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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将手中劍下壓,劍尖指地,斜斜放在身側,一只腳往後踏了半步,冷冷道,“該死之人,不需要理由。”

南衣辯出她這是要起勢的姿勢,便往側裏走了兩步,來到了一棵樹旁。

六月雙眼随着她的動作也跟了過來。

“妹妹難不成還想再殺我一次?”南衣雙手背在後頭,一副很随意的模樣,“就不怕你心上的主子發現了,大發雷霆?”

現在離紮營的隊伍雖然有些距離,但本就是夜深人靜,南衣若是喚一聲,定會驚動他人。

這也是六月遲遲還未下手的原因。先前還可以出其不意,但現下二人面對面,若不能一擊殺,待七月等人趕來就再無機會了。而南衣去了樹邊,便有借樹躲過一擊的可能。

此外,最讓六月忌憚的,便是夏南衣究竟何時出現在了自己身後?

南衣悠閑地靠着樹,視線鎖在六月身上,“六月妹妹這麽容不下我,難不成是看主上分外器重于我,心中妒忌,難以自抑了?”

聽到她這兩句,六月眼中明顯浮上了幾分恨意,“夏南衣,你在主上身邊分明就是居心叵測!”

“又不是我想來的木山。”南衣摸了摸鼻子,“那木魂蠱不還是妹妹你喂的我嗎?明明是你親手将我送到了主上身邊,現在卻來嫉妒我,這順序是不是有些不對?”

自己不能先動手,若只是簡單地将六月紮暈了,再殺了,那就落了話柄。她要的是——晏奚也想讓“六月”死。

六月執劍的手都冒出了青筋,“有本事,我們到遠處去好好打過。”

“我沒本事。”南衣可不上當。但一直對峙下去也無意義,等到值夜換班,就不了了之了。

“姐姐我就喜歡這處。”一個閃身退到樹後,南衣瞬間消失在了六月的視線之中。

六月依舊死死盯着那棵樹,耳朵已然豎起開始留意周圍動靜。

可夜太靜,她聽了好一會兒都沒發現——難不成夏南衣還站在樹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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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劍橫在胸前,六月往樹那兒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之前殺鬼笑雙刀的時候,南衣就用過一種特別的迷針,萬一她正躲在樹後等着自己過去呢?

一陣風吹過,樹葉沙沙響了幾聲。

靜夜密林,弦月遠火,樹影暗動。

六月微蹲了身子,小心翼翼往橫側又走了幾步,以那棵樹為中心劃了半個圈,終于瞧見了樹後。

——沒人!

面上閃過驚色,六月快速靠上最近的一棵樹,仔細搜尋起周圍,卻依然沒有發現。

她又等了一會兒,還是沒尋到夏南衣的蹤影。

四周靜悄悄的,仿若就她一人。

六月擰緊了眉頭,最後一蹬身後樹木,索性直接往紮營的地方而去。

——今日看來不宜下手。快到換值了,還是先趕回去為好。

一路快速躍進,六月時時注意着四周狀況,但那夏南衣就像是忽然消失了一般,全然覓不到蹤跡。

不管她了!

下定決心,六月越發加快了速度。

五丈、三丈……離火光處越來越近。

就在此時,一個人影忽而從斜前方樹上猛然越下,直直向她沖來,正是夏南衣!

銀光一閃,她手中還握有一把匕首!

六月執了本就出鞘的劍直接擋了上去。

“啊!”男子痛呼的聲音。

劍尖直直插入了來人的左肩。

六月大驚,正要回手拔劍,卻見披着楊許生面皮的夏南衣忽而勾了嘴角,直接抓住劍身,死死固住了插在自己肩頭的劍,不讓她拔出。

二人從空中落下,直直跌入了火光所及範圍。

一個身影從南衣後方快速躍出,狠狠踹向了劍柄尚在手中的六月——是七月!

“楊宮主!”

踹開六月,七月趕忙蹲身扶住了肩頭、手心都受了傷的南衣。

“啊啊——”

凄厲的慘叫聲傳來,被踹到一邊的六月整個人都蜷縮成了一團,渾身顫抖,聲嘶力竭的叫着,聽着都不似人聲,在這靜夜之中讓人毛骨悚然。

此刻的六月雙目赤紅,額頭青筋凸起,正一邊不住地顫抖,一邊死死看着南衣……身後。

南衣見到六月模樣,不覺縮了下肩膀。

“你可要緊?”一只手從後攀上了她的後背,是蠱美人。

南衣壓着肩頭傷口,特地換了男聲,啞着聲道,“死不了。”

晏奚看了她一眼,見她肩頭還插着劍,衣裳已被鮮血染盡,一只手還在不斷往下滴着血,立時沉了臉色。他眼中正側映着火光,冷若寒潭。

六月翻轉了身子,趴在地上,匍匐着想要靠過來,“主……上,她是夏……啊——”

