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章

“你家三代單傳，确實應該謹慎小心。”黃漢林輕嘆道，“我家孫女才上大二，就吵吵着要去美國留學。一個女孩子，跑那麽遠，誰能放心啊！她還嫌我太過保守。瞧瞧，你一個男孩子，都比她懂事。”

“每個人的性格、選擇都不一樣，長輩只能起到指引作用，管的多了，孩子将來會埋怨你耽誤了她的青春、前程。能溝通就盡量溝通，不能溝通的話，還是應該尊重孩子的選擇。畢竟，人生是她自己的。不經歷風雨，她永遠長不大。”

周廷鈞也算是有感而發，他其實并不後悔當年出國留學，但他确實後悔自己那次完全不值得的見義勇為。

他的一時沖動，令全家都遭遇了毀滅性打擊。

“你只比她大兩歲，卻比她懂事多了。”黃漢林贊賞道，“你們是同齡人，應該很有共同語言。要不，你們多交流交流，你也替我勸勸她。”

18歲的小丫頭，能跟我有什麽共同語言？

周廷鈞雖然心裏這麽想着，嘴上卻不能這麽說。

畢竟，宋飛飛還要在金陵中學上學呢，就在人家黃家父子的手底下。

“您老睿智，也該知道，會否有共同語言，不是看年齡的。我很少跟女生接觸，也不知道該怎麽跟女生交流，萬一有冒犯之處，就不好了。”

“我雖然只跟你見了兩次面，但我能看出你是個修養、品性都極好的孩子。我家那丫頭也是頂好的，就是有點被寵壞了。女孩子嘛，從小嬌養着長大，有點任性。你多擔待！”黃漢林說道，“她在淞滬大學金融系讀大二，倒還知道孝順，一有空閑就回來看望我。她這個周末回來。要不，你周末來我家坐坐，你們順便聊聊？”

周廷鈞、宋飛飛都是極為聰明的人，老爺子都說的這麽直白了，他倆豈會還不清楚人家的心思。

周廷鈞瞟了一眼目光平靜的宋飛飛，只覺頭皮發麻。

他完全沒有想到，就為了替宋飛飛找個學校，居然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他如今是騎虎難下，除了态度誠懇地表示榮幸之至，還敢有第二種回答嗎？

黃漢林大為滿意，爽快地說道：“我那套小房子只有60平方米，離學校很近，步行10分鐘就到了。

我一會兒讓人收拾一下。今晚，飛飛就可以搬過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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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飛啊，你年紀太小了，一個人住在外面有點不安全。你可以把奶奶接過來，跟你住一起。

以前沒條件，你們祖孫倆只有寒暑假才能見面。

現在有條件了，你可以多陪陪奶奶。

奶奶也能給你做做飯、洗洗衣服，照顧一下你的生活。

你說是不是？

等你明年去了首都，你們祖孫倆就更難見面了。

我對首都不熟悉，想幫你也幫不上。

你要是考金陵大學，我這房子倒是可以借給你們祖孫倆住幾年。”

“謝謝您，我要問問奶奶的想法。她在老家一直養雞、養鴨、種菜，一日三餐基本上能自給自足。我擔心她搬來大城市，忽然之間無事可幹了，吃飯、用水都要花錢了，會覺得焦慮。她很怕給我添麻煩，老說自己是我的拖累。”宋飛飛長嘆一聲，“多思多慮容易生病，我擔心她搬過來反而會出問題。”

“這我倒是沒想到。”黃漢林蹙眉道。

“我只是提個建議，具體怎麽操作，你們祖孫倆商量着辦。

你年紀太小，就算明年順利考上大學，本科畢業時也才16歲，沒法找工作。

你最起碼要讀到研究生畢業才能經濟獨立。

不過，想要在首都定居下來，恐怕也不大容易。

你要是讀數學系、物理系這類專業，研究生畢業後找個學校當老師也不錯。

你要是在首都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可以來咱們金陵中學，你叔叔畢竟是校長，還是能幫上忙的。

但你要是讀計算機系，就不合适來中學任教了。

你這麽聰明懂事，我也就都跟你攤開了說。

上完大學就要考慮就業，沒有人脈關系，想要找個稱心的工作是很難的。

你到底還小，可能不太明白這些。

但你的情況跟一般孩子不一樣，沒有那麽多糾錯的機會，所以，這一年，你不只要考慮高考的事，還得考慮未來的事。

能聽懂嗎？”

