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節

爾先生告訴基督山他查到了關于“弗爾南多”這個名字的歷史的那個晚上——阿爾貝和基督山一起從騰格拉爾家離開,因為時間還早,所以阿爾貝選擇去基督山家小坐,在阿裏給他們奉上長煙筒的時候,他們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福爾摩斯在拉小提琴的聲音。

于是基督山判斷,時機差不多成熟了。

他們自然地談起這位神秘的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或許對于阿爾貝來說,這位福爾摩斯先生比基督山本人還要更神秘些,因為除了馬爾塞夫家的那場夏季舞會之外,福爾摩斯幾乎沒有參與任何上流社會的社交。倒不是說對方有意保持這種神秘感,而是他真的不喜歡這些幾乎。

阿爾貝忍不住感嘆了一下福爾摩斯先生那奇怪的名字。這沒的說,基督山雖然沒能見過福爾摩斯的父親,但是也覺得那是個有巧思且性格有些古怪的男人。他提醒道:“輕點兒,別這麽大聲,歇洛克也許會聽到的。”

于是阿爾貝臉上露出了一個不好意思的表情,他問:“您覺得他會不高興嗎?”

“不,當然不。”伯爵回答。

“那麽,他為人非常和善了,是不是?”

“平心而論,那實在算不上和善。”基督山說,“他對其他人往往過于直言不諱了些,而有些人認為那是一種冒犯。而對于我,那則是一種本分,一個奴隸是不能拂逆自己的主人的。”

阿爾貝笑了起來——很好,這意味着他正對這個話題大感興趣——他說:“您現在自己又開起玩笑來了。現在還有奴隸嗎?”

所以他們可以順理成章地談起福爾摩斯的身世來,基督山向對方講了他是如何把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從君士坦丁堡的市場上買下來的,而那個孩子在很小的時候就展現出了極為驚人的天賦。

然後他又談到了孩子的父親:一位為阿裏·鐵貝林總督服務的英國軍官,曾經是總督最信任的下屬之一,在最後那場可怕的沖突中,英國軍官不幸戰死——實際上當時所有在場的人幾乎都被殺了,只有少數婦女兒童活了下來——那孩子從小和父親一起在希臘生活,于是也成為了俘虜,被戰勝者們變賣為奴,直到僥幸被基督山買下來。

阿爾貝當然對這個故事大感興趣,畢竟,他一直相信自己的父親當年也在鐵貝林總督的麾下,并且因此立下戰功。于是,他向基督山請求能不能為他引薦一下那位先生,畢竟在之前的夏季舞會上,他們幾乎沒有交談。

基督山當然答應了,雖然他也不清楚事情能否順利進行——他甚至不知道福爾摩斯是否依然在生氣、又到底有多麽生氣。

和阿爾貝定下不要在福爾摩斯面前提馬爾塞夫伯爵的名字的要求後,基督山讓阿裏去找福爾摩斯,問他願不願意和自己一起喝咖啡。說真的,這是聖·梅朗夫婦的葬禮之後他第一次提出這種要求,可以說,他自己心底也有些沒底。

因此他又轉向阿爾貝,說:“我不确定他現在能不能見我們,你知道,這也是他第一次來巴黎,他似乎不太适應這裏的氣候,最近身體一直不太舒适。”

……要是福爾摩斯不肯見阿爾貝,基督山就只能自己想辦法跟阿爾貝講當年鐵貝林總督被人背叛的故事了,那難免還是略顯生硬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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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不久之後阿裏就會來,示意他們可以去見福爾摩斯了。

——等他們進入福爾摩斯的房間之後,看見對方依然如同往常那樣坐在那張舒适的長沙發上面。他身上依然穿着希臘式的寬松而富有垂墜感的服飾(盡管他甚至不喜歡那種服飾),赤裸的雙腳放在柔軟的土耳其地毯上,那把小提琴被他随手放在身邊。

基督山注意到,阿爾貝用驚愕又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那些塞在波斯拖鞋裏的煙葉、被小刀釘在壁爐上的信件和裝飾着昂貴的綢緞的牆壁上的槍眼。這也不奇怪,第一次進福爾摩斯的房間的人往往就是這幅表情。

而福爾摩斯站起來。

就像是變戲法一樣,上次他們面對面的時候對方臉上那種惱怒的神情消逝得無影無蹤了,這人畢恭畢敬又熱切地迎上前去,俯身親吻了基督山的手背——在他們私下相處的時候,他是從不會這樣做的。基督山并不真的認為對方是自己的奴隸,因此心裏感覺稍微有點不舒服。

