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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世紀的套路慘遭無情碾壓,晏寒來離開後,客房裏沉默了好一陣子。

直到月梵後知後覺地開口。

“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不知當不當講。昙光小師傅的本職是網絡小說家,但……到底是哪種類型的小說?”

“實不相瞞,”昙光痛定思痛,“我是寫男頻爽文的。”

破案了。

謝星搖摸摸褪下熱意的耳朵,在心裏痛罵晏寒來一百遍。

“但男頻爽文也有感情線啊!”

昙光凜然正色:“市面上流行後宮萬人迷,可我覺得那不行。感情線必須層層漸進、水到渠成,讓男女主人公相識相知再相愛——為了寫出這種效果,我參考過不少某江文學網的作品。”

溫泊雪對小說所知甚少,露出欽佩之色:“哇!”

謝星搖是個學生,溫泊雪一天到晚忙着拍戲,月梵拼命打工賺錢、花天酒地,也沒怎麽談過戀愛。

一行人中,昙光的确是對此最為了解的一個。

月梵颔首道:“明日我們應當如何行事?小師傅這麽有經驗,不妨來說道說道。”

“在原文裏,‘溫泊雪’成功混進沈府,擁有很多接觸沈惜霜的機會。我們進不了沈府,接近她的機會屈指可數,必須在第一次見面時,就讓她對我們心生好感。”

“首先,要想吸引沈惜霜的注意,溫道友需要有一個足夠好的人物設定。”

昙光不再思考由晏寒來帶來的挫敗感,專心思忖:“在一本小說裏,人設尤為重要。考慮到這裏是修真界,不如就用最經典的高嶺之花仙門道長形象吧。”

溫泊雪驚喜點頭:“高嶺之花仙門道長,這就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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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梵拍拍他後腦勺:“傻崽,先把你的傻笑收一收。”

“其次,你們需要有一場足夠刻骨銘心的初見。”

都說術業有專攻,昙光不愧為專業人士,說得井井有條:“第一印象很重要。為了配合你的道長身份……來一出英雄救美怎麽樣?”

畢竟他之前的“雙雙俯身撿起小物”和“假裝迷路”,全被晏寒來三言兩語給破了。

思來想去,只有這個辦法靠譜。

老實人溫泊雪一愣:“英雄救美?怎麽救?”

“救人的法子可不少。”

昙光道:“小說裏不經常這麽寫嗎?雇幾個看上去兇神惡煞的小混混,讓他們把人堵在路口,眼看到了危急關頭,你适時挺身出面、從天而降。這個套路我在《合歡宗養魚手冊》用過,效果拔群,直接加了三十好感度。”

月梵适時開口:“雇人不太靠譜。繡城就這麽大,精怪彼此之間互相認識,一旦穿幫露餡,我們就真的完蛋了。”

謝星搖接下她話茬:“我們一共五個人,可以讓其中之一扮演混混角色。如此一來,大家知根知底,能讓配合更加默契。”

坐在她身邊的三人不約而同點頭。

“首先排除晏寒來,他大概率會消極罷工。至于其他人——”

謝星搖一頓:“你們覺得誰更合适?”

除卻溫泊雪與晏寒來,就只剩下她、月梵和昙光。

“你們兩個姑娘,看上去也兇神惡煞不起來。”

昙光毫無猶豫:“我來吧。”

“小師傅不是天生佛相嗎?沈惜霜修為不低,應該很容易察覺。”

“我可以僞造一點兒魔氣在身上,用來遮掩佛相的氣息。”

燭火下的小和尚咧嘴一笑:“雖然太濃的魔氣不讨精怪喜歡……但也恰好符合人設,一個入魔的壞蛋。”

“那就這樣決定了。”

這個計劃乍一聽來毫無瑕疵,月梵滿意總結:“先是昙光小師傅佯裝惡棍出場,再由溫泊雪出面。沈惜霜定會對他生出興趣,反過來進行撩撥,試圖讓他心甘情願獻祭仙骨——雙方都圖謀不軌,這是全員惡人、互坑互演啊!”

“溫師兄好歹是個專業演員,更何況我們還有個編劇。”

謝星搖笑笑:“要論演戲……我們不會比她差。”

“沒錯!”

