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傳說中的表哥

“小姐，你可得快點，別讓夫人久等了。”圓潤的鵝卵石鋪就的小道上，兩個少女正款款走來。

雲暖陽不管丹桂那咋咋呼呼的做派，仍舊不緊不慢的，邊掐着花兒邊按自己的節奏走：“這是有什麽天大的事兒呀！娘還特意讓你把我從李姐姐那叫回來，問你這丫頭，又颠三倒四的說不清楚，爹爹那兒常年都有來拜山的學生，哪個月不得接見幾次外人？以前可從沒叫我去見什麽人過！”

“這次可不一樣，聽王二哥說，那個人是從京城來的，帶了夫人娘家的書信呢，可不是一般的來拜山的學生。”丹桂說話還是跟放炮仗似的，啪啪啪的就說了一大堆，“要不然，夫人怎麽會遣我過來呢！”

雲暖陽聽到前情是這樣，倒是有一些詫異，她們一家子已經将近兩年沒有回京城了，雖然日常的節禮并沒有斷，但也不曾聽說有專門的書信寄過來，想來确實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兒。

她将手中的花兒插在丹桂的發間，輕輕擰了一下她粉嫩的臉頰：“這回算你有理了，走，咱們回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裏是雲州，南司郡，東林山脈。這裏有整個昭國都數得上數的東林書院，雲暖陽她爹就是東林書院的現任山長。

雲家是南司郡的望族，最開始的東林書院，只是雲家的家學，後來雲家先祖陸續出了多個才子，大家經常邀上三五好友在東林山閑聚，久而久之，便有衆多學子慕名前來，最後發展成了這麽個讀書聖地。

雲家的根基就是在南司郡，雖然現在不少族人在外做官經商，也有一些族人幹脆定居京城，但雲家的家廟、祠堂一直都是在南司城，雲父不愛官場那一套，上一任山長因為老邁卸任，他便順勢主動留在了這裏。

等雲暖陽回到錦晖園，她娘王氏已經喝了小半盅的茶水了，不等她行福禮，王氏便起身招呼她上前：“你先去換身待客的衣裳，等會兒便随我一起去見你表兄。”

說罷，不給她細細詢問的機會，王氏便推她進了內室更衣，自己仍然坐在外間喝着剩下的茶。

王氏是個性情中人，想法和一般的婦人有些不一樣，雲暖陽雖然沒少在母親身邊纏歪，但有時仍然看不透她的想法，不過對自己娘親自然不需客套，她直接詢問這次會客等事宜：“不知道是哪位表兄？可要我做些什麽？”

丹桂自小就跟在她的身邊，高深的事情可能不懂，但人際關系卻是門清，若真是表兄，那定是認識的，怎麽着也不該說是有個人從京城來了。

“是你一位姨媽的繼子，她早年嫁去了遠方，多年沒有回京城，你自然是沒有印象了。“王氏抿了一口茶水，突然想起了什麽，便招呼丹桂，”将那串紫玉的璎珞找出來，給你們小姐戴上。“

雲暖陽換了衣裳，坐在梳妝鏡前抿頭發，看着鬓角都一絲不亂了，便起身到王氏身邊撒嬌：“怎麽想起那串璎珞了？我慣常不喜歡帶那些東西，娘你是知道的呀！“

王氏橫了她一眼：“知道你不愛那些首飾，但這次可不一樣，璎珞就是你姨媽送的。“

被王氏這麽一提醒，雲暖陽才想起來，确實是這麽回事兒，這是她十歲生辰收到的壽禮，是一位嫁在高州的姨媽送的，因為離得太遠的原因，平常兩家人并沒有什麽來往，但據王氏閑聊談到，她倆在出嫁前關系還是很好的。

在王氏出嫁之後三年，這位姨媽便嫁給一位沈大人做填房，這麽些年一直都跟着丈夫在任上，所以姐妹倆關系漸漸不如當年親密。

這位姨媽這些年就生了一個女兒，沒個兒子傍身，只有沈大人原配夫人留下來的一子，名叫沈淩。但聽說她家規矩不錯，繼子對她也算孝順，所以日子也過得不錯，這次前來雲州的表兄就是沈淩。

