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我不是什麽好人

過了小半月,昭獄那案子才整理妥帖遞上去。容殊得知後,第二日就擺駕出宮。蘇清和前腳到鎮撫司換了官服,容殊後腳就到了,坐在高堂上看不出喜怒

福祿海和肖銘一人站一邊。蘇清和則站在衙役堆裏,默默觀察着。

有蘇清和特意照拂,白易被拖上來時沒想象中的狼狽,養了幾日倒是将身上的傷養好了大半。

後邊上來的禦史小公子就更不用提了,看着還胖了兩斤。

容殊快速掃完那長篇證詞,眉宇緊皺,擡眼問白易:“朕問你,當晚你可離開過那間廂房?”

白易跪得板正,揚起點頭,“回皇上,草民曾出去端茶水,房裏只有沈公子和秦公子,民回來時,沈公子醉了,秦公子則趴在案上,民也以為他醉了便....”

蘇清和沒在人堆裏笑了笑。照白易的意思說下去,禦史家的兒子可以脫幹系,倒是倉慶街上傳的丞相子,故意殺人這頂帽子,是不想戴都不行。

接下來的事,就不再是命案這麽簡單。是官場鬥争,禦史大夫和丞相的明争,誰是誰非全在容殊一念之間。

即便顏齊衡身後有個丞相爹爹,這回他也逃不掉,亵渎王法,濫殺無辜,不光他逃不掉,連他的丞相爹都要擔責。

審了足足兩個時辰,堂外百姓裏三層外三層,不光看熱鬧,還為見一見傳說中的皇上。

時間長了,容殊身子不佳,有了點眉目便停了審。

禦史沈公子得了自由,本就無辜的白易自當不能再關着。待皇上回宮,人群散了。白易在衙門口等着蘇清和出來。

白易:“蘇大人....”

蘇清和沒料到他還在,差異看着他,問:“何事?”

“我為上次在诏獄對您的無禮道歉。”白易頓了頓,“鎮撫司不都是不講理的人。”

“不必,我說過,是各取所需,你也不必覺得我好,”蘇清和漏出淡淡的笑,疏離道:“我不是什麽好人,今日若是皇上不念及百姓圍觀,将你殺了安撫他兩家。我能看着你死,一句話不會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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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白易并不意外,道:“我都明白,我謝我的,你也不必在意。”

“那便随你。”

白易:“我還是想知道,我哥哥的事,蘇大人如何知道的?”

這問題倒叫蘇清和不知道怎麽回答好,胡亂找了個由頭,“顏齊衡醉酒自己說的。”

白易點點頭沒在說話。

蘇清和蹙眉打量他,衣衫褴褛,真不知他這一去又能去哪裏。嘆了口氣,道:“我東榮巷有處舊宅子,你去住着。待舉了顏齊衡各異殺人的罪證,你便南下吧,別在倉慶城,這個地方沒有歸屬感。”

白易半響不說話,還是拒絕道:“謝蘇大人好意,我如今身份多有不便,不宜再扯上你,難免有心人惡意構陷。我有去處的。”

蘇清和:“這樣也好,省事。”他不欲多說,還是補了一句:“這幾日要格外小心,顏齊衡不會善罷甘休的。”

白易點頭,消失在街角。

龍攆上,福祿海見容殊愁眉難展,開口道:“萬歲爺,奴聽說錦衣衛下邊有位白戶,就是上回救駕的那個。他最先認為這案子另有隐情,卻不是個愛出頭,便沒有再吭聲了,奴認為,不若私下領來問問?”

容殊幾乎瞬間允了,這邊蘇清和腳剛沾宅子,一身官服未及換就又跟着福祿海入了宮。

這個福祿海當年是福安的幹兒子,他認得蘇清和,對他不敢有架子,畢恭畢敬的領路。

“蘇公子,幹爹從前與我說過您,知道幹爹最寶貝您,”他道:“一會兒見了萬歲爺您只管說您的,我在邊上多少為您幫襯着。”

“有勞海公公”

蘇清和從袖中摸出一錠金子給他,福祿海瞪大眼忙推了回去,道:“萬使不得,幹爹與我有提攜之恩,如今你是幹爹的小主子,便也是我的。即是一家人便說不得兩家話,蘇公子莫要見外了。”

蘇清和也沒半分收回的意思,知他不會收便随口幫他找個由頭。

“福安念着你,宮裏需要打點的地方多,你那點俸祿支不開的。”想來,福安順利離宮,他這個幹兒子也幫襯了不少。都是些念舊的人,便不好将清清白白的人也拉進泥灘子裏。

又不是任何人在爛泥裏滾一遭,還能爬起來。福安已經這樣了,福祿海便不能。

福祿海聞言一愣,頗為不自在的接了,蘇清和知他在別扭什麽,不去看他,邁腿先一步走了。

在衆公公裏,福祿海該說傻好還是耿直好,整日守在皇上跟前,阿谀逢迎的人不少,偏是個軟硬不吃的,以至于現在什麽沒撈着,無錢一身清!

