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哪些人排隊想我死?

酉時,卧南山日頭漸落。

大隊伍到達圍場,禁衛簇擁着容殊駐進戒備森嚴的禦營。背靠高峰,兩面參天樹凝霧凇,前邊一片清湖。

周圍駐紮警衛營帳,層層設防、戒備森嚴,容殊活動之地,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蚊子都咬不到他。

這邊, 霍池淵并未休息,而是興味索然的帶着一堆人馬先進山,防衛工作早幾日就做足了,可難免出差錯。

卧南山很大,為保皇帝與衆王公大臣的人身安全,只選了部分,小圍起來供狩獵。仔細巡查一圈并為發現不妥,霍池淵也并不急着回去,他不願幹坐營帳,更沒興趣同一幫人陰奉陽違。

霍池淵手裏拿這一只茅草馬兒,饒有趣味的把玩,他醒來第二日在枕下發現的。

他覺得蘇清和編的還是不好,甚至能想到他笨手笨腳的模樣,這樣想着他不覺勾起一抹暖暖的笑。

原來他的少年也回來了。蘇玉塵啊蘇玉塵,真是要了他的命了。若早知如此,便好好與他說,何至于大早上醒來,枕邊人跑了,他夜裏沒留情,小東西走的時候定是渾身不舒坦的。

霍池淵想,待冬狩回去,定要将這小東西揪出來好好教訓教訓。

這茅草馬兒他嫌棄歸嫌棄,仍舊好好的放回懷裏揣好。倒是許久不碰這些冷槍冷箭,他登時起了興趣,他丢下一衆士兵,策馬撒野去了。

約莫兩刻鐘,霍池淵就着月色沖出密林,好不英姿飒爽!只見他駕弓,順手獵了兩只羊帶回來。回營就見禦帳前排排警衛員,拔刀開弓對準地上一人,除了篝火的噼啪聲外,幾乎靜得可怕!

見霍池淵回來,喬風從士兵後邊繞過去,“二爺,有刺客混進圍場,皇上險些遇刺。”

霍池淵眼光伶俐,蹙起眉頭,“然後呢?”

“幸而随駕的錦衣衛擋了刀,刺客也被揪出來了,皇上正在審”

“錦衣衛?”霍池淵嗤笑:“東廠的人啊。”

“是”喬風道:“他緊要時刻不要命的用身體護住皇上,眼下人被送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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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今晚是東廠奪得頭籌”霍池淵淡淡一笑,沒再說話。

容殊怒不可遏的聲音陡然傳出,“是受誰的指使?你說了朕就留你一命。”

這一嗓子倒是不似傳言中病恹恹的皇帝。霍池淵走近了看,地上的扈從面色煞白,渾身抖得同篩子,大腿插着根利箭,左手掌都不見了!

他怕得眼淚鼻涕口水一齊流,支支吾吾湊不出一個字。

左顧右盼再三,怯怯開腔,“楊…”字的音還沒咬全,禦營左側叢林驀地飛來一短匕,閃着兇光正中心口,扈從喉嚨咕嚕瞪大眼,當場斃命!

在場女眷直接吓哭出聲。容殊愣神,顯然也慌了,黑壓壓一片兵卒忙裏三層外三層的圍護住。

霍池淵眼疾手快,搶身追了出去。雪沒腳踝,枯木擋道,柔軟的霧凇淅淅索索墜落。精煉的夜行衣刺客,裝備齊全,卻出奇的笨,跑着讓雪絆倒了。

霍池淵忽略其掙紮,拎雞崽子似得将人就着衣領提起來。原路拎回禦帳,斷了其腿骨直接扔到地上。

衛兵散開,容殊眼神示意福祿海,接了命福祿海忙俯身将那黑面扯了。待看清面容,福祿海手上一頓,這女子白淨素面,剛折了腿,還帶着痛色,樣貌熟悉得很!

“禾枝?”福祿海半真半假的不确定道。

禾枝冷哼一聲,福祿海知道,正是了。西廠提督楊堂壽身邊人,還曾給容殊送過點心。容殊對她有點印象,他看着禾枝,咬牙道:“楊堂壽主使?”

禾枝眸中無半分畏懼,不屑地啐了一口,反問“殺你還需要人主使?”

容殊何曾聽過這等妄言,反手一巴掌,禾枝猛砸回地上,嘴角幾條血線,左臉掌痕即刻顯現。

禾枝仍然不畏,躺地上咧嘴大笑起來,“容狗,你早晚都得死,千萬人排着隊想殺你,你逃不掉的哈哈哈…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他們就在你的身邊虎視眈眈等着你死——”

“啪”又是一巴掌,容殊還想打,福祿海忙攔住他,道:“皇上身子要緊。何故同這逆賊一般見識,一派胡然直接處死才好。”

容殊狠厲一笑,撿起地上的短匕首,“你說說哪些人排隊想我死?”

容殊是真的好奇,他活了大半輩子什麽事沒見過沒聽過,反倒關于自己的事知之甚少。皆雲最是無情帝王家,誰真心誰假意早在這三十幾年的權威之上蒙了心。

如今此題有解,他可以不惱,他可以洗耳恭聽。

“你想知道?”禾枝揩了唇角的血,看傻子一般盯着容殊的臉,“就在你跟前啊,他們每天對你低聲下氣,又是磕頭又是下跪,你看不到嗎?”

