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重寫

周至這一覺睡到晚上,晚飯時林琴去叫了,他沒醒。

吃完飯許一就回房間,從床底下拉出自己的弓拆了裝,裝了拆,反反複複。弓是她十五歲生日時買的,當時她參加比賽拿了獎金。林琴把獎金全給了她,她悄悄買了一把弓藏在床底下,無人知曉。

八點半,隔壁房門響了一聲,許一豎起了耳朵。

慢沉的腳步聲在外面響起,每一步間隔的時間比尋常人長。

周至起床了。

許一迅速把弓裝回去塞到了床底,拿起濕巾擦手端正的坐到了書桌前,翻開了物理書看風速與力學。

周至出了房門,随即水龍頭嘩嘩聲響。

“起來了?給你留了飯,我這就去熱。”林琴的聲音在院子裏響起。

“謝謝阿姨。”周至的嗓音很沉,有着剛睡醒的惺忪,尾調微微的啞。

許一盯着書上的公式心全然在門外,她跟這種枯燥的公式天生八字不合。處了這麽久,依舊互不相識。

周至應該坐到了門外的小餐桌前,許一沒有聽到他進門,她翻了一頁書,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往後靠。

外面很安靜,院子裏燈亮着,偶爾一聲蟋蟀鳴叫。

兩分鐘後,林琴把飯端到了桌子上,問道,“要不去客廳吃?外面有些冷。”

周至穿着純白色休閑衛衣,身形高大,肩背清瘦骨骼在衣服下清晰,他坐在門口的小椅子上有些憋屈,清瘦修長的手指接過林琴遞來的筷子,“不用,這裏就行。”

“鍋裏熱了兩盒牛奶,等會兒你和許一一人喝一盒。晚上喝熱牛奶,睡覺會舒服一些。”

周至拿筷子的手一頓,片刻又垂下稠密睫毛,遮住了情緒,“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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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吃飯吧,我回去看電視了。吃完叫我,我來收碗筷。”

許一家客廳沒有電視,林琴回房間看電視了。

院子恢複寂靜,周至低着頭吃飯。林琴的廚藝很好,還是小時候的味道。

同樣是媽,李穎和林琴天差地別。

周至吃完一碗飯,收起碗筷往廚房走,身後很輕的腳步聲。周至眉毛動了下,把碗筷放進洗碗池裏。

“你要洗碗嗎?”少女輕悅嗓音在身後響起,帶着質疑,“你會洗碗嗎?”

周至偏了下頭看到許一穿着一身黑,拎着個空杯子。短發發梢很乖的貼在脖頸肌膚上,大眼睛正盯着他看。

周至打開水龍頭,水花瞬間飛濺噴了他一身。他的眼皮動了下,面無表情的盯着急湧的水流。

一道柔軟身影閃了過來,許一貼到了他身邊,細瘦白皙的手指擰上了一半的水龍頭。水流變緩,許一跟他緊貼着。

她比周至矮接近一頭,頭頂看起來很軟。

周至把手遞到水龍頭下沖洗,任由水流沖着手。

“你出去吧。”許一擠了洗潔精,周至在旁邊存在感太強了,他很高投出很大一片陰影,完全把許一罩進去了。

冷白瘦長的手指遞了過來,就橫在她面前。

大少爺要幹什麽?

許一把洗好的碗放到一邊櫃子上,壓着心跳擡眼看去,“要什麽?”

“手上很油。”周至因為剛睡醒,嗓音倦懶,他掀了下睫毛,“有洗手液嗎?”

許一拿洗手液遞給他,周至沒動,居高臨下看着她。他看的專注,眼眸沉黑。

廚房裏安靜,空氣的溫度莫名高了些,空氣驟然稀薄。許一看他的睫毛,心跳的很快,有些緊張。

短暫的沉默,許一把洗手液擠到他的手背上,壓下慌張,思維轉的飛快,“我幫你洗碗,有沒有報酬?”

“要什麽?”周至重新把手遞到水龍頭下,他往這邊一站,幾乎貼上了許一。冰涼的水澆在他的手上,他的手指清瘦骨節分明,手背上筋骨很清晰。

“你睡醒了嗎?”許一往旁邊移了半步,跟他保持距離,空氣恢複了正常,“你吃好飯了是嗎?”

“嗯。”周至的嗓音很沉,尾調緩緩慢慢的落過來,“有事?”

“那你——能不能教我射箭?”許一一口氣把話說完,直直盯着周至,“我拿到了訓練基地的鑰匙,随時能過去。”

冰涼的水流沖着周至的手漫到了手腕,洇濕了一片繃帶,他才慢悠悠的收回手,“好,現在過去。”

“真的?”許一想了很多借口,還沒來得及出口,周至就答應了。

“嗯。”周至濕淋淋的手停在半空中環視四周。

“要毛巾嗎?”許一抽過幹淨的藍色毛巾遞給周至,“我跟我媽說一聲。”

周至接過毛巾擦手,看了許一一眼,點頭,“我去外面等你。”

許一揚起唇角,又迅速把唇角落回去,眼梢還浸着笑,“好啊。”

周至邁開長腿走出了門。

許一快速洗完剩餘的盤子,擠了洗手液在手上,動作都是輕快的。

心情大好。

周至在小鎮停不了多久,他很快就會離開。

在他走之前,許一要把能學的都學到。既然選擇了射箭,就要考慮職業性。

學校射箭隊不缺人,并不好進,想進得有絕對好的成績。她的時間有限,如果轉不到射箭隊,她可能沒機會沖省隊了。

“許一,你怎麽在洗碗?怎麽不叫我?周至呢?”

