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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晏奚怒意上湧,腦中繁亂,胸口傳來劇痛,牽得他不由自主地咳了起來,“咳咳……”
口裏翻上鐵鏽味道,尚未及取出錦帕,便彎腰撐着桌子咳得撕心裂肺,血一滴滴落上了木制桌面。
“主上!”六月見狀,起身就要上前。
“滾……咳咳……”執起手邊茶盞,晏奚直直擲了出去,從牙縫中再次擠出一字,“滾!”
茶盞正落在六月腿邊,探出的腳又縮了回去,她再次行了個禮,“是,主上。”
“咳咳咳。”晏奚單手捂着胸口,眼底透着滿是怒意的紅色,“滾!”
六月壓下眼中情緒,低着頭退了出去——無論如何,木已成舟。
“六月,夏姑娘她……”七月在屋外依稀聽到了兩人對話,忙攔住了剛關上門出來的六月。
六月淡淡看了她一眼,“她回不來了。”
“你當真殺了她?”七月眼中滿是震驚。
“是又如何?”六月冷冷道,側過身便直接大步離開。
被她理所當然的語氣所震驚,七月一時愣在了原地,待反應過來,六月已經走出了院門。
“六月!”七月一咬牙,使出輕功追了上去,“夏姑娘當初可救過你的命!你怎麽可以……”
“我沒讓她救!”
握緊手中劍,六月繃了臉色,“夏南衣在主上身邊,遲早是個禍患。我只是未雨綢缪。為了主上,為了夏樟宮,何錯之有!”
七月從未想過六月會說出這般話來,拉住她的胳膊,氣得眼圈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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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為了什麽要殺夏姑娘,你以為你不說,就當真沒人知道了嗎!”
“知道又如何!”六月甩開她的手,轉過身來,滿臉厲色,“我自問對主上忠心無二,無論何時何地,我這條命都能為了主上舍去。”
六月聲音漸沉,眼中滿是兇意,“可她夏南衣算個什麽東西!不過是會點旁門左道、上不得臺面的本事,便得了主上青眼!還累得主上因她心神不穩,連連咳血!她夏南衣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
什麽!七月一下睜大了眼,不敢置信道,“主上咳血是因為夏姑娘?”
六月重重深吸一口氣,神情漸漸平靜,沒有答她的話。
“夏南衣既然已死,事情便了了。以後莫要再提。主上現下身體不适,應還要在寺中停留一日。暫且不用歸置了。”
七月還想再問,卻見六月腳下一點,竟是以輕功直接躍了離開。
——事情怎麽就成了這樣了。
七月咬了咬嘴唇,圓圓臉皺成了一團。
“哐——”
院裏屋門被從裏重重推開,晏奚扶着門框站在那處,手執着錦帕,聲音不高,“七月。”
“主上!”聽到他喚,七月忙轉過身來,輕功一躍到他跟前。
“着人去瀑布下的深潭,将夏南衣尋出來!咳咳……”蠱美人嘴角再次挂了鮮血。
“主上……”
“還不快去!”
“是!”
七月自己并不熟悉水性,好在修建寺廟的工人裏頭有幾個善潛的,她便用銀錢尋了他們相助。
一路繞着山路,來到了瀑布下的潭水邊上。
此時已是秋日,潭水很是寒涼,下水的幾個壯漢俱冷得打了個哆嗦,好不容易潛下去了幾回,卻是無功而返。
“姑娘,這潭水深,下頭又黑得很,什麽都看不見。”
其中一個漢子已經潛了兩回,壓根兒就沒找到人。
“麻煩幾位再仔細找找。在下必有重謝。”七月認真道。
深吸幾口氣,那些個漢子再次潛了下去,這一次潛的比之前都要深。
好一會兒,幾人相繼上來,這回手上倒了提了些東西。
“姑娘,沒見到人,但下頭好些這種袋子。”
幾個濕漉漉、沉甸甸的沙袋被撈了上來。正是南衣平日裏一直帶着練功的那些。
七月趕忙道,“只有沙袋沒尋到人?”
幾人面面相觑了一番,都點了頭,他們确實只見了沙袋。
“我倒是見了個洞,那頭還透着光。可能有別的出口。”一個長着大胡子的壯漢撓頭道,“但我體格大,過不去。要是個子小點的,應該不成問題。”
“能麻煩到那洞裏再找一找嗎?”七月急急道。
“我去瞅瞅!” 其中最瘦小的一個漢子揚聲道,“胡老三,你給帶個路。”
“好嘞!”
二人再次鑽入潭內,等了一會兒,那大胡子的壯漢先浮了上來,“劉老弟鑽洞裏去了。”
又過了許久,衆人等得都有些慌了,開始擔心那劉老弟是不是出了事,只聽得“嘩啦——”一聲,人鑽了出來。
“那洞裏通着外頭,我上去看了看才游回來。”抹了抹臉上的水,劉老弟繼續道,“那地方瞅着是個山洞,岸邊沒見到你們說的姑娘。”
那南衣可能沒死!
