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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夏南衣,晏奚回了書房,翻了一會兒信箋,發現不是很看得進去,便索性放到了一邊,“秋梧宮那處,進來可有動作?”

“禀主上,木臺會後,秋梧宮接了趟南下的任務,這兩日應當就會出發。”七月答道。

“什麽任務?”

“去尋皇上之前遇到的一位美人。”七月覺得有些難以啓齒。

晏奚輕咳了一聲,“美人?”他嗤笑道,“派葉舟去尋美,也不怕被半路截胡,叫那女的看上了葉舟。”葉舟那邊是沒問題,但美人那邊可就不好說了。

晏奚又問道,“柳霜霜那裏,這次走了幾個?”

七月答,“少了七人,全是女子。”

往年木臺會,春柳宮總有些人要随着木山主離開。

而這些離開的人,都一個個被巧妙地安插入了達官顯貴家中,或為妾、或為婢、或為……反正無論男女,春柳宮的人,個個長相出挑,也就是為了這點。

晏奚點點頭,看來春柳宮那邊也到了選新人的時候了。這冬柏宮剛有了宮主,應該也會添些新人。

“七月。”

“屬下在。”

“以後若是楊宮主來尋本座,直接放進便是。”晏奚複又打開了信箋,“還有……如果楊宮主來了,且尋個由頭,讓六月暫去別處。”

“是。”主上最近對六月,真是越來越疏遠了。

另一邊,剛做上冬柏宮宮主,南衣本還想着好好熟悉熟悉情況。可自從被蠱美人識破,她便索性做了甩手掌櫃。所謂蕭規曹随,反正姜半夏挺好用。

現下,她幾乎每隔幾日就要去趟夏樟宮,表表忠心,拍拍馬屁,也很是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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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總來得這麽勤,徒惹旁人懷疑。”晏奚又咳了幾聲,胸口發痛,看向南衣的神情都帶上了幾分不滿。

南衣舔着臉笑,“屬下這不是怕錯過主上的吩咐嗎。”

晏奚邊咳邊不耐地揮了下手,“下次沒事,就不總用過來了。”

三天就來了兩次,惹得他咳得都多了些。

“是,主上。”南衣畢恭畢敬地點頭,“那屬下……以後一月來一次?”

執着錦帕的手微微一頓,晏奚斜着看了她一眼,“倒也不必這般避嫌。你便就……十日一次吧。”

“是。”南衣應下——十日一次不照樣挺勤的嗎。

終于止了咳,晏奚收了錦帕,“在冬柏宮,過得可還習慣?”

“挺好的。”南衣道,“但屬下心中總是不踏實。”

“你還會不踏實?”晏奚揚了下眉,“連過四關足以堵住悠悠衆口。且你往日裝模做樣的水平,小小一個冬柏宮,怕只會混得風生水起。”

南衣賠笑道,“主上過譽了。屬下自己幾斤幾兩,有沒有真才實學,還是拎得清的。”

晏奚笑了笑,換了個話題,“今日冬柏宮又是無事?”

南衣老實點頭,“無事。”

就算有事,姜半夏那邊也都處理好了,輪不到她去瞎操心。

晏奚嗯了一聲,站起身,繞過書桌走到了窗邊,“你覺得姜半夏是個怎樣的人?”

怎麽突然問這個?南衣斟酌了下,“姜大夫性子很溫和,人看着挺好。”

晏奚扶了窗框,“你可知前一任冬柏宮主是如何死的?”

南衣心中打鼓——怎麽姜半夏的話題能扯到晏隸的死上頭去?

“屬下不知。”

晏奚看着窗外,語氣很平淡,“那日,說好了由夏樟宮拖住敵人主力,冬柏宮的姜半夏前來接應。可來的,卻是數十位殺手。最後,本座只能帶着晏隸的屍身逃進了地宮。”

南衣驚訝地眨了眨眼,還以為自己聽岔了,猶豫半響,只問了句,“地宮?”

東方門的南衣知道地宮,但清夏閣的夏南衣可不知道!

晏奚賞給她一個“你不要再裝”了的眼神。

南衣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可姜大夫不是前宮主一手培養的嗎?”

晏奚笑了一聲,“那又如何?”

南衣想不明白,“這麽大的事,沒個說法嗎?”