許一關上水龍頭回頭看到林琴,她拿下毛巾擦手,擦到一半意識到跟周至用的同一條,耳朵火辣辣的燒。

“我想讓他教我射箭,他出去開車了。”許一把毛巾搭回去,說道,“我們現在出去。”

“晚上去練射箭?”林琴皺眉,“明天白天不行嗎?大晚上開車也危險。”

“我怕時間來不及。”許一抿了下唇,“他在這裏待不了太久。”

“周至。”林琴頓了下,說,“他同意?”

許一點頭。

林琴擡手揉了把許一的頭發,目光深了下去,半晌才開口,“注意安全,有任何事第一時間都要跟我打電話,明白嗎?”

許一點頭,“知道了。”

“去吧。”林琴推了下許一的肩膀,把她推出門,“注意腳,別那麽拼命。我知道練射箭重要,對于運動員來說成績是一切。可身體是本錢,身體好才是根本,沒有好身體根本出不了好成績。別練太晚,早點回來。”

“知道了。”許一沖進房間拎了一件外套,抽走床底下的箭袋背在肩膀上就沖出了門。

周至的車停在巷子口,車燈亮着,他靠在車身上抽煙。他穿着白色衛衣,修長手指夾着煙,被夜風吹的猩紅。

許一放慢了腳步,若無其事的穿上外套,把弓重新背回去。

“周至。”許一清了清嗓子。

周至擡起眼,深邃黑眸落過來。他的眼在夜色下分外銳利,許一站的更直了,攥着箭袋,“走嗎?”

周至擡手把煙按滅在旁邊的石塊上,熄滅的煙頭彈進了垃圾桶裏。他偏了下頭,用下颌示意,“背的什麽?”

“我的弓,三十磅。”

“太輕了,沒有練的必要,借訓練場的弓。”周至拉開了車門。

“那我送回去?”許一轉身要往回走。

燈光一閃,周至看清許一背上的弓包品牌LOGO,他的目光沉下去,“放後排座位吧,上來。”

周至的長腿邁進車廂,拉上了車門。

許一先拉開後排座位放弓包,才坐到了副駕駛。

“這個弓——三十磅這個,你用了多久?”

“去年買的,沒怎麽用。”許一拉上了安全帶,車廂內有煙草味道。随即薄荷香在車廂內飄蕩,許一轉頭看過去,周至修長手指夾着一盒薄荷硬糖遞過來。

“要嗎?”

他已經咬了一顆薄荷糖,漫不經心的放在齒間。

車廂內很安靜,周至也沒有聽歌的習慣,兩個人在一個空間裏。許一覺得吃顆糖可能會好一些,她更自在。

許一伸手接薄荷糖盒子,猝不及防碰到了周至的手指,許一立刻就要縮回手。手被按住,她倏然擡眼。

“躲什麽?”周至握住她的手,另一手拿着薄荷糖的鐵盒傾斜着往許一的手心裏倒,薄荷糖的清甜彌漫在空氣中,周至身上也是薄荷糖的味道。

車燈明亮,兩顆淺綠色薄荷糖躺在許一的手心,許一硬着頭皮坐的筆直,“沒有躲,兩顆夠了。”

周至的手指上有薄繭,碰觸到肌膚有種粗粝感。許一像是被仙人掌刺了,細軟的刺落進肉裏,不疼但刺撓。

“我很可怕?”周至掀起稠密睫毛,松開了許一的手,靠坐回去,他又取了一顆填進嘴裏。硬糖落到齒間,他嘎嘣一聲給咬開,舌尖抵了下腮幫。

“誰怕你。”許一把兩顆薄荷糖都放進了嘴裏,攥着手心轉頭看窗外,“我才不怕你。”

“那你轉過來看着我說話。”周至發動引擎,寂靜的深夜,聲響特別大。許一在這種聲響中,稍微平靜些,她轉過頭想跟周至說話。

咕嚕一下把兩顆糖都咽了下去,她對上周至的眼。

周至沉黑的眼笑意是緩緩的溢開,像是湖水裏落進了石塊,潋滟的水紋蕩漾開。

“還要嗎?”周至因為笑嗓音有些啞,他修長的指尖點了下儲物盒裏的綠色糖盒,“可以整盒給你,不過。”他頓了下,語調慢悠悠的,“下次別咽了。”

“我就喜歡咽着吃。”許一面無表情,沒有碰糖盒,“不需要了,謝謝。”

周至擡起下颌,從下巴到喉結拉出清冽的線條。眼底的笑還沒散幹淨,他發動引擎,單手握着方向盤緩緩的把車開出了巷子。

“行。”

你行什麽行?

許一口腔裏還殘留着薄荷糖的味道,尬的快要飛起。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摳了下手心,垂下視線看手指。

許一不是不能跟男生接觸,體校男女比例懸殊,她面對那些男同學都游刃有餘,理智條理分明。不會緊張也不會說錯話辦錯事,她面對周至總是一塌糊塗。

不管之前做了多少準備,兩個人在一個空間,她就兵荒馬亂。

“許一。”

車子開過仙女河大橋,周至忽然開口。

許一擡起頭。

周至專注的開車,鎮上的路燈從窗外掠進來落到周至英俊的側臉上。

他的相貌極其優越,今天下午許一看他的八卦新聞,媒體說他可能要退役進娛樂圈。有人罵有人捧,他處在風暴中間。

“想不想跟我走。”周至的手指很輕的撫了下方向盤,喉結滑動,他的嗓音很沉,“跟我去B市,我送你去我姑姑的射箭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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