福爾摩斯慢吞吞地直起身來,用毫無奇怪口音的現代希臘語說道:“你看上去好像很驚訝。”

“我以為你現在不願意再幫我這個忙。”基督山用同樣的語言坦誠地說道,“……我以為你在生氣。”

福爾摩斯直視着他,說:“我确實依然在生氣。而且我也同樣不知道該拿你怎麽辦——但是這并不是解決問題的途徑,我想,我們或者還是先把眼下的問題解決了吧。”

然後他轉向阿爾貝,用一種帶點口音的法語——他裝的,基督山深知這人的法語發音可以讓在巴黎本地生活了許多年的人也聽不出任何瑕疵來——對阿爾貝說道:“我的主人說你想聽我講講我在希臘時候的事情,那麽不如讓我們坐下談吧,馬爾塞夫先生。”

【09 罪惡之血】

基督山伯爵的宅邸遭遇盜竊的那個晚上,也就是卡德魯斯被貝尼代托(或者稱之為安德烈·卡瓦爾康蒂)刺傷、并且死在布沙尼神甫面前的那個晚上,福爾摩斯住在歐特伊。

或許是因為之前的種種問題他們還沒有說開,福爾摩斯最終選擇讓基督山自己解決夜盜的問題——結果就是,等他聞訊趕回宅邸的時候,檢察官和醫生都已經離開了,地板上剩下一灘已經幹涸、但是還沒來得及清理的血跡。

基督山坐在房屋的一角,近乎整個人都沉浸在陰影裏,瞧上去就好像一個從黑暗裏滋生出來的幽靈。他此刻已經除去了那一身神甫的僞裝,漆黑的、長長的頭發垂下來,近乎蓋住半個臉頰。

盡管基督山的膚色原本就非常蒼白,但是福爾摩斯依然注意到他的面色似乎比平時更糟糕了。他的手肘壓在膝蓋上,兩只手上都沾着幹涸的血跡:那可能是搬動那位倒黴的傷者的時候沾上的。

福爾摩斯清楚的知道他們之間的問題并沒有解決——這個問題永遠得不到解決。他永遠無法理解基督山為何會為了複仇犧牲無辜的人,就好像他也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把那些事彙報給當局一樣。他并非是一個沒有弱點的、神性的生物;他在倫敦讀書的時候他的朋友認為他對友誼等等感情表現得很淡薄,但是也并非如此。

……這樣想起來,從他在奴隸集市上第一次遇到基督山到現在,也差不多有五年了。

福爾摩斯有些想要嘆氣,而房間的主人顯然過于心不在焉,所以他只好自己去找阿裏,讓他去找個仆人把地板上的血跡清理幹淨:基督山已經盯着那片血跡發愣了一段時間了,所以阿裏實在是沒敢讓人去清理那塊血跡。

片刻之後,福爾摩斯回來了。他手中端着一個銅盆,盆邊緣挂着一條濕毛巾,他就把這堆東西锵的一聲放在基督山腳邊,然後自己半蹲下去握住了基督山沾血的手指,開始用毛巾擦拭基督山手指上的血跡。

他碰到基督山的手的時候對方稍微縮了一下,但是并沒有把手抽走。片刻之後基督山擡起頭看向福爾摩斯,目光似乎稍顯茫然。

福爾摩斯一邊擦着他指尖的血,一邊問道:“卡德魯斯死了也應該在你的意料之中吧?”

此刻這個案件的詳情應該還沒有傳出去,基督山也不知道福爾摩斯是怎麽做出這樣的判斷的,或許是宅子裏的那些仆人告訴了他什麽?但是不得不說,他是正确的——他在很多時候都是正确的。

“當我得知是貝尼代托讓他來這裏的時候,似乎一切都能解釋清楚了。”基督山回答道,福爾摩斯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顫,“是的,我能預料到貝尼代托想要殺他,這是情理之中;擺脫自己最大的阻礙,反正也沒人會在意一個賊的死活……似乎是這樣,我已經不止一次放卡德魯斯離開,那麽如果他依舊死了必然是上帝對惡人的懲罰,但——”

福爾摩斯知道他在說什麽:但是當一切告一段落,最初的冷酷和決心如同毫無憑依般下沉,更多的懷疑和恐懼在浪潮中浮現出來。就如同每個人在不眠的夜裏回憶起自己所犯下的一切錯誤一樣,黑夜是屬于懷疑和孤獨的時刻。

卡德魯斯死的時候,基督山可能真的認為這是上帝的意志,一只冷酷的手撥動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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