“他說趕到之時,只見一地屍首。”晏奚攏了手在袖中,“事情尚未查清,本座也暫未動他。但你既已在冬柏宮,還是多加小心為好。”

“謝主上關心!”

南衣一臉感激,看得晏奚眉頭又是一皺——這張臉很是不讨喜。

“既然無事,便早些回去吧。”

“是,主上。”

一路出了夏樟宮,南衣心底發慌不已。

今日突然說了那麽些事情,蠱美人是把她當自己人了?這可不是個好跡象。

而且被他這麽一說,冬柏宮可能也藏了事兒。自己不會是一腳踏了狼窩,一腳又入虎穴了吧?

從以往自己得運氣來看……還真有可能。

憂心忡忡地回到冬柏宮,南衣特特好好了解了一番,總算将人都認了個遍。

冬柏宮上上下下不到五十人,基本都會些醫術,名字全是中藥。至于功夫,沒拿得出手的。

最後一點讓南衣松了口氣——既然功夫都不咋地,那派給冬柏宮的任務想必不會太險。

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醫師,除了看病還能幹啥?

平常病患,交給姜半夏就行了;不平常的,帶上姜半夏一起就行了。

剛打算完沒多久,一封八百裏加急就送到了南衣面前。

——着令冬柏宮宮主楊許生,即刻啓程進京,醫治病患,限五日到達。

進京啊……她還從來沒去過天子腳下的京城呢。

南衣默默咽了口唾沫。這信函裏對病患情況只字未提。

要知道,京城可是有太醫院的。現下如此緊急地叫自己過去,病症看來很是棘手。

“主上,馬車已經備好了。”姜半夏面上也滿是凝重——限了五日到達,只得日夜兼程了。

“嗯。”南衣木着臉,“那就即刻出發吧。”

反正有姜半夏,還有那麽多大夫在,到時一起商量,等大家都下了定論,自己再附和就是了。

匆匆從冬柏宮出發,一行人統共有兩輛馬車。

南衣作為一宮之主,單獨占了一輛。駕車的小夥叫卷柏,年紀不大,長得很樸實。

連姜半夏在內,此次一共五人随行,五個全是男的。

騎馬走在最前頭的是蘇葉,號稱是冬柏宮功夫頭一號,但事實上與六月、七月相距甚遠。

南衣見識過他的輕功,蹦得還沒自己高。

後一輛馬車,駕車的名叫廣白,車裏坐了姜半夏與文竹二人。

啓程不久,他們便遇上了夏樟宮的一行人。

“晏宮主。”蘇葉下馬行禮,身後馬車也停了下來。

姜半夏很快下了車,一路走上前也行了禮,“晏宮主。”

聽到外頭動靜,南衣磨磨蹭蹭地坐在車上,不是想下去——冬柏宮的人果然更聽晏奚話。

“碧成兄?”蠱美人的聲音響起。

主子發話了,自己再賴着就不好了。

暗暗清了下喉嚨,南衣一本正經地掀簾下車,作出驚喜模樣,“不離兄。真是好巧!”

“不巧。”晏奚今日氣色不錯,“夏樟宮接了任務,便是随行護送冬柏宮的幾位,一同上京。”

随行護送?

南衣視線掃過夏樟宮那群人,看到了六月、七月,心裏立時有些咯噔。

——這麽一路都一起,自己豈不是要夾縫求生?

“那就多謝不離兄了!”雖心中不願,卻只能堆上滿臉欣喜,南衣還拱手來了個禮,“時辰不早了,我們且快些上路吧。”

晏奚點頭道,“聽碧成兄的。”

隊伍立時壯大起來,馬車有了三輛,護衛有了一群,但南衣的愁緒也有了萬千——為何近來她總有一種老天逼我到極致的感覺。

趕路的第一日,平平安安,歡歡樂樂,南衣一口一個“不離兄”,叫得自己都牙酸。

趕路的第二日,南衣又一次見識到了蠱美人咳血……

“主上!”

六月還是第一個發現的,也難為她注意力這麽時時刻刻都擺在晏奚身上了。

晏奚看向了稍遠的七月,“七月,咳咳……水。”

“是,主上。”七月拿了水,繞過六月,趕忙遞了過去。

蠱美人竟然直接喚了七月,反倒是對近在咫尺的六月視而不見。

看來自己留的那些話還有用。

南衣正兀自津津有味地看着,姜半夏走了過來,“宮主,可要去看看。”

言之有理!

