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謝星搖在床上休養生息整整五天,因有淩霄山的靈丹妙藥,大傷小傷痊愈大半,終于能下地亂跑亂跳。

江府的險情塵埃落定,按照劇情,一行人也就到了回淩霄山的時候。

當然,還得加上一個晏寒來。

無論動機如何,晏寒來在暗淵裏實打實受了傷,也是實打實救過謝星搖一命,倘若就這樣丢下他,未免有些恩将仇報。

再說,主線任務它也不允許。

謝星搖默默嘆口氣,凝神于識海,第無數次看一眼任務欄。

【當前任務:攜晏寒來回宗療傷。】

就很氣。

總而言之,他們打算離開連喜鎮,回到宗門繼續走劇情,不過在那之前,還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月梵痛心疾首:“這麽多天啊!我們來到修真界,從頭到尾幹了些什麽?勾心鬥角、打打殺殺,居然連一頓安心的飽飯都沒吃過!”

謝星搖摸摸肚皮:“聽說連喜鎮有不少特色菜,我已經訂好包廂,不嘗不是中國人!”

溫泊雪點頭:“沒錯,來都來了!”

“不過,”月梵擡頭,“晏寒來呢?”

今日的雨從早上一直持續到下午,直到不久前才停下。晏寒來喜怒不定,恰逢今天特別不高興,中午一聲不吭出了門。

算算時間,已經兩個多時辰沒再出現。

雖然可以不叫上他,只留在場三人前去飽餐一頓,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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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梵搓搓手:“好像不太仗義。”

溫泊雪弱弱接話:“他說不定會傷心。”

謝星搖也有一點點心虛。

于是三人決定等他回來。

晏寒來不知什麽時候才會現身,謝星搖好不容易下了床,正是精力充沛,與其坐在床邊幹巴巴等他,不如外出走一走,看看醫館中的景象。

醫館比她想象中大許多。

除了熟悉的回廊、前廳與客房,後山同樣屬于領地之一。聽說大夫在山裏種了不少草藥,受充沛靈氣所賜,每年收成都不錯。

一場春雨過後,雲銷雨霁水霧紛紛。

修真界沒有惱人的煙塵,空氣裏彌漫着泥土、花香與青草的味道,當謝星搖踏上後山長長的石階,甚至在小水窪裏見到一只青蛙。

山道兩旁落英缤紛,錦簇花團争奇鬥豔,樹木的蓬勃枝葉仿佛能通往穹頂之上。她一步步往前,聽見嘩嘩水聲。

大夫說過,後山有一幽潭,他有時會捉魚來吃。

謝星搖在城市長大,許久未曾見過如此天然的景象,一時被那水聲吸引,下意識往前。

然後驟然停下腳步。

幽潭位于竹林正中,水汽仍未散去,隐隐約約,勾勒出潭中的一抹青衣。

……晏寒來?

難怪他久久未曾出現,原來是獨自來了竹林裏頭。

謝星搖心覺奇怪,正欲出聲,卻嗅見一股再明顯不過的血腥氣。

潭中水汽氤氲,打濕青色薄衫。

猩紅的鮮血潺潺四溢,尋着源頭看去,赫然是他手臂與手心。

這是謝星搖頭一回見到晏寒來的手臂。

掀開衣物,少年人的臂膀勁瘦有力,擁有流暢輪廓與漂亮肌理,放眼其上,四處布滿觸目驚心的刀傷。傷口大多數結了疤,新鮮劃出的幾刀猙獰刺眼,在白玉般的肌膚上平添血紅。

她覺得晏寒來不大對勁。

無論何時何地,他總能顯得慵懶而漫不經心;此刻在她眼前的人,卻是靈力四散、眼眶眼瞳都紅得厲害,好似走途無路飽受折磨的野獸。

晏寒來察覺動靜,極快看她一瞬,很快再度垂頭,左手微擡,在右手臂劃開一刀。

看他神态,應當是極為難受,用小刀帶來的疼痛轉移注意力。

原文中從未描寫過如此古怪的場景……這是哪門子展開?

“你怎麽了?”

謝星搖上前幾步,口中關切,手上不動聲色備好保命的法器:“生病還是中毒?”

她說得冷靜,行至水潭邊緣,不由愣住。

前幾日分析晏寒來身份時,她猜測過對方是妖,與溫泊雪與月梵讨論了好一會兒他的真身。

龍,鳳凰,貓,狼……居然沒一個正确。

潭水清澈見底,上有波光粼粼。之前隔着水霧看不清晰,如今靠近一些,謝星搖才察覺到浸在水中的一抹白。

軟綿綿,毛茸茸,大大的一團。

所以他才會對江承宇的媚術了如指掌、能恰到好處察覺江母的窺神咒、對靈狐一族的習性了熟于心——

這是一只濕漉漉的狐貍。

許是感到了她的目光,水中軟綿綿的毛團輕輕一顫,尾端勾出一抹緋紅。

“你還好嗎?要不我去找找大夫?”

氣氛壓抑,謝星搖心感不妙,右腳後退一步:“我馬上回來。”

晏寒來輕顫着深吸口氣,與她四目相對。

他在極力克制顫抖,被水浸濕的衣衫下是止不住的戰栗,鳳眼泛着紅,有殺氣,也有碎開的流光。

他啞聲道:“別找大夫。”

體內的不适感大抵越來越濃,最後一個字輕輕落下,不等謝星搖有所反應,眼前的人便頹然一晃。

緊随其後,是撲通一道水聲。

晏寒來平日裏那麽怼天怼地的一個人,此刻不知着了什麽道,居然腳下不穩,墜入水中。

要死要死。

大反派我命由我不由天,整本書的劇情才剛剛開始,就反其道而行之,自行溺斃于潭水之中。

她哪曾見過這般場面,如今救人要緊,沒做多想邁步上前,一并踏入幽潭。

水很冷。

謝星搖被凍得大腦空白,本能将他扶起。少年用來束發的發帶已然不知去向,烏發濕答答垂在耳邊,幾縷搭上蒼白面頰,宛如盤踞的蛇。

謝星搖敏銳地覺察出一絲不對勁。

晏寒來的臉好紅。

并非一時羞赧的緋色,而是像發燒一般的濃郁通紅,病态又绮麗,與淩亂黑發相襯,在她心口無聲一撥。

這什麽情況。

修真界……應該沒有那什麽發、發熱期吧?

晏寒來不喜與人觸碰,條件反射手心用力,在她肩頭輕輕壓了壓。

謝星搖也心覺這種姿勢過于親近,飛快将視線從他臉上移開:“好好好,我不叫別人,水下太冷,你現在不舒服,還是先上去——”

……要命。

一剎水聲掠過,她沒來得及把話說完,陡然屏住呼吸。

心跳很少能跳動得如此之快,一下又一下擊打在胸口,将思緒攪成一團糟。

也許是出于本能,在她即将離去之時,有什麽東西輕輕掃過她小腿腿肚。

那是晏寒來的尾巴。

狐尾柔軟,布滿雪一樣的絨絨白毛,唯有尾端暈出艷麗紅色,此時此刻輕輕顫抖着,悄無聲息向後環繞。

如同一個小小的鈎,不經意卻也刻意地,把她悄悄勾住。

仿佛在說,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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