由于是繼子，大家面上說是表兄妹，但實際上他和雲暖陽并沒有什麽血緣關系。不過大家族處事講究禮節，像他這種情況，對雲家來說也是一門正兒八經的親戚。

“不知道表兄這次來雲州是有什麽事情？丹桂說他是帶了外祖母的書信來的，母親可得好好問問外祖母的近況，還有舅舅舅媽們，咱們可真是很久沒回去了！“

“你表兄這個年紀，也可以蔭官了，想來這次應該是有正事兒吧，他現在還和你爹在前廳，只等着你這小頑皮收拾妥當，這就去花廳見客。“

王氏打量了她一會兒，點點頭算是滿意了，一邊吩咐奴仆去花廳準備，一邊挽着她的手便往外走，”按說會客這事兒是輪不到你的，不過他畢竟是咱們親戚，而且你父親傳話說你表兄的事有你出力的地方，你表兄此次又帶了你外祖母的信，你們便隔着簾子見個禮，看到底是什麽事吧。“

雲暖陽點頭稱是，雲家以詩書傳家，沒有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歧視，尤其是王氏和雲父都十分開通，讀書識字，為人處事，都像個男孩兒一樣教導她，她自小沒受什麽管束，所以現在父親有什麽事情要找她去做，她也并不是特別意外。

母女倆在花廳沒呆多久，雲父便引着一個青年走了進來，他穿着石青色的袍子，頭發挽成髻用玉冠束着，身量比雲父還高出半個頭，雲暖陽正好和他側對着，只能瞧見他的側臉很英俊，并不能将他的樣貌看仔細。

雲父剛坐定，便迫不及待的向王氏說起了他的好，将人都誇的沒邊兒了，還是王氏打岔才停下來：“夫君可是忘了這是我的娘家侄兒？禮妹妹與沈大人的麒麟兒，自然沒得說的。”

雲父大樂：“是極，是極！”

這樣的誇贊，讓青年忙說不敢，三人又你來我往地打了一陣機鋒，半晌才開始說起京城外祖母王家的事兒：家中一切安好，只是王氏三哥的長子來年娶親，外祖母詢問他們一家是否回去觀禮？

三舅家的表兄定下的是京城趙家的姑娘，早兩年他們回京的時候，兩家人就在相看，這麽三媒九聘的一套流程走下來，也确實到了辦喜宴的時候了。

私心裏講，雲暖陽并不想現在就回京城，她從九歲便常住雲州，至今已有六個年頭，早就習慣了雲州自由自在的生活。

但是祖母思念兒子，多次提及希望雲父卸掉山長的事務，去京城做個京官，一大家子其樂融融。

不做假的說，他們近兩年沒有回去，一方面确實是因為書院中事務繁多不得脫身，另一方面也是顧忌回去了就回不來了。

所以此刻青年提到這個事情，雲父和王氏對望了幾眼，卻也沒有給出一個明确的回複，只是說着到時再議。

雲父摸着修得工整的胡子，幹咳了兩聲，向青年介紹雲暖陽，順便借此轉移話題：“這便是小女，在家中行四，賢侄便叫她四妹妹吧。”

青年側過身來，對着雲暖陽見禮，雲暖陽這才瞧見他的模樣，劍眉星目，非常不凡，不過，更讓人注意的是他的氣質，第一眼便讓人想起君子上善若水的字眼。

“愚兄沈淩，見過四妹妹。”他略微低着頭，向着簾子的方向鞠躬，眼睛十分規矩地瞧着足尖前不遠處，動作沒有什麽出格的地方。

但雲暖陽卻看見他轉身見到自己的第一眼時，神态與現在有些許不一樣，像感嘆又像懷念，就像是對一個關系親密又很久沒見的老朋友，帶着一種再也不要錯過的決心。

“沈家哥哥有禮了。”雲暖陽向他福身，沒有多說什麽，剛才兩人之間畢竟隔着簾子，只能看的影影綽綽，她也不能确定是不是看錯了。不管怎麽說，她待客的禮儀還是要有的。

雲父在一邊笑眯眯的看着，等他們見禮了，才對雲暖陽打趣：“閨女，這次可是你出力的時候了。“

原來，沈淩這次來雲州，主要是為了找人來的。

恰巧，這個人和雲暖陽很是熟悉，可不就得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