禾枝說得模棱兩可,容殊變了臉色。這個範圍可是相當廣了,天底下,人人都要對他低聲下氣,磕頭下跪。在跟前的...太多了。

容殊意味深長的笑了聲。

容殊:“朕是皇上,天下唯朕獨尊!是朕想殺誰就殺誰,有理無理都得死!但是誰能殺朕?誰都不能!”

他拔了一旁扈從的佩刀,朝着禾枝脖頸淺劃,血液飛濺,動作利落的了解他的命。

容殊閉上眼長舒一口氣,“福祿海,傳鎮撫司查驗西廠所有文書,楊堂壽送去诏獄,回宮!”

他沒興趣狩什麽獵了,千萬人排着隊想殺他,還狩什麽獵!容殊又道:“給那名錦衣衛傳太醫,人救不活太醫也別活了。”

聞言霍池淵擡臉看,已然觸怒的容殊,他忽然問喬風:“你說的那個随駕錦衣衛叫什麽?”

“叫...叫..”喬風試圖含糊過去,“就北鎮撫司的一名小旗官,具體叫什麽屬下也未可知...”

何等的不要命,竟讓皇上氣頭上還記挂着?當真有意思。霍池淵好奇的緊,略過喬風問一旁站着的錦衣衛。

肖銘驚魂未定一時忘了答話。離了官家他是肖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金貴大少爺,挨着官家,他就只是鎮撫司的小小千戶。

此行,他們是皇上的近身護衛,意外太突然,護在暗地裏的江家弟子都未能及時現身。皇上差點就在他眼前斃命,若不是蘇清和,鎮撫司要完,他肖家九族都要一起完蛋!

這破官他是一天也不想當了。肖銘手緊了緊佩刀,後知後覺顫着唇道:“蘇清和。”

此時,舍身救義的蘇清和正在疾馳的回城馬車裏拆胸前的鐵片。

他蘇清和迫不得已也不會做虧本的買賣,容殊還不值得他用命來護。

這刺殺不是他有意安排,現在他也沒那個本事,只是根據上輩子的印象,提前預料防範于未然,在衣服裏添了幾塊鐵片罷了。

他還藏了袋血包,舍命救駕啊,可是大功。原以為那些人會在獵場上行動,不想皇上剛入營就迫不及待動手了,如此急切倒叫他措手不及。

事發突然,匕首襲擊速度之快,當時的情況沒有退路可言,即是如此蘇清和便沖上去,量的積累才有質的飛越。

要想顏家栽,就要先抗住這漫長又磨人過程,過程中經受的傷,不至死的都是小打小鬧。

他衣服裏邊的鐵片,在跑向容殊的過程中滑了一截,那匕首饒是再偏一點就會沒入他的心髒,直接要他的命。

蘇清和後怕。他将鐵片放在坐墊上時,自己也沉下一口氣。他被擡出圍場時看着情況不慘烈,血浸紅色本就殷紅飛魚服,就着月色看着不滲人。

但是他當場捂着心口倒下了,手指縫中噴湧而出的血不似開玩笑。皇上親自下令護送回去将人救活,如此殊榮,死了是本分,活着就是福氣!

此戰算是告捷。

蘇清和前幾日憂心霍池淵,這幾日憂心冬狩,每日至多睡兩個時辰,幾乎将自己掏空了。好容易松下來,他靠着馬車車窗一面,閉目養神。

就在此時,馬車戛然而止,慣性險些将半夢的蘇清和甩出去。

随即傳來車夫驚訝又疑問的聲音:“鎮北王?”

蘇清和半夢大醒,來不及任何動作車簾被暴力撩開,入眼簾霍池淵一張俊臉。

容不得他多餘思考,霍池淵整個人鑽進來,“你傷到哪了?”

他看起來很慌,比蘇清和這個險些喪命的人還要着急。

“我不是常羨。”蘇清和幾乎是脫口而出,接着別開臉不看他。

霍池淵半跪在他面前,暗暗松了口氣,還有力氣較勁兒,說明傷得不重。

他視線落在蘇清和帶血的右手上,伸手過去握着商量着問一遍,“傷哪兒了,告訴我好不好?”

這人又在哄小孩。

但這招對蘇清和很受用,他縮縮手,“沒傷,血不是我的。”又極不情願補了句:“我說我不是常羨。”

霍池淵嘴角漏出一抹笑,擡手将蘇清和拉到懷裏,“我知道你不是。你是蘇清和,北鎮撫司的蘇大人,對不對?你真的,真的吓死我了。”

蘇清和細細掙紮,‘哼’了聲,小聲抱怨,“知道不是你還抱着..”

霍池淵不僅抱着,還越抱越緊,“萬景元年,石西門我親手接住的人,命都是我的,怎麽就抱不得?”

霍池淵松開手,仰頭看他的蘇清和,像被點了定身穴一般瞪大眼睛一動不動。

霍池淵,他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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