七月心中欣喜,正準備再問問,卻聽得身旁冷冷傳來了一個聲音,“夏南衣竟然沒死。”
六月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潭邊,臉色發暗。
七月見她模樣,便知道六月這是又起了殺心,忙拉住她,“夏姑娘許是水性好,這些工人也能一口氣游到那洞外頭,不能說明她會龜息功。”
六月眯起眼,看着潭面——這不是她會不會龜息功的問題。
從懷裏掏出一個黑色小管,六月抛給了水中剛回來的劉老弟。
“這是煙信,能麻煩這位大哥再下去一次,到那洞穴,尋個能見到天的地方放了煙信,我們也好知道具體方位。事成之後,還有重謝。”
“那洞裏頭直接就能看到天。”劉工接了煙信,滿面喜色,“兩位姑娘稍等。”而後便又靈活地鑽了下去。
一刻之後,西邊天空上方綻出了顯眼的紅色煙信。
六月立時就要往那邊去,卻被七月拉了胳膊,“先去禀告主上。”
“放手!”
“你這般急着過去,是要再殺夏姑娘一次不成!”七月沒松手,死死拉着她。
“我讓你松手!”六月狠狠一掙,一掌擋開了七月,提劍就要往那處去。
“不成!得先與主上說過!”飛身躍起,七月輕功本就比六月勝上一籌,直接趕到她前頭,再次攔住,與六月在空中糾纏起來。
“若再攔我,莫怪我手下不留情!”劍出鞘,六月面上已有冷色。
七月直接也出了劍,與她對峙,道,“也是,六月姐姐既能殺一個有木山令的,是不是就不差我這第二個!”
“你!”六月冷冷看着她。
“先禀過主上!”七月堅持道,分毫不退。
六月擰了眉,看了她好一會兒,終是恨恨收了劍,“好。就先禀過主上。”
穿過潭底洞,渾身濕透地爬上岸來,南衣發覺自己到了一處陌生洞穴,頭頂恰有一塊石壁圍出的圓形天空,便是這裏透過去的光。
想不到這亂石潭底竟是別有洞天後,真是老天助我!
只一個瞬間,南衣立時打定主意——不回夏樟宮!趁機先去川蜀找小師弟!
既然有了這處洞穴當做自己活下來的借口,那龜息功的事情就不算暴露,六月的命暫且留她幾個月,現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趁此機會,将木魂蠱的解藥送去給小師弟!
自己剛服過解藥,一年時間足夠她從川蜀往來好幾個來回了。
繞着洞裏走了一圈,南衣并沒有發現什麽明顯的通道,除了頭頂的這個洞口,估摸着有個七八丈高。值得慶幸的是,洞壁上挂着不少尚未幹枯的藤蔓,她用力拽了兩拽,确定可用。
站在潭邊将外衣裏衣統統擰了一遍,檢查了油紙包裏的銀票與珍貴解藥,還有自己一直随身帶着的保命寶貝,南衣這才拉着藤蔓開始往上爬。
南衣的輕功早就上了好幾層樓,可右腿因為在潭裏撞到石頭,青腫了好大一塊,這會兒動起來有些不大方便。
“嘶——”
一個沒踩穩,她拉着藤蔓蕩了一下,右腿傷處又不小心撞上了石壁。南衣疼得額上直冒冷汗,一邊爬,一邊心中暗罵六月。
個賤人!枉費老子當初在月老祠救你一命!
等老子從川蜀回來,一定好好收拾你!你給我等着!
左腳踏住一處凸起,手上用力,南衣單腿跳着,一路上到了出口,而後扒着洞口,面色猙獰地爬了出來,癱坐在洞邊直喘氣。
——累死老子了……
歇了好一會兒,南衣正準備起身移開,突然眼珠一轉——自己可不能就這麽走了!
四處找了一番,尋了塊平整大石,拿出身上炭筆,她認認真真留了一段字。
主上!六月想殺我!
六月将我丢下瀑布懸崖,還想将我溺死潭中!
請恕屬下暫不敢歸!
石頭被她寫得滿滿當當,寫完之後,特特又用小石壓住,做了個顯著石堆,生怕別人看不見。
蠱美人,你可要明鑒啊!
不是老子想走,老子這是被你屬下逼得不得不走啊。
得意地挑了下眉,南衣爬起身來,找了個樹枝當拐棍,一瘸一拐地離開了此地。
——還真是因禍得福!正愁沒借口離開。既然這木魂蠱的解藥能保一年,自己怎麽着也得耗個半年再說。
所以呢……擡頭看了眼遠處隐隐露出的淨慈寺屋檐,南衣咬了咬後槽牙。
——六月,老子就再讓你多活個半年。
而後,三根手指,一次後脊,并一條性命,老子要你統統還個徹底。
支着樹枝,南衣一步步往山下走去,不一會兒,身形便沒入了滿山黃葉之中。
——得先換個裝扮,自己這模樣,一個人去川蜀妥妥會惹麻煩。
秋風過,又落了幾片葉,蓋住了她在泥上踏出的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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