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阮漠寒閉上眼睛, 靜靜躺着。

簡爍在她旁邊瘋跳着,彈起,又落下, 尖尖的高跟鞋跟,一下、一下,就落在阮漠寒瑩潤光潔的臉邊。

簡爍問:“你不怕我踩着你?”

她跳累了,說話就微微喘着氣, 但還在瘋跳。

阮漠寒閉着眼睛淡漠回答:“你試試。”

簡爍翻個白眼, 兩腳一蹬, 甩開那雙十厘米高跟鞋, 整個人向鵝絨床撲下去:“呼哈!”

阮漠寒躲也沒躲。

最後落下的一瞬, 簡爍雙手支撐住自己的身體,沒有砸到阮漠寒,只是俯身看着阮漠寒, 低頭, 用鼻尖去蹭阮漠寒的鼻尖:“喂,你怎麽了?”

像只撒嬌的貓。

阮漠寒還閉着雙眼:“這周工作有點累。”

“是嗎?”簡爍妖異笑着:“那你有沒有聽過, 做那啥是最好補充精力的辦法?”

阮漠寒心想, 你說的那是妖精,聶小倩之流,靠做那啥從活人身上汲取精血。

簡爍的吻卻已經落了下來,像狂風暴雨,砸在阮漠寒的眉毛、眼窩、鼻尖和臉頰。

阮漠寒整個人懶懶的,有一下沒一下回應着簡爍的吻。

因為懶, 吻就變得很慢,很輕,也很柔。

簡爍閉上雙眼, 吻的節奏慢下來,呼吸的節奏卻快起來。

下一瞬,她倏然睜開雙眼:“不是這樣的!”

她是要跟阮漠寒做,這樣溫情又綿軟的吻,算什麽?況且阮漠寒還懶洋洋擡着手,撫在她的後腦勺上。

簡爍被激怒,發了狠的去咬阮漠寒的耳垂:“怎麽,沒了艾咪妹妹,你不興奮了?”

阮漠寒面無表情,卻突然睜開雙眼,一個翻身。

又變成了她全面控制簡爍的姿勢。

她冷冷道:“我說了,放過她。”

簡爍咯咯咯的笑:“為什麽?”

阮漠寒把簡爍的手腕捏緊,湊近簡爍耳邊:“你怎麽知道今晚有派對的?”

“什麽派對?”簡爍還是笑嘻嘻的,聲音裏透着天真和無辜。

阮漠寒的吻,輕輕落下,掃過簡爍的耳廓,耳垂,像羽毛。

“可你知道有派對,又有什麽用呢?”

“簡銘會邀請你麽?就算一向疼你的柏靜娴,又會邀請你麽?”

“你只是這個家裏,一個不存在的、需要被藏起來的人而已。”

簡爍一個翻身,再次把阮漠寒翻到鵝絨床上:“你在說什麽派對?我tmd根本不知道。”

阮漠寒一臉淡淡,眸子裏興奮的光一閃而過。

簡爍動作太大,手掌壓着她散在床上的發梢,阮漠寒也懶得躲開,感受着那頭皮被扯痛的感覺。

簡爍皺眉:“你用的什麽口紅?”

“沾到我裙子上了。”

簡爍胸前的薄紗,在她剛才把阮漠寒翻倒時,被阮漠寒的嘴唇掃過,蹭到了淺淺的口紅印。

她逼近阮漠寒:“你怎麽賠?”

******

阮漠寒站在窗邊,把窗戶打開一條縫,瑩白纖細的手臂支出去。

抽着一支煙。

三月末,已經是徹底的春天了。窗外淡淡飄着雨,天空卻也并不陰霾。

沾衣不濕的雨,伴着吹面不寒的風(備注1)。

輕輕拂着阮漠寒小臂上的汗毛。

簡爍趴在床上問:“什麽花?”

窗外有一陣陣淡淡的花香氣飄進來。

阮漠寒聞了聞:“玉蘭吧。”

到了玉蘭盛開的時節。

簡爍忽然問:“玉蘭的花語是什麽?”