宋飛飛重重點頭，對設身處地地為自己着想的黃漢林心存感激。

如果她沒有重生，她确實應該順着黃漢林的安排行事。

當然了，要不是她重生了，她也沒本事在這麽小的年紀參加高考，自然也沒機會贏得黃漢林的賞識。

她會走出一條最适合自己和周廷鈞的人生路，但這并不影響她感激黃漢林的善意。

“好了，快中午了，你們都走吧，我就不留你們吃午飯了。”

黃漢林擺了擺手。

“下午6點，你們過來拿房門鑰匙，飛飛搬過去住。

男女七歲不同席，飛飛都11歲了，你們這麽住在一起，不合适！”

周廷鈞、宋飛飛同時在心裏暗嘆一聲，齊齊起身向黃漢林道別。

到家後，周廷鈞先到飯廳看了一眼，見菜肴都已擺放在餐桌上，照舊蓋着碗蓋。

他又在公寓裏轉了一圈，見家裏沒人，這才語氣低落地說道：“你真要搬到黃老頭的房子裏住？”

“不搬能行嗎？”宋飛飛酸溜溜地說道，“人家已經把你當成孫女婿來看了。”

周廷鈞一把抱住宋飛飛，委屈道：“你可別冤枉我。我只是為了你，應付他而已。”

“我明白！”宋飛飛嘆了口氣。

“我們這麽住在一起，确實不合适。

就算黃老頭不提，你家長輩那邊，遲早也會提的。

我現在搬走，還能給他們留下一點知道分寸和進退的好印象。

畢竟，之前要準備複習備考，賴在你這裏還能說得過去。

現在都塵埃落定了，明明可以住學校宿舍，卻非要賴在你這裏，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我們得想在別人前頭，說話、做事得有分寸，不能讓人诟病。

我們又不是圖一時新鮮，得過一輩子呢，我得給你家長輩留個好印象啊！

現實版的灰姑娘，豈是那麽好當的！

我得先做出成績來，讓人不能輕視！”

“我知道！”周廷鈞無奈地嘆氣，“本來還以為，我倆都是重生的，豈不是輕輕松松成為人生贏家。沒想到，居然處處束手束腳，真是不痛快！”

“一時的痛快，跟長久的相守，你選一個！”宋飛飛說道。

“這還用選嗎？”周廷鈞鼻子一酸，委屈道，“我好想你！”

宋飛飛頓時紅了眼眶，擡手細細摩挲周廷鈞的後背。

“我更想你！乖，忍耐一下，等我們都變得強大了，就不必這麽束手束腳了！”

“我給你買臺電腦吧，咱倆可以上網聊。”周廷鈞提議道。

“算了，現在的電腦，用起來太費勁了。還得用電話線。住在別人家裏，這麽折騰不合适。”宋飛飛嘆了口氣，“我早、中、晚都跟你一起吃飯，白天你不在家，我呆在哪裏都一樣。最大的區別，就是我們晚上不在同一個房子裏睡覺。我現在這麽小，你又做不了什麽，你急什麽？要不，我給你買個人形抱枕？也不知道這個時代能不能買到。”

“我要的是你，不是抱枕。”周廷鈞委屈道，“我不急着做什麽，我就是喜歡抱着你，有你在懷裏，我才安心。”

“我明白。這不是不合适嘛。”宋飛飛嘆息道，“我們又不是活在真空裏，有人看着呢，還是收斂一點吧。等以後結婚了，随便你怎麽抱，行嗎？”

“那還得9年呢！”周廷鈞嘟着嘴撒嬌道，“太久了！”

“那有什麽辦法？”宋飛飛親了親周廷鈞的臉，“乖，趕緊吃飯，菜都涼了。”

“煩死了！”周廷鈞氣哼哼地說道，“你喂我！”

宋飛飛低低地笑了起來，柔聲哄道：“好……我喂你……你可真是個大寶貝兒！”

“那當然！”周廷鈞喜笑顏開，“我可是你最愛的大寶貝兒！”

“是……我最愛你了……”

