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國破
女帝重病到這般地步……在這恒國中有她沒她已沒什麽兩樣了。
聽力這消息後,楚瑄瑤與皇上二人面面相觑,好半天沒說出半個字來。二人南下之前,心中裝着萬丈的豪情,就要打過河去,把那女帝同聖雅公主親手抓了,才能解心頭之恨。至于殺不殺的,楚瑄瑤雖覺着一刀殺了她們雖不能解了自己這家破人亡之恨,卻也不願再折磨于這兩個女人。
但皇上那裏卻沒準備要殺其二人,将那二人劃個地方圈進起來,就是不想着法子去遭害她們,只讓她們從雲端跌入谷底,就足夠讓她二人痛苦一生的了。
可這會兒聽着這意思,怕是這位女帝再也起不來了,指不定哪天挂了也是可能。
至于那聖雅公主嘛……如此驕橫無謀之女,根本不足為懼。
“這……要怎樣打?”楚瑄瑤好半晌才回過了神來,心下說不出是酸甜苦辣,這就好比一個人已鼓足了力氣,準備一下子要跳過一條深溝,人身上的力氣都發出去了,卻愕然發現,那溝忽然變得只有原來一半寬了!
“還是照着原定計劃吧。”皇上苦笑着搖了搖頭,心裏所想和楚瑄瑤并無兩樣。自己親自帶兵南下,要是這都不能拿下南恒,只怕也太丢臉面了!
見他如此言道,楚瑄瑤緩緩點頭。只要大恒一日閉門不出、概不繳械,便要一日按着原先定下那伎倆來行事才能萬全。要是這會兒南恒突然大開城門,之前定的那些種種,反倒如一拳打到空處,讓那些個已經磨刀待命的将士們氣惱的了。
恒國女帝病倒,聖雅公主日日在皇宮中衣帶不解的床前侍疾,不出宮門。恒國上下人人皆道:這定是聖雅公主孝心太重,生怕女帝去了冷落了後宮那些個美色男寵們。
可見,聖雅公主之美名,真真乃是深入人心的。
此謠言絲毫沒錯,公主殿下先是因為女帝病倒吓了一大跳,等太醫也過來了,藥也開下去了,女帝将将轉醒後卻口不能言、連行動都不得的時候,她才愕然發現——母親這一倒下去,這大恒,不就是自己的了嗎?!
棄前朝于不顧,一頭鑽進了後宮之中。女帝便是再寵愛于她,有些個男寵也是不能直分給她的。可她垂涎的又何止是那幾個?再加上公主自從十五歲便出宮立府,後宮中之更有那些個她見都沒見過的絕美男子,此時不享用,更待何時?
前面朝上無人主持大局,只能讓幾位首府硬着頭皮頂上去。
衆人商量來商量去,眼見外頭昭國大軍圍而不攻,心中焦急之際人人倒也不大自危——就是改朝換代了,怕是昭國皇帝為了安撫民心,也不會對衆人趕盡殺絕的。若是大恒能歸順過去,怕是自己原來能做宮的之後還是能做,原先是鐘鼎之家的,之後亦能再接着偏安一隅。
既如此,與其現下這般僵着,還不如勸公主殿下歸順了北昭,還能為衆人談個恰當的價錢呢!
消息想法子遞進了宮中,聖雅公主只回了一句話“守住國門即可,絕不能投向北昭!”,想想看,若是投向北昭之後,旁的別說,自己怕是連出門都不易了!就是能帶着現在身邊兒的那些個男寵,又哪能似在恒國時一般,縱馬游街,看中哪個生得好的立時就能帶回府中?
成日家對着那幾張面孔,再美的絕色也會看膩!讓她降昭?就是把母後後宮中的男子都叫自己帶走她也斷然不倚!
聽了此言,恨得衆人牙根癢癢,沒成想,公主殿下竟還是個心裏明白的,知道下面臣子不會如何,怕是昭帝不會放過她們母女。
勸公主的法子不成,若是入宮殺了她們母女後再向昭帝邀功呢?
幾位大臣湊到一起頭對頭的商量了一通,這才發現——行不通!