阮漠寒抽一口煙,手臂再次支出窗外,纖長手指點點煙卷,把煙灰彈掉。

她瞟一眼床上趴着的簡爍:“你信這個?”

簡爍搖搖頭,把臉埋進鵝絨床裏:“不信。”

簡爍今天的一雙高跟鞋,顯然是全新的,從地下停車場直接上來房間,連鞋底都沒怎麽髒,剛才床上一通瘋踩,床上也沒怎麽髒。

阮漠寒收回目光,再次望向窗外。

簡爍又把臉從床上擡起來一點,露出一只眼,瞄着阮漠寒的背影。

阮漠寒今天的絲綢襯衫,料子格外軟。胸前一條柔柔的飄帶,早已不知什麽時候扯散了,此時長長的垂在胸前。

伴着窗口吹進來的風,一下、一下的飄蕩。

飄帶散了,襯衫的領口就松開,阮漠寒纖瘦的鎖骨露出來,連帶着胸前,瑩白一片。

她單手支在窗臺上,薄而透的絲襪下,是一雙黑色高跟鞋,重心放在一只腳上,另一只腳微微彎曲,鞋尖點地。

好像鮮少見到阮漠寒這樣放松的姿态。

可是這樣的姿态,也只流露了一支煙的時間。

阮漠寒掐掉手裏抽完的煙,轉身的時候表情早已冷漠如昔,順手拿起搭在沙發上的風衣,穿上。

“你要走了?”簡爍問:“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再找個目标對象?”

阮漠寒不答,理了理頭發,往玄關方向走去。

“喂。”簡爍爬起來:“你可不可以不走?”

阮漠寒的聲音從玄關處傳來:“你今天心不在焉的,我為什麽不走?”

簡爍從床上彈起來,往玄關處撲過去。

阮漠寒開門的聲音已經響起了。

簡爍跑的太急,被她剛遠遠甩出的高跟鞋絆了一下,整個人撲倒在地上,咚的一聲。

阮漠寒回眸看了她一眼。

簡爍笑嘻嘻的,順勢抱住阮漠寒修長小腿:“不要走,我多給你錢。”

“就今晚,多少錢都行。”

毛茸茸的發梢,毛茸茸的皺褶薄紗,全透過薄薄的絲襪,蹭在阮漠寒小腿的皮膚上。

阮漠寒低頭,看着她。

簡爍擡頭,臉上的笑容豔麗又天真,整個人坐在地上,陷在盛大的蓬蓬裙裏,像暗夜花園灼灼盛開卻無人理會的花。

那麽孤單。

阮漠寒目光冷冷,凝視簡爍妖冶異常的墨黑瞳仁。

簡爍魅惑的聲音響起:“你答應了?”

阮漠寒拉開門:“服務員。”

簡爍抗議:“喂!”

“你之前把我當褚行雲的替身,我不在意。”阮漠寒語氣冰冷:“可你現在,不要把我當柏靜娴的替身了。”

簡爍一愣。

阮漠寒的手,輕柔落下,在簡爍的頭頂滑過,輕輕梳過她濃黑烏亮的發絲。

阮漠寒輕聲說:“想讓我寵你、疼你?”

“做夢。”

她輕踢小腿,甩開簡爍,走了。

簡爍獨自坐在地上,臉上浮出一個玩味的笑。

緩緩爬起來,光着腳往床邊走,把手機摸在手裏,嘴裏哼着剛才的那支圓舞曲:“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看到手機屏幕時間顯示的那一刻,簡爍又愣了一下。

四點整。

阮漠寒是四點整走的。

阮漠寒早知道簡爍今天會如何反應,所以提前了兩分鐘開門。

簡爍捏着手機,臉上的笑容越發玩味:“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她一個人在空蕩蕩的酒店房間裏旋轉,旋轉,越轉越快,豔粉的蓬蓬裙擺飛揚起來,濃黑如墨的卷曲長發飛揚起來。

發梢,還餘有阮漠寒剛剛撫過的香味,冷杉的香味。

簡爍拎起發梢聞了聞,一把塞進自己的嘴裏。

******

阮漠寒準時抵達醫院,接到阮清音。

回程的路上,阮清音問她:“媽媽,你在想什麽?”