昙光信心十足,輕撫一下大腦門:“朋友們,相信我,這次絕不可能翻車。”

第二日。

繡城的清晨處處彌漫花香,當謝星搖從睡夢中醒來,無比惬意打了個哈欠。

今日惠風和暢,陽光熹微,窗外的梨樹被春風拂過,吹下一樹花落如雪。

她早早來到客棧大堂,另外幾人居然起得更早,已然圍坐在一張木桌旁,認真商讨今日計劃。等用過早餐,便到了出發的時候。

據昙光得來的情報,沈惜霜要想前往城外的花林賞花,需得經過一條人跡罕至的長巷。

他暗暗在巷口埋伏,其他人則藏于巷道兩邊的二樓走道。等沈惜霜路過,一場大戲就能拉開序幕。

“我的意中人是一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着七彩祥雲來娶我。”

月梵站在走道角落,被陰影遮住大半張臉,難掩目光激動:“英雄救美雖然俗套,但吃這一口的人絕對最多。”

在她身側,溫泊雪正不斷自言自語,唇齒張合間,不時做出幾個小動作。

——昨晚昙光不僅布置好了英雄救美的流程,還為他寫好了見到沈惜霜後的臺詞。溫泊雪作為專業演員,兢兢業業練習整夜劇本,直到此刻仍有些緊張。

晏寒來本是立在他身邊,這會兒默默輕挪腳步,離遠一些。

“他這是在背臺詞。”

謝星搖壓低聲音,好心解釋:“你來猜猜,他這是在做什麽?”

幾人中只有晏寒來沒看過劇本,無疑是唯一的觀衆角色。要想知道溫泊雪表現如何,問他最為合适。

青衣少年靜默無言,凝視角落裏晃動的人影。

但見溫泊雪原地輕盈躍起,複而足尖落地,衣袂翻飛間,揚唇露出一個輕笑。

晏寒來:“他偷偷潛入沈府,做賊心虛四下張望,見身邊無人,喜不自禁。”

月梵聽得樂不可支,擡眼瞧一瞧溫泊雪的盲人演技,随口附和:“我覺得吧,有點像手生多日,好不容易去麻将館耍一耍,就很開心。”

謝星搖:……

這是溫泊雪在模拟從天而降,對着沈惜霜颔首微笑。

……他笑起來有這麽賊嗎?

下一刻,溫泊雪雙目圓瞪,愠怒蹙眉。

晏寒來:“不想卻被家丁發覺,倉促之下,只能求饒。”

月梵:“打麻将竟被出老千,那叫一個氣啊。”

謝星搖:……

這是溫泊雪正在呵斥假扮惡人的昙光。

身前的角落裏,溫泊雪噙笑擡手,指尖撚起,倏然上揚。

晏寒來順利捋清所有劇情:“于是他趁家丁不備,陡然暴起,一掌掀開其顱骨。”

月梵笑得發抖,朝他豎起一個大拇指:“起手,抓麻,胡了。”

謝星搖:……

這是昙光受到晏寒來啓發,讓溫泊雪去幫沈惜霜摘下頭頂的花瓣。

對于待會兒的大戲,她忽然有一絲絲不自信了。

恰是此刻,識海裏響起昙光的傳音:[各部門注意,目标已抵達現場!]

二樓的幾人循聲而動,紛紛朝着樓下探去目光。

這條巷道位于繡城邊沿,不似主城那般熱鬧繁華。長巷幽深,兩旁栽種着幾棵粉白桃樹,樹影紛然,為地面籠下一簇簇婆娑陰翳。

自巷道另一邊的入口,正徐徐行來兩個人影。

左側的女孩年紀輕輕,相貌嬌憨可愛,應是沈府中的侍女花妖。

她身旁的姑娘着了件鵝黃長裙,周身裹挾着若有似無的明豔春光,細細看去,面若芙蓉柳如眉,雖是秾麗長相,舉手投足卻輕緩舒雅,不顯媚色。

想必這就是沈惜霜。

[嘶——]

溫泊雪垂頭下探,悄然傳音:[我從二樓跳下去,應該不會有事吧?]