也不知女帝他們從哪裏訓出來的護衛、暗衛,把皇宮守了個密密實實的,他們一個個悍不畏死,武功又都高得很,根本叫人找不出破綻來!這世上最難對付的就是死侍了,可偏偏的,宮中的死侍又奇多。
兩條路皆走不通,看看外頭昭國那架勢,衆有又生出第三條路來——東南邊同安朔交接處可出境,帶着家財逃命去吧……
屋中一家三口圍爐而坐,夫妻二人逗弄着小兒。外頭人有在門口報:“皇上,南面恒國同昭國交接處,已壓下了五十來輛車馬、人家,說是從恒國撞內逃出來的。”
“帶到源河三省,一一查驗身份後安置在這三省中。”皇上頭都不擡的吩咐道,手裏頭拿着個波浪鼓,鬥着自家的小兒子往自己懷裏爬。
“是。”那人應了一聲,躬身退下。
“怕是這回中,少有恒國當朝權臣。”楚瑄瑤取了一只金燦燦的桔子過來,臉帶溫柔的看着那胖小子,正一下下的連滾帶爬的往皇上懷裏頭鑽。
“嗯,不過是探路之用罷了。”皇上一把接過撲到軟墊上的胖小子,舉過頭頂逗得他“咯咯”直笑,“源河三省空了這許久,恒國境內又人滿為患,就叫他們均均。”
源河三省原本有安朔國中人所居住,安朔大敗後,當地的居民也跟着大軍向南,遷回了安朔境內。這三省除了城中駐守的軍隊外,再沒什麽人。又因着同恒國的戰事,皇上尚未下令叫河北民衆過河遷徙,這一回倒是正好安置這些個人。
會這會兒逃出來的,雖中間亦會夾雜着些眼線,只為探探路,可更多的都是怕被戰事累及的小富平民。讓他們到了源三河省,既能填補這片地方的空虛,又能安定人心,且又沒叫他們北遷過河,斷不會讓他們心生不滿。且要是有消息傳進大恒,逃命中而出的人自然會更多些,到時人心所向,恒國便能不攻而破。
“李大人,聽說出去的那些人,都被昭國大軍圍了,帶走了!”一人神色焦急的沖進了間房子,幾個花白着胡子的老大臣們臉上一驚,“啊”了一聲,衆人對視了一圈兒,神色頹敗的坐回了座上。
“這條路……竟也不通……”
“那怎麽辦?女帝卧床不起,公主行事糊塗……這、這可怎生是好?!”
“那些人出去之後如何了?怕是昭國為了安撫民心,不會亂殺無辜吧?”
“就是不殺那些人,難道能不殺你我?我們可是首府重臣啊!”
“是呀,就是不殺你我,這一出去,就成了賣國判敵,身上那罵名又怎麽好聽?還不如老實等在這裏,待昭國殺進來後,再同着其它人一遭投降來得好聽呢……”
“唉……怎麽就鬧成這樣了?”
“國庫米糧損失嚴重,境內這地又遭了凍災……連仗,咱們都打不起了啊……”
昭國大軍圍而不攻,直至二月,春暖花開之際,瀾河河面上數條大船一字排開,緩緩由東向西行着。
“皇上,鄭将軍飛鴿傳書!”小誠子手捧着一個小竹筒,遞到皇上手中。
連忙打開那竹筒,抽出裏錦帛,看罷上面那行小字,臉上爬上了一絲笑意。
“蹬、蹬、蹬”幾聲響,身邊兒正學着走路的小皇子剛走了沒兩步,就一屁股坐到甲板上,裂着嘴巴笑了起來。
“可有好消息?”楚瑄瑤蹲下身去,笑着把大皇子扶了起來,兩手拉着他的小手,再叫他走上兩步——這甲板上頭擦得幹淨,便是他在上頭打滾兒都不成問題。
“鄭陵已帶人從南面破了恒國國門,一路殺了進去。”皇上臉上笑意輕松了幾分,恒國南面城門對着的就是那片沼澤荒森,要不是找到了個熟悉那片地方的人,皇上萬沒打着叫人南下送死的心思。
可如今看來,這一繞道,倒是方便許多。
本來,雖南恒已如強弩之末,可偏偏的,它又有天險可依,就是不派軍駐守在北、東兩側城牆,昭國軍士想要殺入城中也是難上加難。幸好恒國西南那邊,因外有沼澤天險,恒國連城牆都沒怎麽修,只要能繞過去,想殺進城中實是太容易了!這才叫皇上派出奇兵,由此攻入城中。
楚瑄瑤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臉上愁色不解:“還是沒有程副将軍的消息?”
皇上那裏笑意也淡了下去,許久,方長嘆一聲:“你那丫鬟、連同程家,朕都會好好照料的。”心中正定下主意,這回回去便追封程躍個爵位,叫他那小兒子襲了。
人已有數月沒有消息,再怎麽,楚瑄瑤心中也抱不起希望了,只這回程躍他們一走,倒是讓南面的鄭将軍等人方便行事,之後再沒遇着什麽人,直直的就插入了那片密林之中。
鄭将軍所帶之兵不足萬人,卻如利劍一樣直插至恒國內部。
恒國人心本就渙散了,這一個多月間,有不知多少小有家資的帶着家人悄悄從東南渡口那裏投了昭國。這一回,竟見這只奇兵有如天降一般,所到之處人人閉戶、兵将降服。鄭将軍幾乎兵不血刃的就殺了進來。
只花了三日,恒中境內西北面的樂安,城門大開……
“破了……”愣愣的站在船邊,看着那大開的城門、往裏頭湧入的兵将們,楚瑄瑤心中一時悵然若失。
雖早就知道必是如此結果,可到底,親眼見時心中泛起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來。
原本應是恨的,恨不能食其肉、飲其血、碎其骨。到底是從何時起,自己竟都不在意了呢?
