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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晏奚走出屋,外頭早已月明星稀。

微風徐來,拂在面上都有種讓南衣欲哭無淚的感覺。

那天木臺會明明夏樟宮人還很多,怎麽此時此刻,偌大一個院子這麽空空蕩蕩?這厮是什麽時候把人都清了的?

而且,好端端一個院子,為什麽不點燈,月亮雖亮,但不夠啊!

“碧成兄覺得夏樟宮如何?”走在前頭,晏奚停了步子,稍稍側頭。

南衣憋了半天,給出一句,“景致不錯。”

老子現在急得很,哪有閑情逸致看你夏樟宮美不美!

晏奚輕咳了一聲,繼續沿着路往前走。

這要走到什麽時候?難不成還要老子陪你夜游夏樟宮?

南衣不能忍了,“晏宮主,關于那個賀禮…”

“碧成兄可看到了這些葉上的亮點?”晏奚忽而彎了身,湊近了她身旁的一從灌木。

南衣下意識退了一步,視線往那灌木投去,“什麽亮點?”

“便是些唯有碧成兄走過才會亮的小點,若不是夜裏,可看不真切。”晏奚繼續看着那些灌木,說話不緊不慢,卻讓南衣立時警覺起來。

“在下不是很懂晏宮主的意思……”她又退了一步。

“找見了。”晏奚探手摘了片葉子,執在手中,向她走近一步,“這便是了。”

那葉子上忽而亮了一個小小的綠點,看得南衣幾乎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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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奚将葉片又往前遞了些,那綠點越發明顯。

“這是綠影木,夏樟宮只種活了這麽一株。而這綠影木上獨有一種綠影蟲。”晏奚滿是笑意地看着手中葉片,“碧成兄可知這綠影蟲有何妙處?”

南衣咽了下唾沫,“不知。”

她也不是很想知道。就蠱美人現下模樣,于自己一定不是好事。

輕飄飄丢了那葉子,晏奚雙手攏在胸前,笑着看向南衣。

“綠影蟲可辨木魂蠱。敢問,碧成兄是何時中了木魂蠱的呢?”

——我靠!

南衣趕忙垂了眼睫,掩去眼中震驚。

稍一思考,她便急急擡頭,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不離兄是說有人給我下了木魂蠱?真的嗎?确認嗎?怎麽會有人給我下蠱?我怎麽都不知道?”

連續幾個問題下來,這回輪到晏奚的神情現出了幾分不自然。

他顯然沒料到面前人會是如此反應。

“咳咳……”一時抑不住,晏奚咳了起來,匆匆拿出錦帕捂住口鼻,看向南衣的眼神很是複雜。

“不離兄!你沒事吧?”

南衣換上了楊許生初次見到自己時那副谄媚神情,結果蠱美人好像咳得更兇了。

“你!咳咳咳……”

南衣站在原處沒有去扶,只擺出一副關心“嘴臉”,遙遙注視。

好一會兒,晏奚止住了咳,随手将那錦帕收回了袖中。

南衣隐隐看到上頭帶着血。

——這人成天這麽咳血,怎麽也沒見他來個重病難醫,憔悴不已?

“碧成兄果然好膽色。”

剛咳得有些狠,晏奚講話還帶着幾分沙啞。

南衣尴尬笑笑,不接話。

“不如再看看此物。”拿下腰間系着的小瓶,晏奚頗有些無奈地擡了下眉,“本來不想叫你知道的。”

南衣又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覺——前車之鑒,除了銀票金子,這蠱美人可從沒給過自己好東西!

前有地宮不知名蠱,後有木魂蠱。

打開瓶蓋,夜色之中,瓶中紅光明顯。

又是蟲子!

南衣緊張地摳了下手心。

“此為子母追蹤蠱。”晏奚晃了兩下瓶子,紅光閃動,“身有子蠱的人若在一裏內,母蠱便會發出紅光。”

——靠!竟然還給老子下了追蹤蠱!

南衣努力維持表情,裝作不明所以,“那有子蠱的人此時正在一裏內?真是神奇啊!”

反正一裏的範圍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憑什麽就是她!發個綠光的蟲子就能知道木魂蠱了?發個紅光的蟲子就能追蹤了?萬一全都是诓自己的呢?

“呵。”晏奚被南衣這副游刃有餘、打死不認的模樣氣笑了,“既收了賀禮,且來了夏樟宮,本座還以為你該是想清楚了的。”

一句話,整個氣氛都凝了下來。

南衣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現下行為簡直就是自掘墳墓。

“難不成還要将那楊許生的屍身帶來,你才能認了?”晏奚語氣重了幾分,“又或者,木魂蠱不夠,你還想試點別的?再或者,要本座派人扒了你這層皮,看看究竟是男是女?”

“屬下知錯!”