阮漠寒收回望着路邊一株玉蘭的視線,搖頭:“沒什麽,發呆而已。”

紅燈過去,阮漠寒一腳油門,載着阮清音離去。

******

回到家,兩人吃過晚飯。

阮清音發現阮漠寒換了一身衣服:“媽媽,你還要出去?”

阮漠寒點頭。

阮清音打量一下阮漠寒,一身黑色禮服,極簡的剪裁,包裹着修長身姿。

沒有裝飾,沒有暗紋,什麽都沒有。配上淡淡淺棕色的眸子,淺棕色的發,整個人像要隐于暗夜之中。

阮清音:“你穿成這樣去做你的醫學研究?”

阮漠寒又點頭。

阮清音嘟囔:“奇怪的醫學研究。”

阮漠寒:“我也覺得。”

她叮囑阮清音不要給任何人開門後,自己開車出門。

晚風徐徐,一路上都是玉蘭花的香氣。

天色暗下來以後,就有點像在墓園遇到楊海寧的那一天。

楊海寧說:“阿爍,就拜托給你了。”

阮漠寒搖搖頭,讓楊海寧的聲音從她耳旁退開。

不,她并不把簡爍當成自己的責任。

任何人都不該是任何人的責任。

******

車開近簡宅,已聽到隐隐舞曲樂聲傳來。

獨棟別墅前一片空地,今天特別借用為停車場地,此時已經停滿了豪車。

阮漠寒把車停過去,踩着六厘米高跟鞋,走近大門,叩響。

即便參加派對,她也只穿六厘米高跟鞋,從不改變自己的習慣。

柏靜娴親自來開門,見到阮漠寒,顯得很驚喜:“阮總監,你來了,請進。”

阮漠寒走進去。

觥籌交戳,衣香鬓影,攘攘人群中,阮漠寒一眼就看到姜凱倫站在那裏。

一身淺金色魚尾禮服,加一對方鑽耳環,卷曲的長發在腦後盤一個髻,優雅得體的打扮。

一堆人圍在她身邊,與她搭話,她顯然應對得宜,言笑晏晏,圍着她的衆人,也不時發出笑聲。

姜凱倫一雙像貂的眼睛,卻越過人群,直直向阮漠寒這邊看過來。

笑着沖阮漠寒舉了一下杯,并沒有走過來搭話。

圍着姜凱倫的衆人,順着姜凱倫舉杯的方向,都朝阮漠寒這邊看過來。

阮漠寒一臉淡漠的走開。

她避開姜凱倫,在屋子裏走了一圈。

沒有一個穿豔粉色蓬蓬裙的身影。

阮漠寒的推測是對的,簡爍是這個家裏需要被藏起來的那個孩子,她太妖異,即便柏靜娴疼她,也不會邀請她來這個熱鬧的派對。

況且楊海寧言明,不讓簡爍曝光在衆人面前。

看來柏靜娴無意違背。

柏靜娴請來幫忙的服務生,手持托盤走到阮漠寒面前,一鞠躬:“女士,請用酒。”

阮漠寒在那托盤之中,順手拿起一杯櫻桃伏特加。

淡淡的粉色,被冰塊激發出嬌豔色澤,如今天簡爍的一張臉,埋在紗裙層層疊疊的褶皺中,比紗裙更豔麗,像春天灼灼的玫瑰花瓣。

她想起簡爍用這樣的面孔,帶着天真卻妖冶的眼神,抱着她的小腿,望向她。

簡爍會乖乖不來了?