心中正想着,突然覺着下擺的裙子緊了緊,低頭看去,正跟着那只冒出兩只門牙裂嘴傻笑的胖小子對上了眼睛。
臉上那副悵然盡散,彎下腰身來,把兒子抱進懷中,擡手指着那大開的城門:“那裏面,便是母親幼時住的地方……”
皇上雙手負在身後,臉上帶着和煦如陽光般配笑容,靜靜看着那對母子的模樣。果然,叫她早早生下孩子兒是好的,不然,這會兒要是沒有大皇子在,還不知她會如何呢……那藥,這回北上回京時,便撤了吧,也應該給皇兒再添幾個兄弟姐妹了。
昭國大軍徹底殺進大恒境內,朝着皇宮所在之處殺去,鄭将軍帶兵進城之時,為了快些打開城門,是一路抄得近道往東北邊跑的,繞過了皇城所在的韻城。此時,三軍彙齊,一下子占了韻城,把皇宮團團圍繞。
女帝人醒來後,雖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可卻聽的懂、看得到的。一聽着宮裏面亂了起來,知道皇城已被昭軍圍了,一口氣沒上來,直接死了。
大軍殺進皇城後,搜索了一番,卻沒找着聖雅公主的所在。後頭皇上已帶來着皇後入了城,正向昭國皇宮行來,這邊剛聽到女帝殡了的消息,那邊就有一小只隊伍過來,報:“皇上,那邊有公主府的人來,獻上聖雅公主的頭顱!”
楚瑄瑤眉頭一挑,坐在輿中朝皇上看去。
皇上朗聲問道:“何人所獻?”
“那人自稱名叫楚子旬,是聖雅公主府上的。”上的什麽?來人并沒說清,可既然是公主府上的,又能殺了公主來領功?那必然是公主殿下的入幕之賓了。
聽到那人的名字,楚瑄瑤立時變了臉色,嘴唇動了動,想問什麽,卻又顧及所處之處,并沒出言詢問。那邊皇上則開口道:“你去問問,那人原本可是姓李的?”
楚瑄瑤愕然回頭向他看去,卻見他眼中帶笑,在自己手背上拍了一拍。原來,他竟記得……
沒一會兒,下面來報,說“那人原本是姓李。”緣由卻沒肯說,聽了這裏的詢問,那人就有些個七上八下的,不知是福是禍。
“殺了,這等背主之人,竟還想一門侍奉兩家主子不成?”皇上眼中閃過一絲厭惡,若是個尋常男寵也就罷了,就是想殺了公主投奔昭國,也不是容不下他。
可這人,先是女帝身邊的男寵,又跟了公主,還繼到了楚家的族譜上……不管究竟是他自個兒樂意,還是全由公主、女帝做主,都是個不成大器的陰險之輩!
“是!”
昭軍入恒境內,除了一個李子旬是正經被昭帝下令斬殺的,旁人,除了死在亂軍之中的,再沒生殺過哪些人。
昭軍稍作整頓之後,接管了早已空虛的守備軍,一一清點恒國國庫、接手皇宮行在、整頓庶務,便把恒國納入昭國之內,這分出去足有半百的兩處,再歸為一國。
街道上面靜悄悄的,一乘八擡大轎停到了一處有些破敗的府邸門口,上面下來了幾個人,前後走進了這處府邸。
大門上書二字“楚宅”。
穿堂、回廊、卧室、書房、後院……一處處,都是幼時記憶。
楚瑄瑤心中一時感慨萬千,不由得站在院子裏面,遠遠瞧着那處水榭的飛檐,長長出了一口氣。
“娘娘……”湘月擡手擦了擦眼睛,“咱們走的前一日,還在、還在、還在那兒繡着您的嫁衣呢……”
皇上本着着便裝,負手站在二人身後兩步處,聽到“嫁衣”二字,眉毛不由得挑了一挑,向她二人看來。
楚瑄瑤眼中雖有凄苦之色,卻并沒追憶早先的那份緣份:“聽說那李子旬不屑住到楚府,倒是沒把這裏禍害了。”
“娘娘……”湘月這回拿着帕子直接按到了臉上,失聲哭了出來。
這一走不過三年的功夫,再一回來,便已物是人非了。
“可還有楚府的老仆在?”
見娘娘開口詢問,接手此事的太監忙跪到地上道:“有、有,就在後面侯着呢。”
“得、得是老的……在老老爺在時就在的!”湘月忙抽抽答答的接一句,生怕他們找些個新來的、不知底細的人過來說話。
“是老的……聽說一家子幾代都在這府上做事呢。”那太監忙陪笑道。說罷了,就退下去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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