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

許一坐到車裏接到林琴的電話, 許一借着周至的光上了新聞,林琴第一時間就看到了新聞,迅速把電話打過來。第一個電話是周至接的,她忙完頒獎才回。

她把額頭貼在冰涼的車窗上, 混沌的大腦漸漸清明, 臉上的滾燙也在褪去。外面在下雨, 車玻璃蒙上一層水霧,她從水珠斑駁的光影中看濕漉漉的城市。

車停在外面露天停車場, 秦川還有事要交接,讓她和周至先回車上。

周至接了個電話出去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過去了?我就說你一定能行, 你是世界第一呀, 你不行誰行?”林琴在電話那頭興奮的聲音毫不掩飾,“許一呀,你真棒!”

許一抿着唇角笑, “可以過來吧, 我等會兒問問教練。”

林琴會毫無根據的認為許一世界第一強,認為許一做什麽都行, 信任許一的所有選擇。

“那我跟你教練打電話吧。”林琴聲音裏還帶着笑意,停頓了一會兒,問道, “周至陪你比賽的?”

許一心裏一咯噔, 反應極快,“教練也在,我們一起。”

“你要謝謝周至哥哥,他幫了你很多。”

許一不知道該不該跟林琴說交換獎牌的事,她又想到了昨晚的夢,很羞恥的夢。想一下耳朵都要熱的炸開那種羞恥, 她夢到周至回到仙山鎮,牽着她的手去射箭場,路上不知道怎麽就停下來低頭親她。

可能是親,也可能不是。因為那裏是一團霧,她只能看到周至英俊的臉近在咫尺。

場景混亂,一下子從射箭場轉到了周至的家裏。他裹着浴巾赤着上身在她的床上,低頭靠近她的耳朵。

許一對親沒有概念。

但在夢裏,她認為那都是親。

許一用下巴把脖子上的獎牌項鏈抵到鎖骨處,金屬隔着她的皮膚微微的疼,她垂下睫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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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男女有別,你可以感謝他,之外的事就需要考慮清楚再決定做不做。”林琴又叮囑了一句。

許一清醒過來,沸騰的情緒随着臉上的熱度漸漸褪散,只餘下寒涼,她點頭,“哦,我知道了。”

“我可能明天會過去,你要什麽?我給你帶。想不想吃紅豆糕?我打個電話,讓人家多留點,給你帶過去。”

挂斷電話,許一擡手蓋住臉,磕在車窗上。

她對男女之事一知半解,之前看電視劇隐隐約約知道點什麽,具體怎麽操作全不清楚。可周至那天半裸出現在她的視線裏,再也回不去了。

車門驟然打開,随着涼風灌進來的還有很甜的牛奶香氣,許一立刻離開了車玻璃放下手轉頭看去。

周至的長腿落入車廂,紙杯裝的飲料遞了過來,“熱牛奶,沒有添加劑。”

他從寒風裏回來,身上帶着涼氣,口罩落在鼻梁最高處,露出來的鼻梁骨冷冽。許一的視線在他的睫毛上短暫的停頓,跟他保持着很遠的距離,從底部接過牛奶,“謝謝。”

許一握着溫熱的奶茶,從背包裏翻出紙巾遞給周至,剛才掃那一眼,她看到周至手背上有雨水。

紙巾遞出去半晌沒有得到回應,車廂內寂靜,周至沒有拿紙巾。

“你不要紙巾嗎?”許一借着說話大方的擡頭,鼓起勇氣看周至的臉。

他摘掉了口罩,逆光之下英俊的臉深刻,他的臉跟夢裏那張臉重疊了。

“我身上有刺嗎?”周至拿走許一手裏的紙巾,往後靠在座位上。。

“什麽?”許一沒聽明白,但看出來周至不高興。

“離我那麽遠?”周至收回目光,也取了一杯飲料插上吸管,他叼着飲料吸管窩在座位裏拿着手機修圖,淡淡道,“你今天有點不對勁。”

秦川剛才給他發了一張照片,許一給他戴獎牌,他低頭的那一瞬間被人抓拍。照片不知道誰拍的,技術很爛,燈光也不好。而且他的表情很奇怪,周至反反複複的看,許一一切都好,他很不滿意自己。

他想發朋友圈,修了好幾遍都沒有達到預期。

手機屏幕的光映在周至冷峻的臉上,許一喝了一大口熱牛奶,很甜,溫熱恰好,她往周至那邊挪了點,辯解,“沒有,我很正常。”

周至掀起睫毛看了過來,許一立刻轉移了話題,“秦教練還要多久?直接回去嗎?”

“你想去什麽地方?”周至的手指停在手機屏幕上,被光映的肅白,他半晌沒有點确定,“可以再請一天假。”

許一抱着杯子把剩餘的牛奶喝完,“那回去吧,再不回去可能跟不上訓練節奏了。”