真正的淩霄山弟子溫泊雪可不會說出這種問題,他留了個心眼,繞過晏寒來。

[放心,區區二樓不值一提,修士就算從萬丈懸崖掉下去,也能有保命手段。電視劇裏不都這麽演嗎,跳下山頭,然後用一個淩空的術法。]

月梵拍拍他肩頭:[只要在下落的一刻掐訣念咒,絕不會有問題。]

[為烘托氣氛,我還找了幾個群衆演員。待會兒溫道友将我逐走,群演就會假裝路過,拍手叫好。]

昙光道:[事不宜遲,我開始了!]

話音方落,小和尚倏忽閃身,行入巷中。

他仍用了之前的那張易容,身着一襲墨黑長袍。魔氣騰騰,遮掩法相金光,不似仙門聖子,活像個惡霸妖僧。

不消多時,昙光已來到沈惜霜身前,輕扯嘴角:“小娘子,請留步。”

被這樣一個怪人攔住去路,小丫鬟心生戒備,拉着沈惜霜後退一步。

“姑娘莫要害怕。我見姑娘生得花容月貌,不知可有閑暇,同我四處逛逛?”

昙光照搬曾在小說裏寫過的炮灰臺詞:“放心,我行得端坐得直,絕不會對姑娘動手動腳——只交個朋友,怎麽樣?”

沈惜霜面色微沉,柳眉輕蹙。

另一邊,月梵戳戳溫泊雪手臂:“到你了!”

後者握拳點頭,她說罷側目,無意間瞥見謝星搖欲言又止的神色。

月梵:“謝師妹,怎麽了?”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不太對。”

謝星搖說不上來哪裏出了問題,同她低聲耳語:“按理來說,應該不會出岔子。二樓雖高,但溫泊雪能在下落的瞬間使出淩空訣——”

等等。

腦海中的弦猛然一顫,謝星搖驀地擡眸。

二樓固然算不得矮,然而比起高聳入雲的重巒疊嶂……

它的高度未免太小。

[根據自由落體公式。]

謝星搖喃喃傳音:[假設每層樓有兩米高,忽略空氣阻力,一個人從二樓直直落下,所需要的時間只有——]

謝星搖右眼皮重重一跳:[大約……0.6秒。]

0.6秒,比一眨眼的時間更短。

連大腦都不可能在如此短暫的間隙做出反應,更不用提掐訣念咒。

暴怒的牛頓,終于在修真界安詳合上了他的棺材板。

謝星搖猝然出聲:“等——”

回應她的,卻并非溫泊雪。

視線所及之處,淩然白衣氣宇軒昂,雙手負于身後、擺好姿勢造型,只一瞬間,翩然而落。

幽深巷道中,旋即蔓延開一聲撕心裂肺的驚呼。

“啊——!”

沈惜霜身側的小丫鬟目眦欲裂:“救命啊,有人跳樓自盡啦!!!”

謝星搖:……

昙光:……

場面一度十分混亂,小丫鬟很懵,很驚慌。

這本是普普通通的一天,她和小姐走在這條普普通通的長街,沒成想一個眨眼的功夫,竟見一人自高樓騰空躍起,直直落在地上!

修士體魄強健,頂多受點皮肉傷,眼看那人動了動身子,小丫鬟心中驚懼萬分。

也正是此刻,自巷頭巷尾,走來三三兩兩的過路之人。

“完了。”

謝星搖雙目無神,喪失表情:“那些不會,是昙光安排的群衆演員吧。”

[完了。]

同樣呆立巷中的昙光默默發來傳音:[這些,是我安排的群衆演員。]

離天下之大譜。

小丫鬟正欲出言求救,卻見其中一人将他們掃視幾眼,目光途經地上那灘白衣,雖面露不解,但還是展顏笑道:“好事,大好事!”

另一人亦是莞爾:“沒想到有朝一日竟能親眼目睹此番景象,真好。”

小巷中俨然充滿快活的空氣,謝星搖無言垂首,以手掩面;昙光目瞪口呆,失去思維能力。

溫泊雪趴在地上不敢說話也不敢動,無助傳音:[救我,嗚嗚。]

已經有群衆演員啪啪鼓掌,開始說起“恭喜恭喜”。

小丫鬟茫然轉不動腦筋。

小丫鬟拼命思考,逐漸理解了一切。

一個就算墜落下樓、危在旦夕,也會被街坊鄰居拍手稱快的人——

“小姐,此人定是惡霸同夥,無惡不作、罪行滔天。”

小丫鬟神色劇變:“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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