這時,阮漠寒敏感的耳朵,聽到穿過悠揚樂聲和嘈雜人聲,一陣輕微的敲門聲傳來。

阮漠寒端着酒杯的手指緊了緊,望過去。

是誰呢?

******

柏靜娴周到體貼,每一位客人前來,都是她親自去開門。

阮漠寒越過柏靜娴的背影望過去。

是鐘韻麗。

穿一身紅裙,和簡爍灼灼盛放的妖冶不一樣,鐘韻麗的紅,是世俗而濃豔的。

卻越發襯的她一張臉,越是濃妝,越顯灰敗。

恰好這時,褚行雲路過阮漠寒身邊,見阮漠寒的視線望向鐘韻麗,壓低聲音道:“我聽辦公室的人都在議論,說許久沒在公司附近,見過鐘總監的小男友了。”

阮漠寒只微微點一下頭,收回目光。

她對其他人的事,确實不感興趣。

派對過半,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姜凱倫帶領的英國團隊入鄉随俗,依次與聆音的中高層們互相敬酒。

先是簡銘和柏靜娴,即便悠揚的舞曲聲、嘈雜的聊天聲始終萦繞,阮漠寒敏感的耳朵還是可以聽到,姜凱倫在對簡銘說:“簡總年輕有為,楊老夫人雖然只有您一個孫子,也很滿足。”

簡銘抿了抿嘴,不置可否,只道:“謝謝姜總認可。”

柏靜娴在一旁笑得溫和,主動舉杯:“我以果汁代酒。”

她穿一身銀灰色的優雅晚禮服,略貼身,六個月的孕肚鼓出來。

她一手撫着孕肚,一手端一杯樹莓汁,笑得一臉滿足。

姜凱倫笑望一眼柏靜娴,與她碰了一下杯,杯裏琥珀色的液體應該是上好威士忌,姜凱倫一口幹了。

阮漠寒忽然覺得,穿過跌宕起伏的音樂聲,穿過沸沸揚揚的人聲和腳步聲。

她的耳邊,傳來一聲極其妖冶、卻極其輕微的笑聲,輕不可聞的。

阮漠寒馬上回頭,向窗外望去。

窗外是躍然枝頭的海棠,和匆匆盛開的郁金香,花園裏一派春色。

并不見那個一身豔粉紅裙、比春日更明媚的人。

這時,姜凱倫帶着她的團隊,像阮漠寒這邊走過來:“阮總監。”

阮漠寒回頭,擡眸。

姜凱倫敬完簡銘夫婦後,直接來找她敬酒?躍過董事會?

阮漠寒看到姜凱倫端着酒杯,穿一雙淺金色高跟鞋,盈盈站在她面前,隔着一人的距離,即不過分親密,也不過分疏離。

她淺笑着沖阮漠寒舉杯:“一周以來,已經見識過阮總監的工作能力,我很欣賞。”

又瞥一眼阮漠寒手中的酒杯:“你喝的什麽?”

阮漠寒:“櫻桃伏特加。”

“我沒想到阮總監會挑一款粉紅色的酒。”姜凱倫笑問:“好喝麽?”

阮漠寒淡漠回答:“并不。”

姜凱倫笑着跟阮漠寒碰了一下杯:“還是幹杯。”

碰杯的時候,修長手指輕觸到阮漠寒的手指。

一時之間,說不上誰的手指更涼。

阮漠寒望向姜凱倫的時候,她正仰頭喝酒,揚起纖細天鵝頸,下颌的線條越發優雅,烏黑的發髻掃在她淺金色的禮服上。

喉頭微動,威士忌下肚。

她旁邊的英國男女也都在仰頭喝酒,只有阮漠寒捏着自己的酒杯,發現姜凱倫喝酒的時候,一直在睨着她。

貂一樣的眼睛,帶着笑意,卻沒有絲毫感情。

和簡爍不一樣,姜凱倫眼底沒有感情的光,是不帶任何攻擊性的。

沒有焚毀一切的瘋狂。沒有天真無措的孤單。

什麽都沒有,就是一片徹底的虛無。

阮漠寒忽然覺得,如果簡爍像大麗花,那姜凱倫像的則是罂粟。

姜凱倫發現阮漠寒一直淡淡望着她,眼神也不閃躲,放下酒杯問到:“阮總監不喝?”

