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女兒家的小心思

馬車壓過麻石鋪成的大街，不時會有些微的搖晃。

雲暖陽右手駐着額頭假寐，發髻上插着步搖不時的随着馬車輕輕左右搖擺。

她們今天出門是為赴李華苑未來婆婆趙夫人的壽宴的，今天是趙夫人四十整壽的好日子，各家夫人都接到了請帖，雲家也不例外。

除了她們，李家這回也一同赴約。

畢竟兩家是姻親，私底下有多少小心思先不管，面上總要過得去，這種時候自然少不了。

跟以往一樣，李夫人仍是跟着王氏，兩家的馬車一前一後很快抵達了趙府。

下了馬車，雲暖陽便看見了趙公子，迎客的這個差事他是跑不了的，此刻他正跟沈淩說着些什麽，氣氛一團融洽。

自那日贈紙鳶的烏龍事件後，大家又聚了一次。不過這次氛圍只算平平，并沒有上次那樣讓人盡興。

一方面，雲暖陽仍惱着沈淩，堅決将他與其他學子一視同仁。

這種刻意下，她情緒不高，其他人多少有些感覺，也覺得有些拘束，難為沈淩跟個沒事兒人似的，依舊百般哄她高興，只是效果不佳。

另一方面，趙公子與李華苑聚會的事被趙夫人知道了。

也許是因為兒子的開心勁更襯的侄女孤單，或者無法接受李華苑和趙公子走近。

趙夫人直接給他下了令，以後的聚會都須得帶着周姑娘參加。

在有這麽個幹擾因素存在的情況下，這趟玩樂氣氛怎麽也熱不起來，還把李華苑給惡心的夠嗆，雖然趙公子表現良好，但也難以讓人開心。

趙夫人畢竟是女眷，此番來給她祝壽的都是各家夫人并少爺小姐 ，只有少數幾家格外親近的有一家之主前來。

各家少爺們被趙公子領到了前廳，跟老爺們兒一桌。姑娘則跟着自家長輩去後院。

雲暖陽以前也曾來過趙府，不過那都是兩年前的事情了。趙府布置變化不大，對得上她對每個地方的大致印象。

向趙夫人見禮過後他們未婚的姑娘們便移步花園，紮堆在了一起聊天說笑，讓人十分意外的是，周姑娘竟和趙家庶女一同當起了東道主，鑒于趙姑娘向來膽小怯懦，她看着竟更有主人模樣。

雲暖陽和李華苑二人面面相觑，這到底是主人自家事，她們雖然覺得不妥，也不好當面提出駁了主人臉面，但總歸有些無語和啼笑皆非。

她倆安靜地坐在花園一角，聊着心事，不想不招惹麻煩，麻煩卻主動尋來了。

周姑娘拈着帕子慢慢走近，步态從容，好像正在郊外踏青，但她臉上挂着假模假式的笑，一看就來勢洶洶。

說真的，雲暖陽此刻倒有些懷念她的小白花僞裝了。

好歹那時候她有什麽不舒爽都會忍着，哪像現在的耀武揚威勁，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她這是想要搞事情。

“兩位妹妹，上次小聚來去匆匆，咱們都沒好好說道說道，今天倒是可以好好親近親近。”她一邊說着，一邊摸摸鬓角插着的玉簪，好像有幾分矜持。

不過，她好像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哎呀一聲：“可惜姨母讓我好生招待各家姑娘，就怕分不出太多時間給兩位妹妹。”

末了，她笑着用帕子掩了下半張臉，一雙美目斜瞟着二人，只是眼角不見絲毫笑意。

李華苑被她這番矯揉造作的表現給惡心了，蹙着眉頭轉過了身，不去看她。

雲暖陽安慰的捏捏她的手指，對周姑娘笑道：“這差事周姐姐可得仔細了，趙夫人也是為了你好，畢竟姐姐年歲大了，也說不準哪一天就指了人，有些東西不會的，可得趁着這些日子好好補補，不然縱是變成新婦也不知從何做起。”

趙姑娘被她這番話說得鼻子都氣歪了，她先是爹爹早逝，好不容易到了姨母家，親娘沒熬幾天也跟着去了，接連守了兩個重孝，她也從花骨朵一般的年紀熬到了十九，地地道道的大姑娘了。

年歲到了婚事還沒定，這本就是她一樁心事。加上雲暖陽這話說得極損，半點沒有淑女的含蓄，簡直和拿刀挖她心差不離，真真正正的照着她的痛腳踩。

周姑娘張口就想反駁，但見周圍的少女似有若無的都關注着這邊，她作為主人貿然拉起一場争執總歸不妥，只得恨恨地将這口氣咽下去了：“祝妹妹将來喜事能如口才這般好。”

她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挪步過來的趙姑娘打斷了：“表姐，那邊錢姑娘的衣裳被花枝給挂破了，你快過去瞧瞧。”

