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誤會

鐘璃一顆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起來, 那是對自由的渴望,也是怕惹怒他的心慌,她沾着水汽的眼睫不由輕顫了一下, 望着他的目光也添了一絲希冀。

鐘璃在評估這個可能性,他脾氣雖不好, 其實本性談不上多壞, 以他的驕傲也做不來硬是勉強人。他既已開口,是不是意味着, 現在确實可以結束?

她的态度無疑刺傷了裴邢, 不論是她親手做的荷包, 抑或她送來的玉佩, 都令裴邢心中軟成了一團。

她平日裏那些小放肆, 在他眼中也成了“恃寵而嬌”,不得不說, 比起端莊守禮的她, 他更喜歡她的真實,卻不料她的真實,竟是盼着與他結束。

裴邢從未這般怒不可遏,他漆黑的眸, 由上而下地審視着她, 那一刻, 似是要将她看清楚一般, 他甚至害怕, 再待下去,會忍不住一把捏死她。

不等她開口,裴邢就拂袖離開了溫泉內。他背脊挺直,眉眼冷厲, 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徑直離開了別莊,忽略掉他濕漉漉的衣服,勉強可以稱得上走得冷酷又潇灑。

他走後,鐘璃緊緊懸着的一顆心,才略微放松了下來,剛剛對上他鷹隼似的眸時,鐘璃生出一種錯覺,惱羞成怒之下,他說不準會失去冷靜,好在,他還是那個驕傲的裴邢。

能這樣結束,自然比再拖一年要好。

她一步步從溫泉中走了出來,步伐都輕快幾分,可惜衣服卻濕漉漉的,微風一吹,衣服全貼在了身上,哪怕夜色很深,她也不好這樣回去。

她又返回了溫泉內,身體下滑,泡了進去,随即輕輕喚了一聲,“珞瑜。”

珞瑜從暗處走了出來,鐘璃道:“又要麻煩你了,你去幫我取一件披風可好?”

珞瑜不好走開,她往外走了十幾步遠,尋到了那位弓箭手,“你去尋一下鐘姑娘的貼身侍女,讓她拿一身幹淨衣服過來。”

這位弓箭手,跟珞瑜一樣,皆瞧見了自家主子負氣離開的模樣,頭一次瞧見時,兩人還擔心過許久,如今卻很淡定,聞言,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黑暗中。

明月高懸,天上繁星點點,鐘璃坐在溫泉內,稍等了片刻,沒等多久,就見秋月和夏荷抱着她的衣衫,匆匆走了過來。

等鐘璃換好衣服回去時,已經是兩刻鐘後。

裴邢則回了京郊的別院,他過來時,管事才剛歇下,被小厮喊醒時,他連忙爬了起來,以最快速度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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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裴邢回到主院前,他親自迎了一下,恭恭敬敬請了安,見主子衣服是濕的,他連忙道:“小的這就讓人去燒水,主子且等上片刻。”

裴邢從頭到尾都沒看他一眼,冷着臉從他身側越了過去。

秦興沖他使了個眼色,讓管事退了下去,清楚主子心情不好,秦興也沒敢進去伺候,直到小厮備好水,他才尋出幹淨衣物,進了室內,“主子,先沐浴吧。”

裴邢已脫掉外袍,此刻僅着雪白裏衣,他單腿微曲,斜靠在榻上,手中正把玩着一枚荷包,荷包裏裝着鐘璃送他的玉佩,他好似沒聽到秦興的話,直到秦興第二次開口,他才冷着臉站起來,路過窗戶旁時,一把将荷包丢到了窗外。

荷包落地時,發出一聲悶響,秦興自然清楚他有多寶貝這個荷包和玉佩,見他直接丢到了窗外,秦興一顆心,都不自覺咯噔了一下。

主子沐浴時,秦興退到了室外,他忍不住掃了一眼窗外的荷包,又鬼鬼祟祟移到了窗前,檢查了一下荷包裏的玉佩,見玉佩沒有摔碎,秦興才松口氣。

莊子上,鐘璃倒是一夜好眠,她起來時,只覺神清氣爽,以往裴邢在時,多少會影響她的睡眠,如今只有自己一個人,她一覺睡到天亮。

用完早膳,她們又去果園,采摘了許多新鮮飽滿的櫻桃,西瓜也撿長勢好的多摘了一些,打算帶回去吃。

鐘璃對李洺倩和鄭菲淩道:“你們也多摘點,回去可以讓鄭伯母也嘗嘗鮮,還可以給小姐妹送去些。”

兩人都沒跟她客氣,鐘璃讓丫鬟也幫着摘了一些,打算作為獎賞發給福佑堂的孩子。

出來三日,他們都玩得樂不思蜀,坐上回程的馬車時,不僅孩子們舍不得離開,鐘璃和李洺倩她們也有些舍不得。

幾人還忍不住掀開窗外往後瞧了瞧,連綿起伏的高山和一望無際的田地正一點點往後退去,直到莊子一點點化為小點,消失在身後,他們才放下簾子。

回到家後,鐘璃就讓丫鬟将櫻桃和西瓜,分成三份,分別送去了鐘府、鎮北侯府、福佑堂。

她則又想起了裴邢,她将之前收他的那兩萬兩銀子,取了出來,随後将珞瑜喊到了跟前。

鐘璃将銀票推給了她,正色道:“這是三叔之前給我的銀子,我沒有花,你幫我歸還給他吧,以後你也不必再護着我。”

鐘璃額外取出一枚成色極好的玉佩,遞給了珞瑜,笑道:“最近幾個月,有勞你了,因為有你,每次出門時,我才沒那麽提心吊膽,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就為你選了一枚玉佩。”