阮漠寒只淺淺抿了一口:“不好意思,我酒精過敏。”

姜凱倫點頭:“理解。”

便帶着她的團隊走開去了。

絲毫沒有逼阮漠寒喝酒的意思。

阮漠寒留意了一下她敬酒的順序,中層總監、高層董事,基本都是穿插着來。

好像先遇到誰,就先給誰敬酒,沒有徹底遵照中國人敬酒一板一眼的規矩。

衆人聯想到姜凱倫有長年美國留學的經歷,只道她随性慣了、不拘小節,也沒人把這個細節放在心上。

就連她敬完簡銘夫婦之後、第一個找阮漠寒敬酒這件事,都沒引起任何人的議論。

只有阮漠寒自己知道,姜凱倫是故意的。

用那雙貂一樣的眼睛看着她,帶着笑,卻沒有感情,像罂粟。

派對七點開始,此時已到十點,聆音團隊和GS團隊,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已經逐漸熟悉起來,勾肩搭背,笑聲不斷。

平日清雅寧靜的簡宅,此時只讓阮漠寒覺得吵嚷不堪。

她端着酒杯溜上二樓。

二樓是書房、茶室一類,唯獨簡銘夫婦的一間卧室在走廊盡頭,阮漠寒走到樓梯轉角的平臺就止步,不算逾矩。

她只是想躲躲清淨,走到窗口,推開那扇厚重實木邊框的窗。

窗外是一顆巨大的玉蘭樹,枝幹遒勁,盤根錯節,不知已在這裏靜靜生長了多久,好像這幢老房子的守護神。

阮漠寒從手包裏摸出一支煙,又摸出打火機。

點了煙,瑩白手臂從窗口支出去。

簡宅這棟老房子,鋪滿老舊木地板,人踩在上面,時時響起很微妙的吱呀聲,像房子在跟人對話。要是煙火火星落在上面,不說引發火災,至少灼出一個難看的洞。

阮漠寒抽一口煙,手臂再次支出窗外,纖長手指輕點,把蓄積的一點煙灰彈掉。

帶着一點寒意的夜風,拂在她小臂的汗毛上,一點點癢。

這樣抽煙的姿态,總讓她想起下午在W酒店,也是這樣對着窗口,抽着一支煙。

那時簡爍一直躺在床上,懶洋洋跟她說話,光潔的腳踝高高翹起,一晃,一晃。

兩只十厘米的高跟鞋,早已被她瘋子一樣甩開,一只遠遠甩到玄關那邊,一只甩到床頭櫃上。

阮漠寒扭頭看簡爍的時候,還能瞥到床頭櫃上那只湖藍色的高跟鞋。

“你在這裏。”

身後,一聲優雅女聲響起。

阮漠寒沒有回頭,對着窗外抽着煙:“姜總。”

姜凱倫并沒有走過來,只是站在樓梯轉角,像是倚着樓梯轉角,閑閑的與她聊天:“喜歡抽煙?”

“并不。”

姜凱倫笑了一下,忽然說:“我在中國期間租住的房子,在麗澤路333號。”

阮漠寒對着窗外問:“什麽意思?”

“你知道我是什麽意思。”姜凱倫笑了:“就如我知道你是什麽人。”

“還有,你想成為什麽人。”

“只是先把地址告訴你一聲。”姜凱倫輕聲說:“因為總有一天,你會來的。”

說話的時候,姜凱倫修長的手指,指腹似在摩擦威士忌杯沿,阮漠寒能聽到很細微的摩擦聲。

接着,又在摩擦樓梯扶手的舊紅木。

徐徐緩緩的節奏,姜凱倫像在把玩一切。

“是嗎。”阮漠寒淡淡應一聲,不置可否。

姜凱倫笑道:“不打擾阮總監抽煙的時間了。”

她走了。

“你躲什麽?”阮漠寒對着窗外淡淡說。

一陣妖冶又狡黠的笑聲響起。

“你什麽時候發現我的?”