宋飛飛拖長着語調，忍不住在周廷鈞臉上接連親了幾口，滿心都是喜愛。

當晚，周廷鈞孤枕難眠，想要給宋飛飛打個電話都不行。

因為，黃老頭的房子裏沒有電話。

周廷鈞原本想要給宋飛飛裝個電話，被對方阻止了。

這個年代，手機絕對是個稀罕物，周廷鈞倒是有辦法弄到，但是，他知道，宋飛飛不會同意他這麽做。

受限于這個時代的種種不便，周廷鈞焦躁不已，暗暗發誓一定要和宋飛飛一起快速推動國家的互聯網和通信網絡建設。

宋飛飛嘴上說得頭頭是道，到了晚上同樣孤枕難眠。

她的心裏不止有對周廷鈞的想念，還有對無能的自己的煩躁。

她因着黃家的關系進了學校，還因着人家的照料住進了小公寓，結果呢，她就得眼睜睜地看着最愛的人為了保全自己這份學業而不得不主動送上門去讓黃家的掌上明珠相看，還不能表現出不情願、不樂意的情緒。

一文不名、無權無勢，就算是重生回來的，又有什麽了不起？

12歲考上華清大學，就算是拿到一個J省理科狀元的頭銜，又能有多了不起？

狀元年年有，每個省、直轄市都有，根本不值錢，好嗎？

這一年時間，複習備考是一方面，了解清楚國外和國內目前的科技水平，想想應該如何破局、如何應用自身超前的知識體系和研究理念，盡快推動國家的互聯網和通信網絡建設才是重點。

宋飛飛反複做深呼吸，盡可能地放空大腦，逼迫自己入眠，逼迫自己盡快适應目前的生活狀态。

第二天清晨，周廷鈞、宋飛飛聚在一起吃早餐，兩人互相看着對方的黑眼圈，忍不住同時笑出聲來。

“我怎麽感覺咱倆像是被一道銀河分開的牛郎織女？”周廷鈞笑道。

“別胡扯！”宋飛飛瞪了周廷鈞一眼，“人家一年才能見一次面，咱倆一日三餐都能聚在一起。知足吧！”

“看到你睡不好，我就放心了！”周廷鈞嘻嘻笑道，“我是不是很壞？”

“你要是精神飽滿、容光煥發，我估計會忍不住揍你一頓！”宋飛飛實話實說，“我以前都沒發現，我居然還挺小心眼的。”

“小心眼好啊！你要是大氣了，我就該慌了！”周廷鈞開心地笑道，“周末，跟我一起去黃家拜訪呗？”

宋飛飛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道：“人家是要相看你，我去當電燈泡幹嘛？”

“我沒談過戀愛啊，我是一個感情遲鈍的人，我不知道黃家人的心思啊。我要帶着我的好妹妹上門拜謝人家的關照啊！”周廷鈞哼了一聲，“我還沒那麽廉價，主動送上門去讓人家挑揀。非要嚴格地按照門當戶對的标準來衡量，黃家可配不上我周家。”

宋飛飛知道周廷鈞這是小少爺脾氣發作了，不由得哀嘆道：“我昨晚翻來覆去地睡不着，想到你為了我還得委曲求全地主動送上門去讓人家挑揀，我就感到無比暴躁。我知道，無能狂怒，毫無意義。但我就是忍不住。我的修養還是不夠啊！明明都一大把年紀了！”

“我的修養也不夠！”周廷鈞自我檢讨，“其實，黃老頭也沒惡意。換個角度想，我要是不夠優秀，就算家裏有金山銀山，人家也懶得理會我。”

宋飛飛樂了，調笑道：“哎呀，瞧我這該死的魅力！真是愁啊！是吧？”

周廷鈞呵呵笑了起來，原先堵在胸口的那點憋屈感登時煙消雲散。

“瞧我這該死的魅力，連86歲的老太太都着迷不已！”

“确實是……”宋飛飛故意拖長着語調，揶揄道，“95歲的老頭子！”

兩人哈哈大笑，積攢了一晚上的憋悶情緒随着爽朗的笑聲漸漸消散。

兩人邊吃邊聊，發現僅僅因為一晚上的分離，彼此都急迫地想要推動國家的互聯網和通信網絡建設，只覺這樣的默契既好笑、又溫馨。

“你今天去大學圖書館給我找幾本書，我得了解一下這個時代的科技水平。既然立下了宏願，就要切實地行動起來。高考那點東西，不需要我花費9個月的時間準備。”宋飛飛吩咐道。