“不離兄!你還好吧?”立時擺出滿臉關心,南衣快步走了過去。

她現在可是冬柏宮宮主,與夏樟宮同氣連枝,見到夏樟宮人吐血怎能袖手旁觀,自然該是——

“我且幫你看看……”

剛走近,還沒裝模做樣地搭上脈,她就被晏奚一把拉住袖子,拽坐了下來。

一手以錦帕捂着口鼻,一手死死拉着她的袖子,晏奚雙眼像是要把她灼出一個洞般狠狠盯着她,“不勞碧成兄了。若是碧成兄想我能好些,最好離得遠一些。”

離得遠一些?南衣莫名地眨了兩下眼睛,“不離兄,你……”

“咳咳咳……還不走?”

南衣提了提袖子,一臉無辜,“在下是想走,可不離兄能不能……松下手?”

袖子都還被他死死拉着呢!

“咳咳咳……”晏奚咳得又上氣不接下氣了。

——真是莫名其妙。

走回自己馬車邊上,南衣無奈地對着姜半夏連聲嘆息。

“不是本座不想幫他,實在是不離兄不讓看啊。唉……”

而後頂着一臉不忍,直接避回了車內,簾子一拉,統統清淨。

外頭蠱美人還在咳,南衣伸了個懶腰,聚了聚馬車裏的軟被,舒舒服服躺了下來。

老子好心好意關心你,還叫老子離遠一點?你不想見老子,老子還不想見你咧!

——正好歇歇,等會兒還得繼續趕路。

所謂的日夜兼程,便是南衣醒着的時候在趕路,睡着的時候還在趕路。作為宮主,她徹底體會到了優待,不用輪班值夜,還有單獨馬車可以休息。

每到夜深的時候,整個隊伍會尋處地方休整上三個時辰,接着天不亮便又出發了。

但南衣今兒個白日裏睡多了,到了深更半夜,忽然異常清醒。

此時已點了篝火,大家各自挑了地方,準備休息。

南衣下了馬車,站在邊上轉了轉脖子——躺了一天,都躺累了。

一側身,瞥見了站在不遠處的六月,那丫頭正朝向自己,背着光,看不清神情。

南衣若無其事地轉向了另一邊,還特意摸了下鼻子——難不成……機會就要來了?

半個時辰後,除了值夜的人,大家都睡了。

好巧不巧,值夜的正是六月。

南衣輕手輕腳地從車裏爬了出來,對着六月用口型說了句,“在下去方便下。”而後繞過人群,往邊上的樹林走去。

走了一段,擡頭找了棵樹,南衣飛身躍了上去,安靜地隐在樹葉裏往下看。

過了一會兒,一個人影輕躍而來。

是六月。

南衣屏了呼吸,眯眼繼續觀察。

六月停了步子,四處觀望,并沒有尋到人,她有些疑惑地擰了眉。

“咔——”

恰在此時,不遠處傳來一聲樹枝斷裂的輕微聲響,六月猛然躍起,出劍就往聲音的方向刺了過去。

刀光閃過,躲在樹上的南衣一點一點沉了神色。

——她又對自己起了殺心。

一劍刺下,進入血肉,不是人,而是一只野鹿。

六月冷臉拔出劍,看着倒在草叢裏掙紮的鹿,反手又刺了一刀,正中咽喉,鹿便沒了動靜。

“六月妹妹這是在夜半打獵?”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六月即刻執劍轉身,看到來人,越發冷了神色,“果然是你——夏南衣。”

“六月妹妹真是心細如塵,姐姐我這般模樣,你還能認得出。”南衣摸了摸鼻子,頂着楊許生的面容,倒是沒有掩飾自己的聲音。

“你化成灰,我都認得。”六月緊緊盯着她的步伐,用餘光看了眼遠處火光。

“妹妹這話就不對了。姐姐我好生生活着,怎麽會化灰呢?”南衣笑笑,又走近了幾步,“只是,在下有些好奇,究竟是何原因,讓妹妹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想置我于死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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