“從推開窗的第一刻。”

“不會吧。”簡爍不信:“我藏的這麽好,你怎麽看到的?”

她攀着那棵巨大玉蘭樹的樹幹,整個身體藏于盤疊枝桠的掩護中,加上暗暗的夜色,的确很難發現她的蹤跡。

“我不是看到的。”阮漠寒淡淡:“我是聽到的。”

在阮漠寒推開窗的那一刻,攀在樹幹上的光腳,縮了一下,柔嫩的肌膚摩擦過粗糙的樹皮,發出細微聲響。

穿過樓下的盛大樂聲,鼎沸人聲,鼓噪着阮漠寒的耳膜。

“好吧。”簡爍一張妖冶又豔麗的臉,從樹幹後挪了出來,笑望着阮漠寒。

夜色很黑,天空一片瑰麗的暗紫,簡爍一張臉瑩白閃爍,在暗夜裏反而顯得格外醒目,

“剛才姜凱倫過來,你躲什麽?”

阮漠寒覺得她像只縮在樹上的貓,整個身體蜷成一團,渾身的毛都豎起來了。

“我是樹上的妖精。”簡爍笑了一聲:“只能被你一個人看見,不然我就……”

她攀着樹幹,繞了一圈,身體就離阮漠寒更近,伸長脖子。

“砰——!”她對着阮漠寒的耳朵方向,故意大聲,連嘴裏噴出的氣息,都帶着妖冶的大麗花香氣,在夜色中格外明顯。

“不然我就砰一聲消失了。”

阮漠寒毫無反應。

“伸手。”她淡淡說。

“幹嘛?”

阮漠寒不答。

簡爍看她一眼,警惕的伸出手,像只試探反應、随時會逃走的貓。

阮漠寒面無表情把一點煙灰彈在簡爍的掌心裏。

“喂!”簡爍怪叫抗議。

“你又要把姜凱倫引上來了。”阮漠寒繼續面無表情,擡起右手,五指綻開:“砰。”

意思是那樣的話,簡爍就要砰一聲消失了。

簡爍眨巴眨巴眼睛,扭着脖子看着她。

阮漠寒看着簡爍,穿一身巨大華麗的蓬蓬裙,跟只貓一樣挂在樹上,有點好笑的姿勢,不知她能堅持多久。

簡爍問:“你在這派對幹什麽?”

阮漠寒:“我也不知道我在幹什麽。”

簡爍“哈”一聲:“那出來找我。”

她順着樹幹滑下去,在暗夜中,身影消失的幾乎悄無聲音。

過分靈巧,不似人類。

阮漠寒靜靜抽完最後一口煙,轉身,走下樓去。

她找到正在應酬客人的柏靜娴:“柏女士,我先告辭。”

柏靜娴驚訝:“這麽早?”又像是想到她家還有女兒,表示體諒:“喝了酒別開車,回家路上小心。”

阮漠寒點點頭。

辭別柏靜娴,阮漠寒走到玄關處,拿起自己的風衣套上。

一個優雅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不跟我說再見?”

是姜凱倫。

“沒這個必要。”

“那你是知道,會跟我很快再見,還是說,你不想跟我再見?”

阮漠寒轉頭瞟了姜凱倫一眼。

姜凱倫捏着酒杯站在那裏,帶着笑意:“怕不怕我跟着你?”

阮漠寒輕輕搖頭:“不,你不會。”

姜凱倫早已得道,是那種只會等着獵物自投羅網的獵人。

我是她的獵物嗎?為什麽?阮漠寒想。

當下得不到答案的問題,她覺得沒有糾結的必要。

撇下姜凱倫,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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