庫房給搬光了!每日大賞小賞的往芳儀殿裏頭搬,但凡合女子用的、下頭進上來的,就都一股腦的送了過來,一開始望梅也似湘月一般的,見着什麽都得多看兩眼,這兩日也是尋常了。

“嗯!”湘月重重的點了一下頭,拿手摸了摸其中一匹,“聽說這幾匹是西域進上來的呢!粗雖粗些,可這花紋樣式真真是沒見過的!”

聽她說,望梅也就着看了兩眼,果是從沒見過的,粗狂中帶着幾分異域情趣,倒是新鮮得緊,正看着,鼻子動了動:“什麽味兒?這般香甜?”

湘月一愣,先是看了看望梅,這才似想起什麽似的忙低頭朝自己懷裏看去。

“你呀!”見她胸口鼓囊一塊,氣得望梅笑了出聲,“什麽好東西?都藏到懷裏去了?叫人看了還不得當你是那沒經過見過的?”

癟了癟嘴,湘月委屈的看了望梅一眼,她就說麽!叫她知道了肯定會數落自己的!可她也沒想着,這東西隔着油布包竟還如此香甜?定是那小許子沒包嚴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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