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迷霧泥沼
楚愆陽将昨夜沈遼白找到的字條與錦盒擺在桌上,道:“今早我與含章查看了其餘四間房,別無所獲。”
一行人對着錦盒裏的樹枝沒有頭緒,宋千程舉着這截只有拇指大小的樹枝放到陽光下瞧了瞧,“你們看這中間似乎有東西?”
沈遼白聞言立刻湊上去看,在樹枝的表面有一道道細小的縫隙,與到了冬天,樹皮開裂産生的縫隙類似,在陽光的照射下,可以看到裏頭點點暗綠的斑點。
“要不,”宋千程望了一眼楚愆陽,“我們把它掰開來看看?”
他雖然是定王派來的人,卻并無多大權利可言,一來是定王将此事交由楚愆陽全權負責,二來,依照楚愆陽的個性,他若不想聽從,宋千程也拿他沒法兒。
楚愆陽點點頭。
得到應許,宋千程雙手一使勁,随即發出疑惑聲,這截看似脆弱地一碰即碎的樹枝并沒有應聲在他手下斷成兩截。
“這……?”宋千程看着手裏完整的樹枝面色遲疑。
含章嘲笑道:“宋君是今早沒吃飽麽,怎地一點力氣也沒有?”
他從宋千程手中奪過樹枝,這東西就跟鐵塊兒似得堅硬,怎地也掰不動,含章那股子倔脾氣也上來了,“我還不信這玩意兒能刀槍不入。”
他拿出随身攜帶的匕首往上砍,這一匕首可是結結實實用了勁兒,像砍在盾牌上似的發出清脆的撞擊聲,樹枝依舊完好無損。
這下連含章也傻眼了。
楚愆陽也忍不住皺了皺眉,他把樹枝收好交給問皓道:“你速将此物送到長安家中。”
問皓拿着錦盒道:“大郎,此去兇險,你身邊可用之人少之又少,問皓還是留下來協助你吧。”
被暗諷成無用之人的宋千程面露羞愧之色望向一旁淡定自若的沈遼白。
錦盒自然也不能讓他倆去送。
“我自有人選,”問皓說着起身,別看他一副貌不驚人的樣子,力氣卻很大,直接将另一桌背對他們吃飯的客人提溜着過來,将錦盒交給他,“你已跟蹤我們一路,想來十分無聊,就煩勞你将這錦盒送到長安楚家罷。”
那人看了看在座的一行人,咬了咬牙,帶着錦盒出去了。
含章已經從方才的打擊中恢複過來,悠悠然地飲了口鹹澀的茶水道:“宋兄,看來定王并不十分相信你的能力呀。”
宋千程只得尴尬地笑了笑,“宋某做事确有不足,幸而同僚補救,才不至于被定王怪罪。”
“方才那人自我們出了定州城就一路跟蹤,定時向定王彙報情況,定王多疑,事事都要知道詳細才會放心。”問皓為在狀況之外的沈遼白解釋道。
原來如此,沈遼白暗暗思付,對于定王的事跡,他也知道一些,據說早年戰功顯赫,卻被剝奪了兵權,封了個定王的名頭,讓他在定州城做個手無實權的閑散王爺。
這麽多年也是無風無浪地過了,若是沈遼白沒有歪打正着地參與到這個行動中來,只當定王是要風平浪靜地安度晚年了呢。
“客人,可還需要什麽嗎?”掌櫃問。
沈遼白想起影青留的字條,便随口問道:“掌櫃可認識張三這人?”
掌櫃手一滞,問:“客人尋他何事?”
沈遼白自然留意到她的小動作,平和道:“無甚大事,只是聽人說他曾經與我弟弟接觸過,所以我想找他問問是否知道些線索。”
“哎,”掌櫃一拍桌子,“這張三就是不學好,您稍等,我這就給你叫他去。”
說罷,便匆匆忙忙地出去了,不過半晌,便捏着一名瘦小男子的耳朵迫着他進來了。
“哎喲,姊姊,你輕點兒呀。”瘦小男子直讨饒。
“你快說,你将那位姓沈的客人藏到哪兒去了,是不是綁了人家?”
“我哪兒敢呀,他們五個人呢,一個個好身手,我怎麽可能綁了他喲。”
掌櫃聽聞,依舊不松手,“那你的金子是哪裏來的?”
張三捂着自己的耳朵,臉上神情痛苦不堪,“是他們給的。”
掌櫃一瞪眼,“胡說,平白無故他們為何給你錢?”
眼見着掌櫃又要下重手,沈遼白急忙勸阻道:“夫人手下留情,你且放手讓他好好說說。”
掌櫃咬咬牙,放開了手。張三揉着被擰紅的耳朵,深吸了一口氣,總算緩過來了,“我可沒白收他們錢,我帶他們到後山,他們給的錢,公平交易。”
“後山,你不要命啦,你竟然帶着他們去後山,”掌櫃幾個耳刮子差點把張三撂倒,“你自個兒不要命,也別害別人,你知不知道這位客人的弟弟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我,我不知道呀,”張三傻傻地站着,“我将他們帶上山,他們站在山頭看了看,便讓我先回來了。我怕他們迷路,還特地在沿途做了标記,他們還沒有回來?”