晏奚指尖微動,直接掐斷了六月的話,“你倒是好大的膽子,竟敢行刺楊宮主。”

“主……”六月疼得幾乎說不出話來,渾身沾着泥灰與樹葉,狼狽不堪,只一個勁兒地抖着嘴唇,面色慘白地死瞪着南衣。可她還在試圖說話,“蠱……噬……”

晏奚立時又動了指尖,六月口中只剩慘叫連連,整個人抖若翻篩。

——只是讓她疼,可不夠。

南衣低頭掩去眼中神色,暗暗用勁壓了下傷口,立時喉頭一腥,直接吐了口血。

“楊宮主!”七月手上濺了熱血,驚得呼出聲來。

這陣痛,也讓南衣頭暈眼花,額頭都沁出了汗。

“唔……”一聲悶哼之後,她便順勢倒在了七月懷裏,人事不知地故意昏了過去。

晏奚聽到七月呼聲,回頭恰見到這一幕,忽而喉頭發甜,狠狠咳了起來。

動靜過大,整個紮營隊伍都驚醒了。

“主上!”

冬柏宮的人見到楊許生受傷昏迷,紛紛焦急地圍了過來。

姜半夏剛要靠近,卻被晏奚一下按住了肩頭。

壓低聲音,蠱美人湊在他耳邊道,“無論發現什麽,都不許聲張,不然,本座讓冬柏宮此次……有去無回。”

姜半夏面上閃過一絲驚訝,而後拱手道了句,“晏宮主放心。”便急急往楊許生而去。

“七月,将楊宮主送上馬車,由姜大夫醫治,其餘人等,不得靠近。”

“是!主上。”

七月直接扶起南衣,一個輕躍就上了馬車,姜半夏緊随其後也跟了過去。

進到馬車,剛觸上南衣的脈象,姜半夏便不由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昏迷不醒”的楊許生——冬柏宮宮主竟然是女的!

六月還在掙紮,但聲音明顯小了下來,可偏偏這疼痛讓她越發清醒,想要昏過去都做不到。

肌膚、骨骼、內髒都仿若被千蟲萬蟻在啃噬,難以言喻的極致疼痛從身體每一處傳來。

“晏宮主,可否解釋發生了何事?”不被允許進到馬車冬柏宮其他四人,面上俱是焦急,文竹忍不住開口相問。

回頭看了文竹一眼,晏奚用錦帕擦掉了剛才嘴邊咳出的血跡,淡淡道,“本座會給冬柏宮一個交代。還請幾位轉過去,以免髒了眼。”說罷,他便轉身走向了蜷縮在地的六月。

文竹、卷柏幾人聽到晏奚如此說話,俱變了臉色,匆匆轉身。

“主……上……”見到晏奚走來,六月勉強擡了點頭,深深看着他,“我……”

晏奚輕咳了一聲,蹲下身來,眼中毫無溫度地俯視着她,“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我……”六月想要說話,可連吞吐幾個字都極為困難。

晏奚眯了眼睛,“本座警告過你的。”

看着他眼中冷意,六月一點一點紅了眼眶。

她只是為了主上,那夏南衣分明就是引起蠱噬的罪魁禍首,只有夏南衣死了才能解決問題。不然,任由蠱噬繼續發展,主上的情形只會越來越糟,甚至會……

“本座,留不得你了。”晏奚左手緩緩伸出,看向六月的眼神依舊冷若冰霜。

“主……上……”六月眼中流出了血淚,眼前一片血色,模糊了他的面容。

緩緩站起,晏奚背過了身,而後毫不猶豫地收攏了指尖。

“啊——”

慘叫戛然而止,六月徹底癱倒在地,七竅流血,再無聲息。

直到最後,她的雙眼依然朝着晏奚的方向,哪怕只是他的背影,哪怕死在他的手上。

假裝昏迷的南衣在馬車中悠悠醒了過來,她聽到了六月最後的那聲慘叫。視線茫然地掃過身邊的七月與姜半夏,心頭像是空了一塊。

“主上稍等,屬下這就麻醉拔劍。”姜半夏已從先前的震驚中緩了過來。

“好。”南衣用了本來聲音,七月聽到後,命顯眼睛大了一圈。

“有勞姜大夫了。”氣虛的說出這句話,南衣漫無目的地看向了馬車頂篷。

——老子……終于也開始心狠手辣了呢。

金針封穴,南衣靜靜昏睡了過去,腦中浮現了先前在月老祠的種種。

——夏南衣!你為什麽回來!

——我為什麽不回來?六月妹妹這麽可愛,我可不能看你死了。

——那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真被老怪物給殺了……

——不會!

離開月老祠時,六月板得筆直的後背,還有她對自己說的那聲“謝謝。”

徹底進入黑暗之前,南衣想:這殺人的感覺,其實是沒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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