“明白。”周廷鈞點頭，“我會關注一下系裏各方面的研究進展，各位導師手裏的項目，代表的就是目前國內最前沿的科技。”

“就算我明年考上了華清大學計算機系，作為大一新生，我也接觸不到這些研究項目。咱倆的宏願，得先落到你頭上。你得加把勁了！”宋飛飛揮了揮拳頭，笑道，“周教授，加油！”

“不去國外名校度一圈光環，想要升教授，恐怕難度不小。”周廷鈞嘆了口氣。

“但我擔心你出國後會因為超前的研究而被盯上，到時候沒準就回不來了。”宋飛飛說道，“你忘了，我前世有多少人明裏暗裏地保護嗎？”

“沒忘！我的大科學家！”周廷鈞笑道，“咱倆還是老老實實地呆在國內吧。”

周末，周廷鈞身着白襯衫、黑西褲、黑皮鞋，拎上包裝精美的西湖龍井禮盒，與裝束一樣的宋飛飛一起，前往黃家拜訪。

黃漢林聽到門鈴聲，打開防盜門時見到宋飛飛居然也跟着過來了，暗暗埋怨周廷鈞這小子平時看着機靈，關鍵時刻竟然是個榆木疙瘩。

周廷鈞、宋飛飛畢恭畢敬地拜見了黃漢林夫婦、黃載文夫婦，又在黃漢林的介紹下認識了黃家的掌上明珠黃迎雪。

黃迎雪的臉型有點圓，五官有點扁平，但因為淡妝修飾，容貌勉強算得上好看。

得益于家學淵源，她周身帶着書卷氣，加上盤着長發、插着古風發梳，身着古典風味的衣裙，那股子小家碧玉的氣質便凸顯出來了。

宋飛飛快速打量了一下黃家老、中、青三代女性，發現她們是如出一轍的古典裝扮，暗道這家女性很會揚長避短，這種裝扮風格值得學習。

前世的宋飛飛，一開始忙于刻苦學習，沒工夫學習着裝打扮，後來得知周廷鈞去世的消息，她一下子變得心灰意冷，根本沒心思研究女性的裝扮。

周媽媽倒是因為和她親近而起了裝扮她的興致，但她一心埋頭科研項目，懶得浪費時間打理自己。

她留了一輩子短發，鮮少穿着裙子，基本上毫無女人味。但她毫不在意。

這輩子就不一樣了，身邊有位家世優越、清逸俊雅的美男子，她要是一直灰頭土臉的，那不更加坐實了她“灰姑娘”的名號。

女為悅己者容，就算是為了讓周廷鈞賞心悅目，她也該偷偷學習着裝打扮。

說實話，她前世很少照鏡子，她已經記不起來自己的長相了。

她依稀記得周媽媽曾經誇她臉型漂亮、五官精致，是個美人胚子，但是，她當時沒有留意，轉頭便将這無足輕重的容貌抛到了腦後。

這輩子，她年紀還小，目前還有點營養不良，看不出有多漂亮。

如果她從現在開始學會保養、裝扮，将來應該能長得比前世的自己更加漂亮吧。

宋飛飛知道自己是個遭人嫌的電燈泡，能不說話絕不張口，被黃家人問話了，便簡短地回答一下，擺出一副羞澀腼腆狀，絕不喧賓奪主。

周廷鈞是黃家一家人關注的焦點，但他自小經歷慣了各種場合，閱歷豐富、學識淵博，與不同年齡段的男性、女性都能談笑風生。

和舉止優雅、談吐不俗的他在一起，那真是如坐春風。

黃迎雪其實是個活潑開朗的外向型女生，性情和她這身出自女性長輩一手打造的古典裝扮完全不符。

不過，她第一眼看到周廷鈞這樣如清風朗月一般的美男子時，就喜歡上了。

出于女子的矜持，也因為四位長輩在場，她不便多開口，沒能和周廷鈞說上幾句話。

但她的全副心神都在周廷鈞身上，她對這位備受爺爺推崇的周家公子非常滿意，暗暗欣喜爺爺慧眼識珠。

吃完飯、喝完茶，周廷鈞領着宋飛飛禮貌地起身告辭。

他輕松贏得黃家一家五口人的喜愛，被笑意盈盈的黃漢林送出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