省隊的訓練強度很大,許一的基礎并沒有那麽好,她本就是體能吊車尾,不敢松懈一分。

周至在傍晚時分,發了一張朋友圈,配圖是賽場上的許一。她穿一身白色運動裝,把弓拉到了極致,她堅定的看着前方,她淩厲意氣風發。

配文:未來可期。

周至的微信名依舊是哥哥。

許一拿到獎項就要辦進省隊手續,調檔案簽署各種文件持續了大半個月。她十二月才正式入隊,H市已經進入了深冬。

周至官宣進了H省射箭隊,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他回來了,但沒有完全回來。

畢竟H省射箭隊成績挺拉的,H省射箭隊在全國排名不太高。

他是衆望所歸,曾經射箭之光的周至。

他背負着耀眼無比的榮光,落進了塵埃。

曾經周至公開手傷後,網上一片忏悔聲,很多人讨伐網暴,替周至說話。許一以為這個世界善良了,誰知道他們反轉的這麽快。周至回來了,換個隊他們又開始怒其不争,喊打喊殺。

許一翻看了一會兒,實在看不下去,一些言論屬實離譜。她不懂為什麽會有人能那麽理直氣壯的指點別人的人生?不覺得唐突嗎?哪怕是父母,也不能幹涉孩子的決定吧?何況是陌生人。

雖然她有時候也會覺得周至不應該選H省射箭隊,可他選擇了,那是他的自由。任何人都沒有權利幹涉,也沒有資格。

她不太喜歡這個網絡環境,如果不是為了周至,她不會看微博。她對手機的需求是接打電話,看比賽視頻回放。

她把手機裝進口袋,起身去放餐盤。以往下午吃飯都是她和周至一起,今天許一結束訓練去找周至,秦川說他出去了。

入冬後天變短了,晚上六點天色就暗下來。暮色四合,路燈還未升起,天地灰蒙蒙的暗。

許一在訓練基地溜達了一圈都沒找到周至,她看到那些言論都要氣死了,她不知道周至看到會是什麽心情,她走到訓練基地出口處。

便看到訓練基地外停車場一道熟悉的身影,身形挺拔,長腿筆直。他埋着頭往基地走,穿的很單薄。

許一打算往後退,并不想被周至正面撞到,她來找他,太直接了。

突然一道女人聲音響徹寂靜的傍晚,她怒罵道,“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不可回收垃圾桶裏的廢物!周至!你現在就是廢物!你這樣丢人的活着不如去死了呢!丢人現眼。”

短暫的停頓,許一後退兩步直沖門口,封閉式管理的訓練基地大門長期鎖閉。她按着一米多高的刷卡機一躍翻出了訓練場,沒有絲毫的停頓,一氣呵成。

“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東西?你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李穎怒其不争,扯住周至的衣服,“我允許你走了嗎?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媽!”

“現在努努力,還能再生個,你加油。”周至面無表情的睥睨李穎,冷道,“松手。”

李穎怒到了極點,擡手往周至的臉上扇。

周至沒躲沒避,只是冷冷的看着李穎。

預料中的耳光沒有落到臉上,一道身影斜着沖過來撞開了李穎,擋到了他面前。他擡了下睫毛,看到站在面前的許一,她的頭發留長了,最近經常紮成馬尾。她跑的急,發梢還在晃動,她單薄的脊背擋在周至面前,呼吸急促,但聲音很大,“你幹什麽?你為什麽要打人?你為什麽可以打他?”

許一沖過來的時候就看清對面是誰了,周至的媽媽。

她記憶中,這個人一直都是優雅高貴的存在。她長的很漂亮,穿着很講究。她坐着昂貴的小轎車到仙山鎮,又坐着昂貴的小轎車離開。她很少跟仙山鎮的人交流,可能也沒什麽可說,仙山鎮的人在她面前就是塵埃,不在一個層面。

她居然打周至,居然會說出那麽難聽的話。

“李阿姨?”許一張開手擋在周至面前,警惕的盯着李穎。她依舊是漂亮的,穿着精致的大衣,拎着手包。手指上帶着鑽石戒指,頭發燙的時髦又漂亮。

“許一?”李穎面色比剛才更難看,紅唇半晌才迸出第二句話,她冷笑,“你們一家子可真是陰魂不散,我家阿至的血好喝嗎?”

“李女士。”周至往前一步把許一推到身後,面對李穎,也打斷了她的話,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冷,“你不用在這裏發瘋,也不用胡說八道。我做的選擇跟任何人都沒有關系,我選擇什麽跟你也沒有關系。我欠你的,這幾年我賺的錢也夠還了吧?我是死是活都跟你沒關系。”

他的出生似乎就是為了冠軍而生,為了父母的榮耀而生。

十歲開始練箭,九年時間,他不能失敗,不能失誤。他失敗了就是周家的恥辱,他就不配活着。

他活成一個機器人,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在父母的控制之下。

上面有爸爸有姑姑,他不能做出一點出格的事,因為他不是他自己。

可他終究不是數據組成的機器人,他被推到了高處,重重的跌下。

那一支脫靶的箭,對他來說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也是一種解脫。

“跟她沒關系?反正現在已經這樣了,我也不怕丢人。周至,你是自欺欺人到自己都信了還是覺得我是傻子?你和秦川做了什麽交易當我不知道?如果不是為了她你會來這裏——”

周至上前拖着李穎也打斷了她後面的話,周至早就長大了,已經不是任人擺布的孩子。李穎也是在這一刻感受到力量的懸殊,她毫無招架能力的被周至塞到了旁邊停着的轎車駕駛座。

李穎想從車上下來,周至重重的按上了車門。

“你是瘋了吧!”李穎怒不可遏,周至從出事到現在,仿佛變了一個人,變成了她完全不認識的人,“周至!你開門!”

隔着車窗玻璃,周至周身寒冷,眼中沒有任何溫度,他俯身注視着車裏的李穎,口型緩慢清晰一字一句:“再多說一個字,我會讓你身敗名裂,我無所謂,你可以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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