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反思

操辦宴會雜事繁多，方方面面的布置，甚至下帖子事宜、菜色選擇，都要人一一拍板。

由于要趕着牡丹花期，這次宴會操辦時間緊迫，雲暖陽少不得幫王氏打打下手，跟進一些簡單的事情。

她每日忙忙碌碌的，因為過得充實了，倒也少了雜念，整個人看着比前些日子顯得精神許多。

不過，真和沈淩打個照面，她仍有些心情複雜。

“幾日不見，四妹妹怎麽憔悴了？”沈淩還是那番謙謙君子模樣，好像沒什麽能影響他的情緒。

如果沒人說起，外人一定想不到他是引起城中波瀾的始作俑者。

雲暖陽聽到他的話，反手摸了摸臉頰。這幾天她一心撲在宴會上，倒是沒注意自己外形，不過他既然這樣說，想來也是事實。

可是，就算她憔悴了，那又怎樣？

說來說去，沈淩只是個表哥罷了。王家人丁衆多，他的表哥沒有數十，也有七八，貿然評論表妹樣貌，這可不是遠房表哥該幹的事兒。

她好不容易才說服自己順其自然，這人卻又來撩撥她，實在可惡。

雲暖陽默不作聲，只安靜的福身行禮，避過沈淩招呼繼續前往正房。

估摸着這樣的反應出乎了沈淩的意料，他兩道英挺的劍眉緊緊的蹙着，快走幾步趕在主仆二人之前，擋住了去路。

他收起了一貫挂在臉上的不羁笑容，面色沉靜，雙眼盯着雲暖陽一眨不眨：“四妹妹怎麽惱我了？可是表哥哪做的不好？”

雲暖陽回望着他，有那麽一瞬間想質問他是不是戲耍自己十分有趣，所以才故意若即若離，還一副無辜的樣子。

不過這些話她終究沒有說出口，她低下頭，随手将散落的鬓發攏在耳後，慢慢的道：“這幾日事情多，就先不招待表哥了，之後再向表哥請罪。”

說完帶着丹桂繞過他，繼續向着正房前進。

沈淩看着從自己身邊飄然遠去的身影，臉上面無表情，但垂在身側的右手食指和拇指不由自主的輕輕撚動，顯然內心不像表面上表現的這麽平靜。

突然，他大聲道：“四妹妹和李姑娘挂心的事，現在已有眉目，只等宴會上事成定局，我再細細向四妹妹解說。”

說完，他盯着雲暖陽的背影，但她并沒有回頭，也許是知道了她疏遠自己的決心，他蹙起眉頭收回視線，大步流星往回走，很快就走過了長廊，邁出了院門，再也看不見身影。

在他看不見的方向，雲暖陽定在原處有些失神，她其實也是色厲內荏，強撐着才沒讓自己又巴巴的貼上去。

這些日子，她都變得有些不像自己了，這實在不是好事。

不過，她現在已經意識到了自己之前的怪态，日後時時自省，總不會有什麽錯事。

這麽心說着，她就像是堅定信念的戰士，說的多了，自然就成了真的。待到她重新邁步，起碼外人看着她又恢複了之前閑适的心情。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雲暖陽做好了心理建設，很快重新投入繁忙的準備工作中。

沈淩卻沒這麽快想開，在他看來，幾日前還好好的表妹突然想要跟自己劃清界限，偏偏自己毫無頭緒，實在讓人費解。

若真要說有什麽反常的，就只有趙夫人壽宴時雲暖陽的失态了，但他瞧着回府時她又恢複了正常，并不像要爆發的樣子。

說起來，前世他與雲暖陽起于算計，終于憤懑，回想朝夕相處的幾年歲月，卻沒有一次交心的時候，所以現在遇到波折，他完全無法理解雲暖陽在想些什麽。

這輩子他抱着彌補的心态來尋找前世的妻子，預想中他倆該如前世一般相敬如賓，但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不同的境遇，終究讓他們的感情也有了不一樣。

沈淩不知不覺來到城中，漫無目的轉了一圈，最終進了常去的酒館。他一邊獨酌，一邊審視自己對雲暖陽的感情。

認真想起來，這輩子認識的她與前世面面俱到的妻子實在不一樣。

這個階段應該是她最自由無所拘束的時光，遠離京城的和諧氛圍讓她還帶着些孩子氣。

而前世的雲暖陽，第一次照面起，他就将她拖入了陰謀的漩渦。

那時的她回京城已有一年之久，變成了最典型的大家閨秀，別人見了她說不出她一句不好。

當年的他也是這樣覺得的，要不然也不會同意娶她為妻。

但見過了她今生無拘無束的肆意模樣，他卻覺得還是這樣更好，真實、坦誠、有靈氣。

從一開始，他打心眼兒裏将她當做妻子對待，默認了他們之間不可分割的聯系。

但現在事實打了他的臉，佳人竟然不樂意跟他有所牽扯，實在出乎他的意料。

事實會因為人們的不敢相信而改變，他能做的，只有找出症結對症下藥，以改變現狀。

理智這麽提醒他，但情感上他仍然陷在雲暖陽避開他這件事上無可自拔。

沈淩悶了一杯酒，臉上是顯而易見的自嘲：虧得他向來自诩理智自控，現在遇到事情竟然意識先敗了，掙脫不開無所謂的執念，實在諷刺。

他又連喝幾杯，竟然有借酒澆愁的趨勢。

酒館人來人往，店小二更是從他身邊經過數次，但大約是見多了衆生百态，也不把他這喝悶酒當回事兒，連個眼風都不帶掃的。

好在老天爺也見不得他這樣頹廢，正好趙奕銘被人邀了在樓上包廂喝酒，他喝多了下來溜達更衣，一打眼便瞧見了氣質出衆鶴立雞群的沈淩。

此時，趙奕銘也已經喝得微醺，雖然看不出有失态，但反應卻實打實的遲緩了。

他湊過來，拉着沈淩二話不說就要往樓上走，嘴裏還嘟囔着：“這幫小子還老是說你，你都在這兒，他們也不知道把你叫上去，可得讓他們再多喝點。”

沈淩被他這一扯給弄無語了，也不好跟醉鬼說理，抛開那些悲春傷秋，穩穩地坐在桌邊，任趙奕銘如何拉扯也蚊絲不動。

半晌，反倒趙奕銘累得氣喘籲籲，一屁股就坐在他對面，喘着粗氣休息。

對此，沈淩只能搖頭，又給自己倒了杯酒，默默的喝了起來。

趙奕銘看了幾回，突然問道：“沈哥可是有心事？不如和我說說，在這南司城中我好歹也能使把勁。”

沈淩條件反射準備拒絕，但突然靈光一閃：他在這城中能說事的人少，同時認識他和雲暖陽的人就更少了，趙奕銘算是一例，讓他分析分析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