趙姑娘顯然是急匆匆過來的，快步走的小臉紅撲撲，因為遭遇突發事故，急的兩眼中淚水直打轉，一副失了主心骨的樣子。

趙姑娘忍不住不争氣的瞪了他一眼，正巧這邊鬧得不愉快，便匆匆跟着她離開了，招呼都沒打一個。

雲暖陽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神态出看到了大松一口氣的輕松。

“這趙家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什麽時候做客的親戚能成主人了？趙丫頭也是不争氣，這一副受氣包模樣，難怪被個外人騎在頭上。”旁邊一個穿着粉色衫子的姑娘啧啧稱奇，顯然是目睹了剛才這一幕有感而發。

她說完仍覺得意猶未盡，又嘟囔了一句：“趙公子可得早些娶個媳婦，還得是個厲害的，治治這沒規矩的事。”

她旁邊穿着襦裙的少女隐蔽又迅速的拉了她好幾下，雙眸往李華苑一瞟，示意她正當着人家面說閑話。

這一眼看的粉衫少女就是一征，但她的反應也夠光棍，沖她們善意的笑笑，接着摸摸頭發拉拉裙擺，裝作什麽事也沒發生似的，走了。

雲暖陽被她逗笑了，這姑娘也是率真的可愛。

她沖李華苑眨眨眼：“看吧，大家都覺得趙夫人行事欠妥，好歹你是占理的，又顧慮什麽呢？”

李華苑回了她一個無奈的笑。這種事當局者總會想更多，又怎麽是說放就能放下的。

二人又說了會閑話，這回倒是沒人來打擾，難得清靜。

那邊，周姑娘找了套新衣裳給突遭意外的少女，解決後就跟周圍的人聊着，也不來這邊跟她們兩看相厭，雲李二人樂得自在，一時風平浪靜。

很快，壽宴開始，因為人數衆多，趙家還請了戲班子，所以是擺在園子裏的。

女眷和士子們之間拿屏風隔了，因為是露天，也不顯得仄逼。

等開宴了，各色菜品如流水般呈上來，道道均是色香味俱全，美酒美食讓人流連忘返。

宴畢，班子開始上臺表演，趙夫人今日最大，便由她點了一出封神。衆人說着今日畢竟是壽宴，便又加了一出八仙祝壽。

伶人們敲鑼打鼓的演上了，一時間花園好不熱鬧。

雲暖陽不愛聽曲，所以一折過後便有些坐不住了，差人跟王氏通報之後便邀了李華苑去園子中走走。

這時節春色正好，園中各色花朵争奇鬥豔，兩人一邊欣賞一邊游玩，累了便找個地方歇歇，歇夠了就繼續探看，倒也十分惬意。

過不多久，她們便偶遇了沈淩和趙公子。說是偶遇也不恰當，他二人實在是有意尋找。

趙公子剛在迎客的間隙望了李華苑幾次，每次只恨時間太短，畢竟她倆也有幾天沒見，真真的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感。

他倆雖然都想親近佳人，但對沈淩來說倒是不愁沒機會見面，畢竟二人同在一個屋檐下，總有照面的時候。

要不是雲暖陽現在仍沒轉過彎來，他又蔫壞的光悶聲仔細觀察，并不去向她解釋，她倆關系會融洽的多，現在倒鬧得有些僵持似的。

沈淩與趙公子上前見禮，李華苑福身應了，雲暖陽卻帕子一甩頭一扭，只送了他倆一聲哼哼。

說起來她現在面對沈淩總有些任性，一反她平時的有禮有節。

李華苑冷眼瞧着，屢次想要提醒她，但偏偏沈淩就吃這一套，沒有絲毫反感，她便把這事先按下了。

這回果然也不例外，沈淩沖李華苑露出個無奈的表情，颠颠的又跑去哄人了。

雲暖陽故意不理他，随手揪了朵花撕花瓣玩。

沈淩也不去惹她說話，先自憐自艾了一番，一會兒可憐沒人理，一會兒生活無趣，不如早些回京城，聽的雲暖陽連連翻白眼，運功半天才忍住了。

見這一招不管用，他語氣沉了下來：“沒想到四妹妹這麽不待見我，不過好在此番事情即将了了，到時四妹妹便不用委屈自己忍耐了。”

雲暖陽原本只是想再晾他一下，但此刻聽了這話心中就是一揪。

她之前并未聽他提起過去意，誤以為回程還遠，從未想過離別的事。這時乍然聽了，真是有當頭棒喝的感覺。

雲暖陽将帕子死死的絞在指尖，勒得削蔥似的手指毫無血色也不在意，臉上帶着難以置信和恍惚，花瓣似的嘴唇張了又合，最後只憋出來一句：“事情，這就完啦？”

沈淩見她終于搭理自己，臉上郁色一掃而盡，重新挂上懶散的微笑：“那可不，我約了劉老兩日後再聚，事情應該八九不離十了，剩下的呆在南司城中的日子可是過一日少一日，四妹妹就可憐可憐則個，理一理我吧。“

雲暖陽定定的看着他不動，這時候了，這個人還是嬉皮笑臉的，一點難舍都沒有。

她心裏頭的酸澀委屈忽的都蔓延上來，就像沒擰幹的帕子，怎麽說都不舒爽。

雲暖陽愣愣的瞧了沈淩一會兒，眼眶忽的紅了，顧不上還在一旁的李華苑，一溜小跑就回到了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