倒是落得自在。

現在蘇清和轉戰禦前,難免常與他打交道,拿人手短,特別是像他這種從不拿人的。

蘇清和以前雖頂着娈童的名號在宮裏呆了五年之久,但他和容殊真的從來沒見過!對這鼎鼎大名的帝王形象僅停留在‘病秧子’上。

進了壽安殿,行了跪拜,又莫名其妙被賜了座,蘇清和才暗打量起這個傳說中的皇上。方才在公堂上離得遠,這下看清了。

與聽來的大有徑庭,倒沒想象中的老态,相反看着年輕許多。按理來說,如今他四十有六不該是如此模樣,比大皇子看着還小些!

容殊靠床而坐,面色帶病白,精神卻不錯。他問了疑,蘇清和便答他。

蘇清和不卑不亢道:“禀皇上,據屬下查到的,顏公子并沒有親自殺害秦尚書子,卑職前幾日拿着案發現場得匕首去了刀鋪,問了掌櫃良久才打聽到兇手,去了其住處,才知無親無故,獨善其身,也不見人。卑職本以為再無所獲,沒曾想遇到刺客債家上門讨債。于是旁強側擊得知此人借錢只為贖教坊司一名女子的身,奈何錢不夠借了一半,卑職循着此方向去了趟教坊司,想與那名女子打聽打聽,誰知那女子前夜就讓人贖了身,不知所蹤。”

福祿海适時疑道:“從教坊司贖人,尋常人幾年的俸祿恐怕都難!”

容殊則問道:“你可查了是誰贖的?”

蘇清和頓了一刻,還是道:“查了。”

“顏齊衡?”容殊猜道。

蘇清和難道:“此事關乎丞相大人,卑職不敢妄自下查,便止步于此,皇上恕罪。”說着蘇清和起身跪下。

說一半留一半給容殊自己悟,能悟出多少算多少,反正足以讓顏文博吃無言以對的癟,這次不算,還得多來幾次。

福祿海道:“奴雖不曾接觸過此人,聽也聽過他的脾性,不像是會逛那些地方的,不過人不可貌相,說不定...”自覺說多了,福祿海忙閉上嘴。

容殊皺眉思忖,片刻不再糾結此事,反倒問起蘇清和的名字,以及品級。

蘇清和略遲疑,也答了。

“蘇清和..”容殊盯着他看了半響,此名字聽着着實耳熟,深想又捕捉不到什麽。

福祿海看一眼跪地上的蘇清和,忙道:“這名字聽着甚感耳熟,好像娴妃娘娘殿裏也有個叫什麽清和的來着...”

聞言容殊也隐約記起,好像确實有那麽個婢女,便不再想這個名字。

忽想起什麽,只見他嘴角閃過一絲笑意,收了才道:“能想着将案子查下去,便是裝有想立功的心。往後你随架禦前,小官難服衆。”容殊問他:“朕給你個升官的機會,要不要?”

蘇清和沒有立刻搭話,這事兒出乎他意料,今日打算不貪多,小小構陷一下顏文博便滿足。

誰想容殊什麽也不問,便要給升官機會,這官給的未免太随意了些。

容殊見他不答話,又道:“你既救駕有功,那就指揮同知,如何?”

錦衣衛指揮使?蘇清和故作驚訝,“卑職何德何能。”

“朕只是給你這個機會,有沒有這個能耐就真得看你。若真沒有,朕自當撤了你這職位。”容殊覺得坐的累了,掀被子要下榻,福祿海忙去提鞋。

“別跪着了,同朕出去走走”

滿頭雲霧,蘇清和疑卻不忙着解疑,雖在意料之外,但若能直接升同知,日後辦事兒也不必裝模作樣卑躬屈膝,再好不過。

容殊身邊除了福祿海,蘇清和外再沒帶別人。

三人不急不慢渡到湖邊,又走近庭心。容殊端了白瓷碗,淺淺一層魚食兒。

他不甚悠閑的給湖裏的彩鯉投食,這一喂就是半時辰,太陽漸見下山之勢。

蘇清和一點不急,先前什麽樣,現在什麽樣,耐得住寂寞,安靜立在一旁等。

容殊在磨他的性子,都說年輕氣盛,可蘇清和不一樣,十幾歲的皮囊,心性經過上一世磨煉,穩得很!

不過萬事都有例外,在蘇清和這裏,霍池淵就是那個例外。

魚食終于一顆一顆喂完了,容殊似笑非笑将碗遞給福祿海,兀自坐下,蘇清和見勢為他斟熱茶。

容悸忽道,“你可知道鎮北王?”

聞言,蘇清和心底一跳,手上動作倒是穩。回道:“知道。”

“朕給你的這個機會,正是霍池淵”容殊端了茶,吹了一下沒喝:“朕不管你尋什麽由頭,想法子構陷霍池淵,查一查他府上的文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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