當機立斷,即刻下跪,南衣瞬時變回原聲,“但屬下有苦衷!”

晏奚拿着小瓶的手明顯一頓。

“屬下只想換個樣子回木山,畢竟差些死在自己人手裏,屬下不敢回。”南衣說得萬分誠懇,“但後來陰差陽錯,不知怎麽就贏了比試。第三場屬下真的是什麽都不會,這才直接交了白卷。至于最後一關,主上您是知道的,屬下就這手法快,且又屯了些上好的金瘡藥,這才莫名其妙地贏了……”

一大通說出來,事到如今,她只能認下自己是夏南衣。

不然真讓六月、七月什麽地扒一次衣服,還是啥都藏不住。

聽罷,晏奚往前走了兩步,一手撫上了她的面頰,南衣正要後退,就被他固住了腦袋。

俯下身,蠱美人眯眼看向了她,“你現下這本事,可不僅僅是畫容吧?”

鼻子眼睛渾然天成,就連這下颚角都是實打實地突了一些。

南衣擡頭,滿臉真誠,“這是高級畫容,能保數日不變。”

晏奚面色又是一僵:聽這家夥說話為何總會動氣?

伸手觸了她的下巴。雖是看不出來,但若上手仔細感受,還是略有不同。

南衣木着臉,就跪在那裏任他大量,心中一片蒼涼……

良久,晏奚收回了手,喉頭又有些發癢,咳了幾聲,皺眉看向了別處,“起來吧。冬柏宮主跪我,不太合适。”

“主上?”南衣詫異了。

晏奚眼神慢悠悠掃過來,“還不起來?”

南衣趕忙起身。

“既然你已是冬柏宮主,那就繼續好好當着。”晏奚從懷裏又掏出了一條新帕子,靠在嘴邊輕輕咳了一聲,“楊許生那處,本座都打理妥了,不必擔心。現下除了本座,無人知道此事。”

南衣背脊一寒。

無人知道,也就是說知道的人都死了。

所以蠱美人是希望自己繼續假扮楊許生,占着冬柏宮,然後暗裏聽他差遣?

——這厮真是陰險。

“至于東方門……”

蠱美人話音一轉,南衣耳朵立時豎起。

“既然你說無關,本座就信你,不會再做試探。但本座不查,不代表別人不查。不管是真是假,你且都好好藏着掖着,永遠別讓人給挖出來。碧成兄,可明白了?

他又稱呼她碧成兄了……

偷偷掐了下自己大腿,南衣配合地擺出了一臉懵的表情,“在下怎麽聽不懂不離兄在說什麽。”

這回晏奚是真的笑了,月色之下,琥珀色的瞳眸都被染上了銀月光澤,美若妖孽,摧人心肝。

“碧成兄可真是個寶貝。”

半個時辰後。

南衣後背汗淋淋地回到冬柏宮,一頭紮入寝室,關上門就癱坐在了牆角,欲哭無淚。

想起剛才蠱美人一路相送,還有那聲滿是情義的“碧成兄慢走”,她就渾身毛發直豎。

——這人就是個妖怪!

追蹤蠱的小瓶,這厮白天來的時候就帶身上了。那時他八成就肯定自己是夏南衣了,還一口一個碧成兄、碧成兄的,讓她也跟着在那兒,不離兄、不離兄地回話。其行為之惡劣,令人發指!

還特地挑了晚上,把院子的燈都滅了,帶着她一起看什麽綠蟲子。還說木魂蠱的事情來吓她。

你不早就确定了嗎!還兜這麽一大圈,耍她很好玩嗎!

還有!東方門的事!

什麽叫“既然你說無關,本座就信你”?

這話的意思分明就是——本座已經知道你就是東方門的南衣,但本座會裝作不知道。

而且,還有人在查這個事,可要好好藏着,不然被別人知道了可是有大麻煩的。

最後……綜上所述,你的小辮子都在我手上,以後要乖乖聽話。

蒼天啊!大地啊!

南衣無聲捶地,滿面悲憤——這種妖怪怎麽就沒人來收了他!這以後的日子要怎麽過!

除了木魂蠱,他竟然還在老子身上下了追蹤蠱,老子還一點兒都不知道!

“主上?”姜半夏的聲音,他還敲了兩下門。

剛才據侍衛禀報,楊宮主回來的時候面色很不好,一路疾步回了寝間,連燈都沒點。

南衣吞了口唾沫,有氣無力地換了個聲音,“本座困了,睡了。不要來打擾。”

聽到她的聲音竟然在很近的地方,就像是門後,姜半夏有些疑惑,但還是道了句,“是。”

姜半夏走了,南衣又在原地癱了一會兒,才起了身。

屋裏漆黑一片,她身累心累地爬上了床。期間撞了兩張椅子,一次床架,而後拱在了被子裏——怎麽自己就被那妖怪克得死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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