“你說的後山在哪裏?”楚愆陽問。
淩厲的眼神讓張三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就在村子後頭,在進山之前有一片沼澤,稍微不小心便會陷進去,所以很少有人打那裏去。以前我缺酒錢時,便會到後山獵幾只野味換錢,因此對那一帶還算熟悉。”
“帶我們去那裏,我付你雙倍的價錢。”
盡管掌櫃再三勸阻,沈遼白還是決意跟着張三去了後山。
別看張三瘦小瘦小的,走起山路來倒是不含糊,跟猴兒似得蹦蹦噠噠就上去了。楚愆陽主仆三人腳力好,跟得緊,沈遼白和宋千程咬着牙跟在他們後頭。
“看來沈兄不是他們一夥的。”宋千程道。
沈遼白微笑道:“我們現在都是栓在同一條繩上的螞蚱,怎麽不是一夥的。”
“也是,”宋千程輕笑着,“我聽說你是來找弟弟的?那與楚愆陽的目的倒是相同呀。”
沈遼白想起楚愆陽提過的楚冢,“楚冢是他什麽人?”
“工部侍郎楚冢,是楚愆陽的父親。”宋千程答道。
“工部侍郎?”沈遼白略一皺眉,“為何會替定王來尋找墓穴?”
宋千程擦擦汗,笑道:“個中意味,在下不好說,沈兄是聰明人,應當比在下理解通透。”
定王除了想要墓中的財寶去招兵買馬,更想得到治世天書——太平經,謀反的意圖十分明顯,而身為工部侍郎的楚冢卻在幫他,難不成……沈遼白倒吸一口冷氣,楚冢想要幫定王造反,那麽身為長子的楚愆陽也一定知道,說什麽定王請他們來幫忙尋找都是謊言,真正的意圖是想謀反……
“走不動了?”
楚愆陽的聲音驀地出現在身邊,沈遼白一驚,原來他方才顧着想事情所以掉隊了,楚愆陽特意慢下腳步等他跟上。
“不,沒什麽。”沈遼白搖搖頭,方才的一切僅僅是推測,在不知道真相之前,當不得真,心中存有芥蒂,便會難以合作下去。
“前頭是沼澤,”楚愆陽道:“踩着前面人的腳印走。”
這片沼澤很大,近看時與普通的爛泥沒有區別,有些地方還生着雜草,極容易迷惑人。沈遼白踩着前頭的腳印往前走,楚愆陽跟在他後面。
走到一半時,平靜的泥沼突然咕嚕嚕地冒起了泡,并且越冒越快,整個沼澤像一鍋燒開的開水沸騰起來,冒出陣陣白煙。
沈遼白停下腳步,因為前方的泥沼裏伸出了一只手,起先是手指,而後慢慢地手掌,手臂,繼而那一片泥塊都在聳動,仿佛是以前陷在裏頭的人陰魂不散,想要從裏頭爬上來似得。
沈遼白想動,身體很僵硬,他費盡力氣只能動動手指。
那只染着泥漿的手已經移動到他的前頭,一把抓住他的腳面。腳上頓時似有千斤力道,要将他拽到泥沼裏頭去。
一只手輕觸他的後背,然後迅速捂住他的口鼻,快遞地将他往前拖行,就在沈遼白快要窒息的時候,那只手終于放開了他。
沈遼白倒在堅實的地面大口大口地喘氣,“怎麽、怎麽回事?”
坐在他身邊的楚愆陽已經恢複冷靜,“是瘴氣。”
沈遼白坐起身,這才發現太陽早已隐入陰雲之中,天色陰沉沉地像是要下雨,沼澤上飄起一股乳白色的瘴氣,奇怪的是,瘴氣只游走在沼澤上方,并不飄進山裏。
“這瘴氣能讓人産生幻覺?”沈遼白喃喃道,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鞋面上,又是一驚,鞋面上赫然四根泥指印,清晰地能看到手指上的紋路。
楚愆陽把他從地上拉起來,道:“走。”
沈遼白也顧不得許多,既然跟來,就知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他深吸了口氣平靜內心,便跟在楚愆陽身後往山上爬,同另一夥人在稍前的位置會合了。
“郎君,”張三看到楚愆陽過來,上前道:“這天要下雨了,這山裏又沒個可以躲雨的地方,在雨裏爬山也很危險,要是幾位郎君磕着碰着,我非得被姊姊揪掉耳朵不可。”
楚愆陽擡頭看了看天,道:“一時半會兒不會下雨,何況沼澤那邊有瘴氣,我們出不去。”
“這……好吧,”張三咬牙道:“幾位郎君跟好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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