珞瑜眸中閃過一絲驚訝,連忙推辭,鐘璃卻很堅持,她親自給她挂在了腰間,笑道:“這枚玉佩很符合你的氣質,你且收下吧,不必跟我客氣。”

珞瑜心中暖暖的,也沒再拒絕,她看了一眼玉佩,才道:“謝鐘姑娘賞賜。不過主子的銀子,恕我不能替您歸還,屬下的命令是守着您,沒有主子的命令,我不能再擅離職守。”

鐘璃只好将銀票收了起來,道:“行吧,我讓秋月給他,我與他已經結束了,你不必再護着我,日後他應該會給你新任務,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珞瑜搖頭,她過來時,裴邢就曾說過,要護她周全,她并未因鐘璃的話,就選擇離開,雖有些詫異,他們為何會結束,珞瑜私心裏,卻覺得他們未必能結束,畢竟這些年,她還是頭一次,瞧見主子,對什麽人上心。

她退下後,鐘璃才将秋月喊來,“你晚上回鎮北侯府一趟吧,不必入府,遇到三叔時,将銀票歸還給他。”

秋月有些詫異,“主子和三爺……”

鐘璃颔首,沉聲道:“以後他都不會再過來,銀票還給他吧。”

鐘璃将首飾和衣服留了下來,這兩樣若也退回去,恐怕會有種打他臉的感覺,畢竟是好聚好散,不若給彼此留點臉面。

這兩萬兩銀子實在有些多,她自然不能收。

秋月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怕她又要勸她,鐘璃豎起食指,噓了一聲,“不說這個話題,最近幾日,你們多教教丫鬟們,确保她們每個人都學會這種解毒丸的制作。”

鐘璃教她們的這種解毒丸,能解四種毒,一瓶能賣十兩銀子,丫鬟們若能學會,單靠解毒丸,都能賺不少銀子。日後,福佑堂的日常開銷,完全可以靠她們。

秋月也不好再問,她只得揣上銀子出了府,怕遇到打劫的,她還特意尋了兩個護衛随她一道出的府。

等她退下後,鐘璃又将青葉喊了過來,打算讓他去尋一些拳腳功夫好的護衛,他們去江南的話,單路上都需要三個來月,旅途遙遠,需要多帶一些身手好的。

好在她手頭尚有一點銀子。

秋月直到晚上才回來,說三爺沒回鎮北侯府,鐘璃也不好去打聽他的下落,便派了個小丫鬟去鎮北侯府守了一下,打算等他回府時,再讓秋月去歸還銀子。

誰料直到承兒生辰這一日,裴邢都沒有回鎮北侯府,也不知他住在哪裏,這事不好一直拖下去,鐘璃幹脆讓秋月去了北鎮撫司,他時常在這兒辦公,去這兒守,肯定能遇着他。

她則專心為承兒慶了慶生,她親自下廚,給承兒煮了碗長壽面,老太太和鎮北侯、二太太等人還讓丫鬟給承兒送了生辰禮。

就連李洺倩和鄭菲淩也給他送了禮物。小家夥開心極了,拆禮物的他,是最最開心的,每拆開一個都要驚喜地“哇”一聲,鐘璃含笑注視着他,也忍不住彎了彎唇。

她送給承兒的是一個許願牌,承兒可以對她許三個願望,她則會幫他實現,小家夥完全沒意識到這個禮物有多貴重,第一個願望,竟是管她要了三串冰糖葫蘆,他和小香、小泉一人一根。

鐘璃忍不住失笑搖頭,讓丫鬟給他買了三串,剩下兩個承兒還沒想好,鐘璃便讓他先欠着,哄他午休時,鐘璃才提起去江南的事,“承兒想離開京城嗎?”

承兒眨了眨眼,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是去莊子上嗎?”

“不呀,是去一個比莊子上還要漂亮的地方,有小橋、流水,許多漂亮的花卉,是個很美的城市。”

承兒歪了歪小腦袋,“姐姐想去嗎?”

鐘璃含笑點頭。

承兒往她懷裏蹭了蹭,打了個小哈欠,“姐姐去我就去,姐姐不去我也不去,承兒只跟着姐姐,姐姐去哪兒都要帶着承兒。”

這番話,讓鐘璃心中又酸又澀,她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快睡吧,姐姐不管去哪兒都會帶着承兒的。”

鐘璃之所以想帶他去江南,不單單是因為母親喜歡江南,更因為薛神醫的故鄉也在江南,這些年,薛神醫神龍見首不見尾,根本沒人能尋到他的蹤跡。

他故去的父母卻都在江南,鐘璃覺得他理應會去掃墓,才想去江南試試,若真能尋到他,對承兒來說,無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這邊,秋月也總算見到了秦興,她将銀票交給了秦興,秦興卻不肯收,“秋月姑娘還是帶回去吧,請你轉達鐘姑娘,就是給屬下三顆腦袋,屬下也不敢收下這筆銀子,她若實在想歸還,就親自歸還。”

這幾日,裴邢日日冷着一張臉,秦興一顆心也七上八下的,伺候得都比平日小心上萬倍,就這也沒少收到主子的冷眼,他若真收下這筆銀子,以他對裴邢的了解,他說不得能活剮了他。

秦興自然不敢收。

秋月回府後,只得将銀票交給了鐘璃,鐘璃不由蹙了蹙眉,她實在不想見裴邢,可這筆銀子……

鐘璃想了想,幹脆給裴邢寫了封信,信封上是“三叔親啓”幾個大字,信中寥寥數筆,表達了她的感謝之意,說了這筆錢,她不能要。随後她便将銀票塞到了信封裏。

晚上,裴邢收到她的信時,一顆心不自覺跳得快了幾分。他的第一反應是,她像夢中一樣識趣地服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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